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咯！”

    厨房里开着火，烧得墙壁都发红，贺家昌忙活了好半天，终于在端上最后一盘菜的时候，喊出了这嗓子，也算是每年的习俗了。

    “我们也吃。”大橘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新鲜鱼肉，剥好了鱼鳞，甚是鲜美。

    “你从哪里弄得？”

    还没有等大橘回话，就听屋里贺家昌埋怨起来：“不知道哪个老弟洗的菜，把我鱼洗没了一只，怕不是自己偷偷藏回家，自己年年有余吧！”

    说完大家哄堂大笑，陈晓燕打趣道：“我看你是忙糊涂了，这桌子上的鱼不是好好的，什么叫偷走了！”

    “你懂个屁！我是多买了一条！”

    “看来是老弟自己想着年年有余，多买了一条啊！”贺老大也搭着话，大家又是大笑，这话题才过了去。

    此时我看了一眼大橘，他都是心无旁骛的准备着吃，默默来了一句：“我看有两条，我就拿了一条。”

    “不错不错，咱们也过年。”

    天寒地冻的，冷风呼呼的吹着，屋里屋外却都笼罩着温暖的气氛，大橘闷声的吃着，看着他，心里便升起了相依为命的亲切感，想着这一切都只是荒荒唐唐走上一遭，便心中又生出许多酸楚来，一时间蒙了眼睛。

    “我先敬爸一杯。”

    刘敏端起酒杯，先打开了互相敬酒的局面，这也是让我最头疼的环节，每每都要在聚会里，端起酒杯，一位一位的敬酒，说着不疼不痒的祝福，难以理解，都是天天见面的亲人，为什么客套的东西这般多。

    “这半年，妈生病，爸一个人操劳了很多，特别是我们家的事，我这边先敬一杯。”

    “好！”贺家昌帮着腔。“这弟媳真不错，老弟你也懂点事。”

    话说到这，我就明白了，自从上次医院的事闹过后，贺家军便和贺明亮有了芥蒂，不再往来，今天倒是那次事件后的第一面。

    贺家军脾气倔，坐在椅子上不出声。

    刘敏用手肘碰了碰他，他轻声啧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贺家昌作为老大，还是要把持这过年的气氛，“老弟怕不是嫌我今天带的酒不好吧，我先敬老弟一杯，让老弟尝尝，是不是好酒。”

    说罢，便一口饮了下去。

    贺家军也不是糊涂人，跟着便饮了一口，眉头紧蹙，看他表情便可知这酒的浓烈。

    喝完，像是上了头一般，站起身来，对着石铁珍说：“妈，我来你敬你酒，你别喝，才出院，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忽的一下，便饮完了酒杯里的所有酒，又着了魔道似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

    大橘看得双眼直楞着，我云淡风轻的说：“日常操作，整个贺家，就属他最爱作妖，各种表演，各种形式，这些都是我长大了后，学到了一个新的名词，才恍然大悟，他这就属于——表演型人格！”

    大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是他容易陷入一种自己营造的氛围或者人设里，然后作出一些和电视电影一般的反应，往后的日子里，多的是他表演的时间呢。”

    石铁珍大病初愈，还不能行动，就只管坐在一旁，泪眼婆娑的，话也说的不完全，支支吾吾的说着：“我……我的……儿……好……”

    接着就开始情绪激动地嚎啕大哭。

    媳妇们见状，都上前去安慰着：“妈，大过年的，别哭，你看现在子孙满堂的，不好吗？不开心吗？”

    刘敏擦了擦石铁珍脸上的泪，小声的说着：“妈，我有喜了。”

    忽的，媳妇们又围在了刘敏的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的：“真好，家里又要添新丁了。”

    算算日子，这不该是贺瑾出生的年份，这其中难道又有什么秘密。

    不一会，大家情绪都稳定了下来，贺明亮又开始发言，这样的家庭聚会，他是一定要发表一顿演说，才算是过意得去。

    “不是我爱说，说了你们又说我乱说话，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这蓝老亲家退休，你自己也下岗，不想找点活干了？”

    这明摆着就是在说贺家盛。

    贺家盛低着头吃菜，嘴里念叨着，“找人借钱买了辆车开，准备跑出租，赚点钱。”

    “那也是个活，不过，一个人难养三个人，一准备你儿子以后长大了用你的出租车娶媳妇？”

    说话可真是难听，从现在就是，以后更是如此，我长大又不娶媳妇，让你瞎操什么心！

    “爸，我也准备着出去找点活干。”蓝梦说。

    “也是，你们家道中落，也不同以前了，你也得好好出去找个活干了。”

    说罢，蓝梦也被堵得红了脸，呛了声。

    “你看你，又说什么胡话，人家蓝梦能干很！”还是得贺家昌作为老大，来解个围。

    “我说的都是实话，实话实说，为他们好。”贺明亮又再次强调着。

    “知道知道，他们心里都知道的。”

    “最好知道。”贺明亮作罢，便又开始找贺老大的事。“大孙子贺玉都快上小学了吧，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们想着苦了半辈子了，不能苦着孩子，想着开了学，把贺玉带上来上个学，就只是……”贺老大说到这，默默端起了酒杯，“孩子没城里户口，想上来上学可能还是有点难处。想着叔叔婶婶能不能帮着办点。”

    “户口这不就正好落到你老弟那管了嘛！这不就顺趟嘴的功夫！”贺明亮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贺老大的酒，也就顺到了肚子里去。

    “那我看，你也到城里来，看着你儿子上学吧，随便也找点活干。”贺明亮发话。

    “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能干啥。”

    “有的人认字现在不也得找活干！”

    他总是有法子拐弯抹角地数落人，原来贺家男人婆婆妈妈爱嚼人舌根，是遗传病！

    “行啊，我看村里头老张家，就在城里包了水果摊子买，也能挣几个钱，到时候，我联络联络他，问问路子。”

    石铁珍整晚都没有说话，饭菜也没吃上几口，临睡前，让刘敏和贺家军进房，说了几句。

    只怪外面打牌声太吵，石铁珍声音又太小，听不见说的什么。

    突然，空中炸裂，火花四溅，大橘围着我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是该快乐，接下来的事情，我都有了些了解。

    关于贺玉来城里上学后，才有那么多机会和我作出了那般子事，想起来，至今都羞愧难当，那也是我们长大后，都闭口不谈的往事，就像是蛀掉的牙，从里面便开始坏掉了。

    直到他以后的相亲和结婚，我都没有问过他一句，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相信一切都只是游戏。

    “今天我们还玩那个游戏吧！”贺玉说道。

    “好啊，你当男孩，我当女孩。”贺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