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有两次不顾一切地去找李四。

    第一次是认识后半个月，在圣诞节和元旦节之间。我们期末考试的前两天，大家都忙着画重点，应付考试的时候，李四对L说，来深圳吧。

    L自然要去，但是也要我陪着去。我们毫无顾忌的把身份证号发给了这个几乎素不相识的男人，他买了两张当天的机票，我就陪着L飞去了南方。

    李四在机场接我们，他穿着黑色的夹克，带着墨镜，像个黑车司机。他开车还算稳当，一路上介绍这座楼是什么公司，那座楼是什么银行，这个是地标，那个是特色……一个啰嗦又详尽的导游。

    直接开车去了餐馆，已经有一位香港老男人等在那儿，大概也是四十左右的，李四介绍这也是球队的朋友。

    四个人吃饭喝酒唱歌。只不过，我断片了。

    那天晚上喝的是DoubleBlack，我的记忆停留在刚刚走进KTV包厢，接着就是第二天早上赤裸躺在酒店床上，旁边是那个香港男人。我给L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香港男人给李四打电话，再让L接电话，我才算是联系上她。她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想跟你说话。”

    “我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你就装吧，我才不信。”

    “……”

    作罢，十点约在大堂见面，L倒是跟李四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跟她说话则冷眼相待。

    “到底怎么了？”

    “你亲了李四。”

    “What？我？李四？我昨天还怎样了。”

    “我怎么知道，我从厕所出来就看你们在那抱着啃。你还想怎样！”

    ……

    吃了早饭，车览了一下大深圳，我们就又走了。飞机很空，我和L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叽叽喳喳地讨论昨天的情况。

    L非常愤怒我跟李四的亲密举动，甚至觉得就是我的问题。因为之前在学校，几次跟室友喝酒，我喝多了就爱跟人表白拥抱亲亲，几个小姑娘的初吻都给了酒后的我。她到现在都习惯性揶揄我酒品不好，可是李四这个，铁定不能怪我。我知道李四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半个月前我陪L去找实习，她面试了总经理助理的工作。当天那位总经理就说有深圳的客户过来，叫我和L不如一起去吃饭。话到这个份上，我们俩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陪酒么？我们就是爱喝酒啊！我们还酒量很好，一般都是别人倒下。

    喝的是轩尼诗，很香。坐在我旁边的就是李四，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岁，他总找我碰杯、说话。李四剃了一个比寸头长一点的发型，可能就是没有来得及打理的寸头，浓眉大眼，笑起来有皱纹。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很妥当，也就代表着很中庸的人。

    那一桌七八个都是中年男人，据说这都是一支业余球队的朋友。李四是前锋，中场是个矮矮胖胖的男人，队医快秃顶了……我挑了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他们叫他教练的人，多跟他喝了几杯。饭后去夜总会唱歌，就顺势换了位置坐在教练旁边，自然地把李四扔给了L。

    L是个没心眼的傻大姐，还什么都不知道。

    夜总会，这些男人一点都不避讳我们在场，叫了小姐，她们穿着高跟鞋和晚礼服，实际上不过是劣质长裙，一排站开，客人们自己选。我和L也私底下悄悄评判谁好看谁不好看，最后选了四五个姑娘。我们一致认为还是公主可爱，她跪着倒酒，跪着擦桌子，跪着端上果盘，嘴很甜，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这群广东老男人确实很有意思，他们虽然年龄也不小，但是不是点纯粹的中老年歌曲，然后搂着挑交谊舞的土鳖。他们的粤语歌唱得很好听，甚至最后大合唱beyond，还开火车，跟音乐节一样。连几个小姐都说很少玩得这么开心。他们也大方，除了没带走的姑娘，每个给了一千小费，公主给了八百。

    除了之前喝的轩尼诗，在夜总会又喝了不知道多少，我和L虽然经常泡在酒里，但也完全晕了。怎么到的酒店都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李四开了房间门就把L拉进去扔在床上，我站在走廊呆掉。教练把我拉到对面房间，还数落我不懂事这种时候就不要去打扰别人了。

    “那我怎么办啊？”我在房间里也呆坐在床角。

    很奇怪，教练一直处于很冷淡甚至冷漠地状态，可能没见过我这么不上路的小姑娘吧。他也没说什么，就自己去洗澡，出来之后让我去洗澡。我洗完澡还把毛衣穿上了，看他还在沙发上玩手机，自己默默爬到床上，一直给L发信息。

