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的舅舅一直是一个离群寡居的人,直到我上初中他才结婚,那时候他已经35岁了,相比较我父亲23岁就有了我和姐姐,舅舅的结婚年纪迟的多了。
他常年不在家,我去外爷家的时候也鲜少看到他在,问起来也只说所里值班,走不开。我在老家的红白喜事上也没见过他,最多的时候,就是听到母亲说,舅舅让帮他上一个礼。
我再多年以后去过他的住处,那时候他已经在临县安了家,我那次去没见到舅妈,他只招待我吃了一碗饺子就匆匆走了。
于是我从小对警察就有了一个刻板印象,他们不笑,即便是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冰冰的,他们大都抽烟,尤其是聚到一起的时候,一根接一根,屋子里面烟熏缭绕。
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三天!
舅舅很年轻,尤其是坐在我们镇派出所的几个民警中间来看,舅舅穿着短袖,而其它三个人都穿着军绿色的警服!
我回头想想,那似乎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个颜色的警服,第二年起,警服的颜色就变成黑色得了!
这三天我恢复的差不多了,除了胳膊上还有一点淤青,但是已经不怎么疼了!
那天晚上,三舅舅抱着我没跑多远我就被颠簸醒了,阿雪姐听到声音开门出来,三舅舅让她赶紧去通知母亲。
我那时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慢慢的就恢复神智了,毕竟那两下打的虽然不轻,但还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
三舅舅把我抱回家放在屋里的竹床上,三舅妈拿毛巾给我擦脸,但碰到脸我就疼的哎呦一声,三舅妈小心翼翼地,先擦我的手。
“咋了”门外面是四舅舅的声音,我下午就是去他家里送东西了。
“白二赖”三舅舅大声喊“我去的时候他还没跑远,就是他个杂种的”
“之禾,是不是他”四舅舅问我。
“就是他”我想说大声一点,但喉咙刚被恰的太重,又咳嗽了几下,现在一说话就跟着疼。
“咋回事,这么大的娃啊”三舅妈一边给我擦脸一边说。
“你们看下那是在谁门前就知道了”四舅舅说“徐媛,你先把娃看着,我让人去找娃他二叔来”
四舅舅说着就往出走,三舅舅跟了上去。到门口他说了一句“他白二赖别想活过今晚”
“你别乱来”四旧妈对着他喊了一句。
不久之后母亲和父亲都来了,父亲问我怎么回事,我从看到白鸟开始,给父亲说了一遍,但是我没有说宁宁的事情,我觉得不应该让他们知道。
父亲面色凝重,母亲接过四舅妈的毛巾给我擦掉身上的泥,然后二叔就进来了,阿雪姐和姐姐还有红姨跟在后面,姐姐给我带了干衣服,让我把身上满是泥水的衣服换下来。
屋子里一下子挤满了人,几个舅舅都来了,随后杨家表爷也来了,他在那条路上遇到跌跌撞撞的白二赖,是从那条小路上跑出来的。
这下都对上了!
二叔检查了下,拿着听诊器听了听,然后在我身上,胳膊上腿上按了按,腿上还好,胳膊一按就疼!
“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两天就好了,没伤到骨头”二叔对父亲说“我没带碘酒跟棉球,待会回去拿,把胳膊腿上擦破的地方处理下,在开点消炎药,过两天就好了”
父亲还在跟二叔小声的说着什么,我看到母亲已经出去了,红姨和阿雪姐还有姐姐再屋子里,其他人这会都在门口站着。
们在逐渐喧哗的声音里面,有人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
“这个事情今天必须有一个说法”是四舅舅的声音,他生气的时候声音有点怪,听着就跟刻意捏着嗓子说话一样。
我只听到这一句,随后就被噪杂的人声给盖住了。听的出群情激奋,父亲和二叔听到赶紧出去,随后我就听到母亲的声音,他是跟父亲说的
“知道你会讲理,这世上就你一个讲理的”母亲声音很大,父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其他人拦住了。
“许成你听我说”三舅舅说“这个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白二赖上回来是不是警告过他了,这都不提了,大人的事情都好说,现在你看下,五六岁的小娃,被打的成这样,今晚上不把他收拾了,以后娃喊我舅舅我都不敢答应”
“你们先把娃看好,让许医生好好看看,这事你就别管了”四舅舅也跟着说!
