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第二天镇抚司就来人传刘陵回司述职，随后还有还有兵部尚书杨应聘要求人头运至兵部供检查。至于上贡队伍，一早就有鸿胪寺的人领走，要去教习礼节和随后赶来的朝鲜特使一起面见皇帝。

    还是外族待遇高，入京就能见皇帝，刘陵禁不住有些发酸。不过这一安排倒是颇合刘陵计划——刘陵很早就交代七部上贡者表明他扬威异域，为大明争取女真部落的功绩。有他们表功，加上刘陵接下来接下来在京师高层政治圈内的纵横，想来面见天颜并非不可能。

    沐浴更衣，换好由传讯的锦衣卫小旗带来的上官赏赐的新锦衣卫袍服后，刘陵正装入城。北镇抚司门前低阶锦衣卫校尉和文员进进出出，很是繁忙，所通报事务多关辽东战事。此时锦衣卫正处骆思恭治下，主要任务就是为明帝国军事服务，外侦情报处理边事以及刘陵所做的监军。在万历这个官员多缺额的时代，锦衣卫倒算编制最完整的衙门之一了。

    吴姓，一个和刘陵熟识的锦衣卫试百户走出，“刘兄，指挥使大人和指挥佥事大人正在堂上等你呢。你这次出关监军立下奇功，监军部斩首三千说不得下次再见你就要喊一声千户大人了。”刘陵笑着回话：“吴兄这么说就见外了，而且吴兄深得沈大人看好，这试百户的试字恐怕不久就要抹去了吧。”吴姓闻此会心一笑，“那就托刘兄的福气了，对了我们快进去吧。”一边向内走，刘陵一边不动声色的问吴姓，“指挥佥事大人是谁。”吴姓随口回答：“是田大人。”

    刘陵心中咯噔一声，不同于骆思恭的开明，田尔耕一向以嫉贤妒能善于巴结著称。后来还给魏忠贤当了干儿子，所做之事无耻之极。

    到了幽深而肃杀的锦衣卫大堂门口，刘陵不敢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两人，只是拜下。“刘陵参见指挥使大人、指挥佥事大人，今监军任务完成特来复命。”“你便是刘陵，那个手伸得挺长，管到军队不说还去干涉入贡使团的小子？”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大堂上响起，刺耳的声音和话语加上幽暗的环境、当下的处境让刘陵登时一身冷汗。“田佥事不要过分苛责他了，处那般情境，他虽然有些越权，但已经做得很好了。起来吧。”一个浑厚威严的中年男声在大堂中响起，刘陵总算缓过气来，幸好有指挥使骆大人相助要不这会要从鬼门关上走一遭了。刘陵刚刚起身，看见一个孔武有力而沉稳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旁边则是一个脸色阴沉目光奸险的人。一声冷哼再次从田尔耕口中响起，“就算骆大人欣赏你，也要过我南镇抚司这一关！”刘陵不禁心中一苦，看来前世所读史书是真的，田尔耕与骆思恭不合，却是背靠宫里的公公。

    “说说你的经历吧！”刘陵便将奏疏所述详细展开来说，尤其着重突出了自己履行监军职责乃至指挥之事。这般具体之事堂上值守的锦衣卫校尉还未曾得知，听了就算在这肃杀的大堂上也不禁面露惊色。田尔耕又插话道：“你讲的倒是热闹，我且问你有何为证？”这次刘陵已经有了指挥使的欣赏和支持，不卑不亢的回答：“有建虏人头和来贡使者为证！”田尔耕犹自不饶过：“你说那是建虏的人头就是？你说那是朝贡的女真部落就是？我呸，你看你就是杀良冒功！你就是随便抓几个归附我大明的女真人冒充使者。你这是欺君大罪！某饶你不得！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关入死牢！”旁边几名田尔耕的亲信便要动手，忽地一声惊堂木响起。“何故此等冤枉人？且等兵部的人验过来说。”

