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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梦醒棺中

    李云鹤从噩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棺材里。

    “万幸!原来那只是一场梦。”

    四周黑漆漆的。他想要坐起身,却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硬梆梆的,动弹不得。

    他想开口说话,却只有嗓子眼儿动了动,发不出丁点儿声音,心道:“怪事,莫不是昨日贪酒,醉火冲了脑子,叫我喝成了哑巴了?”

    “当了哑巴可不好,虽说我这活计不全靠嘴,但不能说话总少不了让人焦躁。”

    少顷,他试了又试,直急得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仍不见好转。

    他转而又心道:“莫非自己仍在做梦?听乡里的老人讲,人发梦时偶有身不能移,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神识清澈,老家人都管这叫‘鬼压床’。”

    老人家还这样说:“要是叫鬼压了床,切记莫要和鬼交通攀谈,鬼怪之物最喜梦中摄人魂魄,倘若应了它们时,魂魄便跟着一起飞走,从此三魂不全,七魄不稳,不死也落得个痴呆疯癫。你权当自己不知此事,吞几口涎,立时便解。”

    他依样做了几次,仍旧不见效果,心底不由得紧张起来。

    此时耳边间或传来奇怪的声响,呜呜哇哇,叮叮咣咣。

    “什么声音,怎听得如此真切?”正疑惑时,那声音由远及近,初时细小如蚊讷,俄而如珠落玉盘,交替发作,时有时无。

    “想来不是做梦,亦不是鬼压床。”他心里调笑道,“这声音倒像是法师在做道场。”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难以忍受的麻痒感觉,自双手指尖蔓延开来,经过手掌、手臂而到达两肩,如千千万万虫蚁噬咬一般,逃之不及,避之不能。

    他想扭动身子,蜷缩起来抵抗,却哪里动得了?只得咬紧牙关,暗道:大饮伤身,此后便是天王老子再来劝酒,也决计不喝那多了。

    麻痒渐消后,他试着动了动,见有效果,赶忙在周身胡乱摸了摸,觉得身上正穿着衣服,心中稍安;又摸到一张被子盖在身上,心道:这被子忒也薄了些,比那纸糊的不相上下,哪里挡得住这透骨的阴冷。

    李云鹤又在周遭摸了摸,发觉左右身侧各有一堵墙,粗糙又冰冷,正想弄明白为何会如此时,忽听到有人高声喊道:“有客到!”

    “哎哟,老太爷,使不得,使不得啊!”一个尖锐的女声道,“云鹤是您的后生晚辈,可不敢劳动您的身子骨,这里有我们照料着就行啦!”

    李云鹤停下手里动作,思忖道:“哪个老太爷?谁家的老太爷?身边这么热闹,我却啥也瞧不见,莫非我不止嗓子哑了,连眼睛也瞎了?”

    “完啦!”只听得一个老者颤抖着声音说道,“老六这一家啊,算是完啦!他儿子也是我的亲侄子,我能不来看一眼么?”

    “不论如何,云鹤是咱李家数十年唯一的秀才。六弟老来得子,当成宝一样照看着,指望他为李家光宗耀祖,现在……哎……”

    李云鹤心头一惊道:“原来是李老太爷,听这口气,他说的莫不是我……”

    不待细想,便有女子嘤嘤的哭声传入耳中,令他脑子里全是疑惑,眼前一团漆黑,他着急想站起来,但身体好像不怎么听他使唤,浑身有气无力。几次尝试失败之后,只得作罢,干脆躺下恢复些力气后,再做打算。

    此时有人高声喊道:“老太爷,您里面请,请各位亲友见礼!”

    话音刚落,原本有些冷清的房间里,顿时炸开了锅,把李云鹤吓了一个激灵,他感觉一阵阵男男女女的哭嚎声,从自己的前后左右传来。

    “兄弟你走得好着急哇!”

    “贤弟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们替你照顾!”

    ……

    这一番动静,让李云鹤感到啼笑皆非,逢场作戏的哭也就罢了,这都开始打家里的主意了?

    李云鹤眨了眨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双眼不疼不痒,活动自如,料定自己没瞎后,便心下稍安。

    此时旁边又有人高声喊道:“礼毕,家属答礼!”

    这一声喊完,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外面的乌鸦也闭上了嘴,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什么。

    只听一个凄凄凉的女声细细地说:“李王氏谢过老太爷,谢过各位叔叔婶婶,谢过各位亲朋好友。”

    “李王氏?”李云鹤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在灵堂上躺着呢。既如此,为什么是我躺着?周围还这么黑?莫非死的人是我?”

    他伸出双手向上一摸,脊背一阵发寒。

    “天老爷啊,原来我正躺在棺材里!”他一惊不小,寻思道,“怪不得说外面又敲锣又打鼓,叮叮咣咣像是在办道场,做法事,原来就要出殡了,到时候还不把我活埋了?”

    他伸手想把棺盖推开,但此时浑身没劲,哪里推得动?好在周遭气息还算清爽,自己并不觉得憋闷,棺盖应当没有被钉死。

    这时一人又扯着嗓门喊道:“亲朋好友灵前致哀,再送最后一程!”

    不待他多想,那假模假样的哭嚎声再起,声音逐渐靠近,应该是都围在灵前来哭丧了。

    李云鹤趁此机会伸手敲了敲棺材,哪知这副身体如此不堪大用,才轻轻敲了两下,却是钻心地痛。这两下如何压得过外面那哭声,他只好无奈地停下来,让自己恢复些体力,听听外面的人说些什么。

    外面那个大嗓门,就像是全场的主事人,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喊道:“本家再次答礼,亲朋好友节哀顺变,人到礼到心意到,礼毕!”

    大嗓门喊完,屋内外哭声渐息,老太爷正要说几句安慰话,忽听得门外嘈杂声传来,骂骂咧咧,好不客气。

    “让一让,让一让了!”几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泼皮从门外挤出一条道,大喇喇地踏进灵堂,旁若无人地盯着李王氏,左看看,觉得不过眼瘾,右看看,嘴里不干不净道:“哟,都说要想俏,一身孝,当真不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