“行了,你看着之禾能动了就把他背回去,有讲理的时候,但不是现在”母亲对父亲说。
“啥也别说了,幺女,今天你不说我们这也过不去,都走,今晚上我看下谁能把我们高家人给欺负了。
“走,走”就在这鼎沸的人声中,母亲和舅舅们走远了,他们打算去找白二赖算账。
父亲让红姨看着我,因为刚才激动了,三舅妈也跟着去了,这会就二叔和父亲还在了。
“我去看着点”父亲对二叔说“你去找舅舅,让他来,不行了让他给镇上派出所打个电话”
二叔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出去了。
现在屋子里就剩下红姨和阿雪姐还有姐姐了。我看到阿雪姐眼泪汪汪的。
“之禾啊,你下次可千万要先跑啊”红姨说。
“我没事”我说“阿雪姐一个人在家,我本来想把他吓跑了就行了,谁知道他不怕我”
“之禾”阿雪姐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后来的事是阿雪姐告诉我的,母亲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去找白二赖,但是到了他的住处却空无一人,愤怒的舅舅们把门砸开了,幸亏舅爷及时赶到,不然他们就要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
舅爷和父亲好说歹说总算让他们回来了,洪财舅舅和四舅舅想不过,打着手电筒全村找白二赖,边找边骂,那一晚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母亲的家族在当地人丁兴旺,因此冠以这一姓氏的人在当地也有着很多让人厌恶又依赖的便利,我从那一晚认识到了姓氏和血缘的力量,我那时只看到了这种力量好的一面,当后来我认识到桎梏我们千年的枷锁,其实就是这种力量的时候,我已经成了这力量的一部分了。
派出所的人最后是在土地庙旁边找到白二赖的——说是土地庙,其实就是一个小房子,里面供着土地爷的泥相,白二赖就在旁边缩着。
白二赖对打我的事情供认不讳,也承认了原本打算去找红姨的事情!
但是他口口声声说遇到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鬼,就离他几步远,他说起来的时候竟然不自觉的发抖!
警察来问过两次话,第一次是当天晚上,看到我身上满是伤痕,只是简单问了下事情经过就走了,第二天下午,警察拿着白二赖的照片,问我确不确定是这个人,我说就是他!—虽然照片照的有点走样了,但还是能认出来是白二赖的!
而现在正在问我话的是一个比看上去比舅舅年纪大一点的警察,戴着眼镜,那时候,戴眼镜的人少,看到有人带眼镜,就总觉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他说话和其他警察一个语气,虽然听上去也不凶,但总觉得有点害怕!
我说了下是怎么遇到他的,怎么被他打得,然后被三舅舅听到了,把我救了!
警察边说边记,我怀疑我说这么快他都能记下来吗!
了解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合上本子,抬头想了一下!
“嫌疑人,也就是那个白二赖”那个警察犹豫了一下,说“他说自己看到鬼了......当然,这个封建迷信肯定不是真的,那你当时看到啥了吗”
我想起来那时候坐在泥地里回头看到的场景,宁宁穿着红色的衣服,随着雾一点点的退后,消失不见!
我摇摇头!
他看了我一会,然后点点头,说,“嗯,没事了!”
母亲在旁边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那个警察说“就是有点奇怪,他被吓的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并且供述和你们的描述也基本都能对上”
那个警察停顿了一下,然后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一眼是不是刻意的“所以就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编出来这么一段话”
警察问完话就出去了,外面舅爷和父亲陪着,气氛很好,不时能听到舅爷大笑的声音。母亲问舅舅会怎么处理,舅舅说可能会关几个月!
这关几个月自然是说白二赖的。
其实舅舅回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天晚上,母亲和三舅舅他们把白二赖家的门砸了,这事有点麻烦,白二赖在派出所知道了这件事吵着让他们赔钱!
舅舅在铁路上当警察,我不知道这和镇里的警察有什么区别,我听母亲说,他和所长关系不错,好像是舅舅当兵的那个连队也是所长之前在的连队!因此想让舅舅回来帮忙说下情!
我不知道最后赔钱了没有,但那以后我好几年都没见过白二赖了,他被关了几个月,在哪关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出来后就跑去外地打工去了!
