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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诣津门朝紫阙(上)

    用原木铆接数根横木制成的桅杆上,一面拼凑了军中各种布料制成的巨大而沉重的风帆高悬。一路还算顺风顺水,未遇到什么大风大浪乘着千岛寒流一路南下。不到一个月工夫,这艘奇特的船只已经靠近了天津卫,路上遇到的船只也逐渐多了起来。不少船只上的人对这艘奇特的大船都禁不住多看几眼,好在大明北域海疆由海盗说了算的时代是天启中期后才到来的,倒也不用担心被海盗所劫。

    虽然建虏的首级已经用岛上临时煅烧的不多的生石灰简单处理过,但显然这不足以让其在这一个月中不臭掉。纵使陈庭将他们集中存储在仓中一段,冲天的臭气仍让一船人吃苦颇多。好在无论是船上的明军还是女真人都不是第一次坐船,不然不知会吐成怎样。

    刘陵皱着眉头——自然不是因为臭气,而是当下的境遇。唯一让刘陵宽心的是这些朝贡的女真人已经完全通了汉话,还学会了基本礼节。然而,刘陵自身都不清楚外番来朝应该以何礼见,更不用说自己现在敏感的身份。当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刘陵叹了口气暗想,不过将声势闹得大些,名声响些应该是当下能做的最有利的事情了。

    眼见靠近天津港口,刘陵命手下立刻将锦衣卫旗高悬,让天津卫的港兵漕兵不敢刁难。又命陈庭和几名跟来的手下——清一色的原锦衣卫成员,将船舱中的三千建虏头颅用半天时间全部抬上甲班。最后,刘陵和手下穿上已经熏臭了的锦衣卫正装,令手下高喊大捷,跟来的七部朝贡女真人则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高喊朝贡。

    “辽东大捷,斩首三千!人头在此,一颗不伪!”“苦叶-诸卫沐浴圣恩,请求进贡,再为大明番屏!”高声的呼喊、看起来货真价实的锦衣卫还有一名百户、几名一看就是夷人用蹩脚汉话喊进贡的梳着辫子的人加上一船骇人的头颅种种聚集在一艘奇怪的船上很难不引起关注。很快不但引起了周围船家的关注,岸上脚夫、商贩乃至巡防的士兵三教九流各种人都纷纷驻足观看。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此事将岸上围的水泄不通。

    “不是说那建虏出来个厉害的老奴,把五十万天兵打得大败吗,怎又出来个大捷?”“噓--这是能说的吗?”“现在谁不知道这事?听说那建虏各个身高八丈、目似铜铃、刀枪不入,能喷火云给官军杀得大败”

    “看这船上的人头也没有说的那么恐怖啊”“你知道什么,他们这是杀良冒功!官兵都如何办事不知道么?”“谁家汉人长那样,老王,我看你是多心了。”岸上各处议论纷纷,说的都是这艘船有关的事,有几处甚至吵了起来。

    “都让开,改干啥干啥去,还有你,王三,你们脚夫帮的例钱给本大人交够了吗?也还敢在这里。”那名被称作王三的人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皮肤粗糙,一看就是个干惯重活的人。“大人,前阵接到的活实在太少,接完这单兄弟们马上把钱给您老送去。”王三满脸堆笑弓着腰回道。那名穿着百夫长模样的天津卫人——自然应是有几分关系,不然落不得这等肥差,抡起鞭子照着王三脸就是一下,抽出一道血痕“滚!”