    此时兵部，两名兵部主事还在挑三拣四。虽然人头他们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扮的，也都是精壮的样子，但偏偏抓住丢入水中人头不能翻转和面目不清这两点不放——自然是因为长时间的存放和没有充足生石灰。当然，两位主事并不是真的在乎这两点，而是银子未曾到位。本身刘陵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子，并不够去送，加上自己和其他锦衣卫要来镇抚司复命，进贡的女真也不可能来此送礼。这时兵科给事中杨涟赶至，下车便要来此处检验人头。两位给事中不敢阻拦，只得任他检查。杨涟丝毫不端起读书人的架子，亲自检查血腥而恶臭的头颅。杨涟观察前两个人头时摇了摇头，腐烂有些重，虽然头形与中原人不同但看不清面目。待观察到第三个时发现这具头颅相对完整，对照先前看过的画卷，是建虏人头无疑。杨涟高声道：“是建虏人头无疑，何不上报？”两名兵科主事叽叽咕咕，只是不肯答应。杨涟板起面孔：“我等为国家做事，岂可欺瞒？况且当下国家处多事之秋，正需要一场大胜，此事宜速。”两名兵部主事不敢再拖延，当即向相关部门和兵部尚书汇报检验结果。杨涟更是准备为刘陵上书皇帝请功。

    镇抚司大堂。兵部报告传回，人头全部为真。现场僵硬的气氛终于被打破，然而，不等骆思恭夸奖刘陵，田尔耕又用尖利的声音嘶吼道：“假的！这是他去捡大军杀灭的建虏得来的！”田尔耕后来说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亢奋。“够了！”骆思恭的怒吼声响起，“其他人离开，我要单独和刘陵谈谈。”

    待其他人离开，刘陵再拜“大人。”骆思恭面带微笑：“你这次做的很好，我想保举你作副千户，过些时日如再有功还当升迁。”“大人，刘陵不敢领命。”“这又为何？莫不是怕了那田尔耕？”谈起此人，骆思恭也是一脸厌烦。“大人，据实禀报，刘陵一则不希望受到田佥事过多“关注”。另一方面，更是因为跟小人一路奋勇杀敌报国的将士们如今孤悬敌后，更是断粮已经日，小人如何能独富贵而弃众军于不顾？如果能够得粮草运回，小人纵是为一小卒效死军前也无怨！”刘陵说完竟流下眼泪，自然一半是真情实感一半是临场做戏。骆思恭虽见识极多，见此也感怀不已。“此事我会上奏给皇上，这些时日你自回去等候消息吧。”

    回到客栈，和陈庭汇合。至于其他锦衣卫，自然回家探亲去了。只有被穿越前的刘陵和陈庭是外地调入京师的，家属都在外地。刘陵与陈庭点灯商量了一夜也没有找到能见到“独相”方从哲或者兵部尚书杨应聘这些人的方法。最后还是刘陵灵光一显想到了一个人。

    第二天两人穿着锦衣卫装束上街巡查——这本就是锦衣卫职责之一，倒没有什么好非议的。溜达了半晌，总算听得前面有处争吵乃至动起手来，原来是城中背靠官员的黑帮在欺压普通商户。刘陵拉起陈庭转身就走远，任由这事发酵。很快，一声清鸣响起：“住手！”一名一身正气的巡城御史带着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走来喝住几名黑帮成员。那几人见巡城御史到来，急忙转身就跑——被抓到就算这事能被摆平也非要扒层皮不可。行动！刘陵陈庭分两路向黑帮逃离方向追去，路上人看见两人锦衣卫装扮狂奔自然远远便惊叫着闪开。陈庭身手矫健，快速冲上前将昨日从锦衣卫武库中领的铁爪抛出，将跑的最快的两人依次拉倒。随后刘陵跟上，亮出绣春刀截断黑帮成员逃跑的方向。那名巡城御史气喘呼呼地追上来，抱拳道：“多谢两位仁兄相助，不知两位姓名如何。”陈庭只笑不答，刘陵则爽快地答道：“在下刘陵！”“啊？你就是刘陵，抗击建虏的大英雄！在下左光斗。”果然没赌错！刘陵立刻拜下：“早闻大人清名，请受在下一拜！”左光斗连忙扶起刘陵，“刘兄这倒是折煞左某了，左某如何比得了刘兄。”刘陵指着旁边茶馆：“请大人赴茶馆一叙。”左光斗本来不想和锦衣卫的人结交，但想到刘陵毕竟不同，便释然了。一刻钟后，刘陵笑着走出，他已经拿到了左光斗向杨涟推荐刘陵的信，附上了杨涟的住处——杨涟左光斗本就是至交好友，君子之交。下午，刘陵正抒发自己拳拳报国之心后杨涟自然大加赞赏，亲自带刘陵去见兵部尚书杨应聘。

    通往帝国顶层的路，已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