舅舅回来在我家待几天,母亲想让他回老家看一下外爷外婆,但是舅舅不愿意回去,起因是今年,大舅妈的事情,大舅在镇上给他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帮忙,他和大舅吵了一架。
不过这件事母亲坚决不让我和姐姐多问,但我还是从字里行间听出了两个信息,一个是舅舅说他不可能把那个谁抓起来,也不能去打他,另外就是,大舅曾经多次动手打过大舅妈。
舅舅一来,我们家晚饭的气氛就比二叔在还要奇怪了,平时吃饭,四方的桌子,我们一家一人一边,刚刚好,而舅舅来后,我就被迫和他坐在一边了。倒也不拥挤,但是我看着舅舅总有点怕他。
舅舅相貌英俊,这话没人跟我说过,但是我少不更事的时候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印象,坐在他侧面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他眼睛很大,我看着他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把我捡到碗边的青椒夹起来吃掉了!
“不要浪费粮食”他说。
母亲不自觉地开始操心舅舅的终身大事,她说她看好了几个姑娘,让舅舅有空了认识一下。
舅舅低头自顾自的扒拉着饭,然后抬头说“我又不在县里工作,介绍了总不能让人跟着我去铁路上”
“那你看下有没有啥门路能调回来,你不是跟杨所认识吗,调回来在镇上也挺好”
大抵是母亲从小霸道惯了,虽然比母亲大两岁的舅舅颇有些不耐烦,但是也没敢说什么!
“舅舅,我可看到你和一个姨说话”姐姐猝不及防的说。
姐姐不像我,她不怕舅舅,事实上她哪个长辈都不怕。
舅舅听到这句话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我后来觉得如果没有这么一下,母亲肯定也不会太感兴趣。
“你在哪看到的?”我一个没忍住就问出来了,然后看到母亲白了我一眼。
“就在五里沟那?”姐姐说“我还想叫你,结果被红姨给拦住了”
五里沟!!!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外婆曾经讲过的那个“猓牛”的故事,她们几个人进沟里面摘野菜,外婆被“猓牛”吓得走不了路,被一个年轻小伙子背回去了!
没错,那个小伙子是我外爷,而那个沟就是五里沟!
这个沟就在镇子的东南方,怎么跟你形容呢,就是正对着我们家的那一座山,翻过去就是那条沟,而这座山,在镇子东边有一个缺口,我们去镇上的公路就是从这个缺口过去的,但是,从这个缺口不去镇上,转而去那条小路,就到了镇子的东南方,这个山和另一座山的山谷,就叫五里沟,得益于另一座山山势的险峻,岩壁生长的树木几乎掩盖了狭窄的溪谷,这里夏天环境清幽,溪水清凉,是镇上人们避暑的好去处——尤其是年轻人们!
这是个玩的地方,玩的地方的意思就是,是专门去的,不是路过的!
“你们去五里沟了,红姐也去了!”舅舅问姐姐!
“我们可不是去玩的”姐姐说“红姨家的红薯地在那边,我们掐红薯叶子回来经过的”
我想起来红姨家里那块不知怎么来的,远的要走好远的红薯地来,那块地在山上,就翻过这座山,也确实离五里沟不远!另外那块地确实适合种红薯,红姨家的红薯又甜又面,都是从那块地出来的!
不过姐姐这句话的重点显然不是红薯叶子,她说自己不是去玩的,那谁是去玩的呢?
我等着看舅舅怎么回话!
“谁家的”母亲没忍住问出来了!
“你别多管”舅舅终于拿出自己作为哥哥的威严来,不过他显然不了解母亲!
他不说,母亲也有的是办法问出来!
何况还有我和姐姐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我们在父亲“吃菜吃菜……”的催促中结束了这个话题,不过父亲突然把矛头转向我!
“你那几个空着的数学题啥时候做完,这眼看着就开学了!”
“我明天给你看看!”舅舅说“我上学的时候数学还是可以的”
舅舅赶紧逮着这个话头吧话题岔开了!但这倒霉不就落在我头上了吗?
让舅舅给我讲题,比老师讲题都吓人!
(半年了,我终于下定决心继续写了,前路艰难啊,希望一字一句,聚沙成塔,讲完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