    刘陵示意陈庭去管管,一方面刘陵始终看不惯这等作威作福的行为,二来这也正是扬名的好机会。陈庭噔噔几步助跑一下跃到岸上,大喊:“住嘴!”那名巡港的百夫长作惯了“老爷”当即火气大发:“你算什么臭东西!呸呸,还这么臭,敢来本大爷这里闹事,给我扔海里喂鱼去!”陈庭直接掏出锦衣卫腰牌,大喊:“锦衣卫办事,谁敢阻拦!”这下不光这位手下不超过十人的“百长”身后几人不敢上前,本人也是脸色一变。:“小人高昊,姐姐是清军司钱副总的侄子的小妾,你可不要动我。”陈庭嘿嘿一笑,一脚将他踹翻,又用脚狠狠在他脸上来了几下。“不管你是谁小妾,这里你是别想混下去了!带我去清军司衙门。”去清军司衙门自然不是为了收拾这样一个小虐吏,但顺带着也无不可。高昊如丧家之犬,急急爬起,哭丧着脸带着陈庭向清军司走去。

    好人自然要作。“船上三千建虏人头看见了吧,某以身家姓名起誓,全都是关外鞑子的。外监军御辱,内惩处贪吏正我辈之职责。当然,锦衣卫在民间有凶名,有不堪之事,有临战畏逃之人,但某自可保证,这不会发生在本人刘陵和手下身上!”王三刚刚质疑刘陵战功,这会更是不敢抬头。刘陵温言道:“起来吧,对此心存疑虑不过是因为太多官军外不能战,内欺于民,不是你的过错。这是五两银子,拿去给你们脚夫帮的兄弟们吧。”又扬声对在场所有人说:“这里所有的脚夫,本官全雇了!都来搬运建虏人头下船,一起从高结算力钱!此外有能联系卖马车的牙人也能得牙钱,所有银钱概不拖欠。”码头上响起一片欢呼声,再没有人质疑这战功,刘陵的名字和大捷之事更是不胫而走,越传越神。

    半个时辰后,钱中选着副将服,带着百十个手下匆匆而来。他的手下兵丁很快把百姓清到一边,他则带着笑脸而来。“久闻刘兄勇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如今更是监军立下此等大功。”刘陵也笑着回道:“如何比得了钱大人,坐镇津门,为我大明京师屏障。”钱中选继续笑道:“不如去我清军司一叙?”一边说一边示意手下去推满载人头的车。“你我武官、锦衣卫所属不同,就不便去了。这些死物。”刘陵手指人头车,“也不便去了。”钱中选脸色稍稍一僵,但并没有让手下动强抢人头。“如今李大人奉诏出督辽饷,驻节天津,宵衣旰食为兴复辽东可谓是尽心竭力啊!”李大人,自然是李长庚,也算一名万历晚期名臣。刘陵来回踱了几步,开口道:“钱副将不畏建虏兵锋,越海遣勇锐,于朝鲜边境击破渗透的女真,斩首十八级。而某今日得回,亦离不开李大人接应。”钱中选不甚满意,但也算知足。刘陵一面示意手下挑十八个凶恶的人头给钱副将手下,一面将早就书写好的奏疏取出:“便劳钱大人、李大人通禀于上了。此外陈庭现在去哪里了。”“为壮士请功我自当尽力,外番来朝不是我等武将所能干涉的,想来李大人应该也会致书大鸿胪的。陈庭在向我通报后又去了天津锦衣卫百户所,想来也已经传讯罢了。”

    经过这一次交涉,刘陵基本达成了将自己功劳上报的目的。接下来自然不能停下脚步,无论是七部朝贡还是自己回锦衣卫述职乃至追求上朝报功都需要赶赴京师。至于所上奏者,大抵真实的将自己监军经过上报。只是将主动放弃开原改为了死战至城破不敌,不得不突围。此外将自己向女真七部矫诏封官许愿自然省去。此番经历颇具传奇色彩,一方面不易得信,但人头却是实在的不怕检验的。另一方面这经历越传奇越容易引起万历老爷子的关注,至于实际,有苦叶军镇的实际存在自不怕御史出督,再说谁会愿意去那苦寒之地呢?除此以外,将此散播于街头巷尾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想来自己会为说书先生创收许多。好在万历年间已无路引之说,锦衣卫的名头也够响,一路高喊报捷也没人敢拦那一车车人头。当日傍晚,一行人宿于京城外十里官驿,刘陵脑中不停的思索着如何应对前身的同僚、兵部、鸿胪寺乃至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