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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债主上门

    “是啊,大哥,这小妮子比飘香院那些货色,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李王氏啐了一口,说道:“呸!谁叫你们来的?嘴里吐不出象牙!今天是我家相公出殡之日,你们没处撒野,也不该来我家里放肆!”

    泼皮冷笑道:“别急呀,小媳妇儿,换做平时,哥几个还不来寻这趟晦气呢。”

    “你家相公,就是躺在里面那个,给人作保,问鸿运赌坊的田老大借了二十两银子,现在人跑了,田老大自然叫哥几个来找你要。”

    李王氏不客气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借的银子,你们找谁去!我家相公现在撒手走了,哪能任你们几张嘴胡乱说话。”

    泼皮笑道:“嘿嘿,早知你会这么说,借据我都带来了,不怕你不认账!”

    泼皮摊开借据,指着上面的名字道:“看着没?你家相公的手印,画押都有,你还想赖账吗?”

    李王氏凑上前看时,确是相公的字迹,便说道:“欠债还钱,原是天经地义,然我家相公患病时,家中应用之物当的当,卖的卖,已凑不出这许多银两。”

    她口气软了三分,说道:“几位大哥,麻烦相容几日,待相公后世料理妥当,容我慢慢归还可好……”

    “不行!”泼皮说道,“田老大的做事,迟一天也不行!”

    他看李王氏手上有只金镯子,便道:“你腕子上戴的什么?拿来我瞧瞧!”

    李王氏闻言,忙将手缩进袖子里,摇头道:“不可,这镯子,是相公留给奴家的唯一念想,断不能从我手里失了去!”

    泼皮眼珠一转,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给也行!赶明儿把你卖到飘香院,总能得个百八十两。”

    “哥几个既交了差,你也在里面吃香喝辣,好过在这守寡,你看好不好?”

    “你!”李王氏怒目圆瞪,作势就要上前拼命。

    众人听了,心里虽有不忿,但无一人执言,知道田老大惹不起,都缩在角落里,身体侧向一旁,唯有双眼紧紧盯着二人。

    “岂有此理!”李老太爷使劲顿了顿手里的拐杖,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怎敢放言逼良为娼?!”

    他转头对李王氏低声说道:“李家媳妇,莫要怕,只要有我这把老骨头在,他们不敢把你怎样。”

    李王氏深深福了一福,说道:“奴家谢过李太爷。”

    泼皮骂了一声,指着李老太爷道:“老东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要你多事!田大爷收数,你敢拦么?当真得罪了大爷,把你一家老小拉进衙门里吃板子!”

    李王氏本以为李太爷定会呵斥几人,出面调停,容宽限几日云云。

    哪知李太爷却转身对她低声道:“李家媳妇,如今债主追上门来,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作何打算?”

    李王氏颤巍巍答道:“奴家既然嫁到李家,自然是李家的人,全凭太爷做主。”

    李老太爷点头道:“那好,这件事本不该我过问,但你公婆走得早,云鹤也随他们而去了,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所幸你还有几间祖屋,几亩田地。”

    说话间,几个叔叔和嫂嫂都向这边看来,李王氏不知老太爷这番话是何用意,怔怔地看着他。

    见李王氏面无表情,李老太爷顿了顿又说道:“既然你要我做主,那几间祖屋,本是李家产业,且又偏远,你自住颇有不便……不如这样,过完这年,你把祖屋交给义儿卖了,你住到大宅子里来,有闲暇时,跟着大嫂学学女红……”

    不等李王氏回话,李老太爷又说道:“那几亩山地也交给义儿去种吧,以后便由义儿负责你的吃穿用度。”

    “至于这笔债务,便由我老头子做主,给你销了。”

    “李家媳妇,别怪老头子话不好听,你总归是个妇道人家,在外抛头露面不成体统。算起来义儿也是你的堂兄,房子和地给了他,总还在自家人手里,你也得个衣食无忧,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纷纷称赞老太爷宅心仁厚,肯救助小寡妇于危难之间。

    李云鹤躺在里面听了,气不打一处来:“鬼老头,不吃草料的东西!其心可诛!我何时给人做过保?我还没入土呢,就来欺负我娘子,抢我的屋,夺我的地,就要吃绝户了?”

    李王氏本以为事有转机,哪知拒了豺狼,又遇猛虎,李家人嘴上说着互帮互助,暗地里却比外人心更黑,手更狠。

    她忍着怒意开口道:“老太爷一番好意,奴家心领了。奴家人小福薄,相公走得早,未能给李家留下一男半女,实在心中有愧。奴家虽出身寻常人家,却也读过些书,知道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道理。”

    “奴家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这话不错。”

    “但二哥和相公非是一母同胞,且早就分过家了,如今相公尸骨未寒,索债的找上门来,您嘴上答应做主,代为周全,背地里却又要卖屋,又要拿地。有朝一日,奴家下了九泉,又如何有颜面对相公?”

    李老太爷的私心被他戳破,老脸顿时挂不住了,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阳曲县远近的人都知道,他膝下有五个儿子,唯独这个二儿子李义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迷恋大烟,吃喝嫖赌,将分给他的田产挥霍一空。

    老太爷对这个不肖的二儿子,早已是恨得牙痒痒,早晚碰见他抽大烟、赌了钱回来时,少不了骂上几句。但纵有万般不是,李义终究是他的亲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自己儿子穷困潦倒、难以为继,他何尝不希望李义能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那日李王氏差人到李家报丧时,李老太爷垂泪之际,李义便跳了出来,叫道:“爹,此乃大大的好事!”

    “混账!你堂弟云鹤走了,算什么好事?”

    李义却道:“云鹤走了,怎么不是好事?须得趁机把他那几间祖屋,几亩田地要回来,那是我李家的产业,不能落了小寡妇之手,便宜了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