    教练上了床，关了灯，把背对他侧躺的我搬过去，压在身下。

    我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天花板，也不难过，也不高兴，只是记得安全措施。

    我和L几乎一夜未眠，她和李四缠缠绵绵聊了一整夜，我独自睁着眼心里空空荡荡。

    第二天一早他们要回深圳，临走时，酒店对面的商场送来两套香奈儿的护肤品礼盒，然后再由他们送给我和L。大概是体验不好，这个礼物也不会让我开心，但是L就此爱上了李四。

    她一直没有承认，但是我知道。初雪那天我和她在常去的小饭馆吃晚饭，忽然就看见下雪了，在路灯下雪花显得很清楚。L正跟李四聊天，看见下雪，放下筷子外套也没穿，就出去拍雪花，给李四看。

    我记得她的脸被路灯照亮，眼睛在闪闪发光，她所露出的甜蜜又温柔的笑容，足以融化整个冬天的雪。

    我问L喜欢李四什么，她说李四很像她爸爸，宽厚温和，笑起来憨憨的，大概有点恋父情结吧。

    “他真是也差不多可以当你爹了。”

    “恩，四十二岁。我二十二岁。我爸四十八岁。他儿子十七岁。我弟弟十二岁。这个时候觉得年龄真是一件很容易错乱的事情，我根本分不出来差距十岁或者二十岁有什么不一样，但是面对我爸或者我弟，我就会觉得年龄真是差了非常多。”

    去深圳之前我也一再问她，真的要这样盲目又冲动地去见他么？不过看她这生气的程度，还是挺让我感到吃惊，陷入一个逢场作戏的男人的圈套，有些不值当吧。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在夜总会，如果我没有刻意地换位置，也许带到李四房间的就是我，可能结果反而还要好一点。

    深圳回来之后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我和L浑浑噩噩的答辩、毕业、租房子、找工作。期间也有认识其他男人，包括一个也是四十来岁很得体的企业老板，喜欢L，L却躲得很远。

    一个很热的周末，L说李四给她打电话，现在调职到邻近的省会城市开发一个项目，这几天刚安顿好。

    高铁只要三个小时，见么？

    生理期的原因痘痘很嚣张，我脸上敷着面膜，听到李四突然诈尸，面膜都吓掉。早上九点，L开始收到李四的信息，要敷面膜洗澡穿衣搭配化妆，转车还花了一个半小时，到我们坐上高铁，下午一点半。

    李四还是老样子，穿了件T恤和牛仔裤，反而显得很年轻。他开车带我们去一个开发区，很荒凉，李四是一家合资企业高管，现在负责开发新的厂房，但是还是找到了一个热闹的街区，一家热闹的饭店，喝了一瓶红色热闹的西凤酒。

    好在他没有带球队的朋友。

    酒过三巡，在湖边吹吹风散散步，就回到他的临时住所，是一套简装修的二居室，我本来前一天就熬夜很晚，自然早早先睡。进了卧室想起喝了酒会口渴，遂去客厅倒水。L在洗澡，李四从另一间卧室出来，我拿着水跟他打了个招呼。

    却没想到李四就搂住腰，抱住背亲了上来，喝酒喝得反应迟钝的我并没做出反抗，感觉经历了一个很漫长的吻，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笑了，我又不可置信地走向卧室，顺手把门反锁了。因为喝酒熬夜的关系还是困得倒床就睡。第二天很早醒来，似乎隔壁没有动静，躺在床上玩手机半天，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一幕。

    一定不能告诉L。

    回去的高铁上，L就像在深圳飞回的航班上一样，满脸甜蜜。高铁还没到站，我就忍不住告诉她李四亲了我，L看着我，平静又冷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下车之后我们分道扬镳，她一夜未归，去见了那个喜欢她的企业老板，好像叫张三，谁在乎他叫什么呢。

    又过了过了半年，李四再给她发来消息，才发现已经被L删除。于是李四找我问问情况，我才想起来这个人的存在，轻微恶心，毫不犹豫地点击删除。

    彼时我正在陪着L试婚纱，筹备一场盛大而华丽的婚礼，她再没有露出那样温暖而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