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轻纱薄雾秀珍泪,铁拳重击铁珍】
这天,我又同往常一般,和大橘讲述着我生而为人的故事。
“我奶奶,也就是石铁珍,你也看到了,在这个年代里,可是个顶个的女强人!”
“看得出来,说话办事什么的,都还挺强势的,而且压着你爷爷半头。”大橘甩甩尾巴。
“我爷爷也是靠着我奶奶的人脉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你看看他们这几位的工作,不都是她安排的。”
贺家昌安排在了警局里,也靠着圆滑的处事风格还有精明的头脑,在仕途上混的风生水起。
贺家盛安排在了水利局,每天工作清闲,时常跑回家逗着贺瑜玩。
贺家军也在大婚后,被安排进了交通管理大队,虽职位低,但以他那种争强好胜的性格,往事也会大放异彩的。
“先前你不是说过你奶奶后面疯了吗?”
也怪我讲故事总是支离破碎的,让大橘很难连贯的拼成一个大概。
“对啊,我妈说,当初是因为生了我,来了贺家的长孙,家里大摆宴席,她太开心……然后……喝多了……得了脑血栓……”
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好像和我现在的时间线不能重合,现在胜男都已经出生了。
“是不是……”
大橘看出了我的疑惑。
“不对啊,是我记忆出现错乱了吗?我怎么还记得我奶奶的墙上还挂着一张照片,奶奶站在洗脸盆的旁边,一手拿着粉红的毛巾,一手拿着通红的鸡蛋,而脸上也印着为了染色鸡蛋的红色液体,笑脸盈盈,完全和后面的疯女人不是一个神态。”
我记得我妈妈抱着我,对我说:“奶奶就是那天,进的医院。”
“可能是你记忆里出现了偏差,这种事我也经常有,可能那个场景是你见到过的,自己以为却是照片里的?”
“也有可能。”
做猫太久了,迷迷糊糊地的事情经常发生,我都快忘了很多事情的细节,于是,我便和大橘商量着下午偷偷潜入石铁珍家,看一看那张照片是否还在那里。
下午的日头还是那样毒辣,不偏不倚的直射在我的身上,今天我是一只奶牛猫的装扮,每块黑色皮毛都被太阳晒得发烫,仿佛贴着几片烧红的炭块。
我和大橘快速地穿梭在直通石铁珍家的小路,两旁的水稻已经冒出了长长的青梗,吐露着甜丝丝的香气,田里是刚灌满水的模样,一只青蛙带着一群蝌蚪游过,看见我们,慌得游了很远。
正直酷暑夏日,小桥下流水湍急,冲出白花花的泡沫,激起了腥味十足的水汽。
我和大橘灵活却自在地从屋后连接房顶的漏水管道爬了上去,这个时候的房子还只是平房,还没有盖起二楼,说起盖楼的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来日再说吧!
院子里的大理石桌子整齐的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院子里的水管还是同往常一样一滴一滴地流着水。
只是,正当我想下跳下屋檐,潜入房间时,却发现贺明亮在家。
这时,我再望向前院,是石秀珍的三轮车。
“石秀珍是?”大橘问道。
“我奶奶的亲妹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这个三轮车,小时候她会骑着这三轮车在我们学校门口卖吃的,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家几乎不和她走动。”
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趴在最靠近卧室方位的地方,侧耳倾听。
屋里似乎传来呜呜隆隆的声音,好似鸟儿歌唱又宛如云朵飞扬。
我又将身子再伏地一些,这时我已经顾不上这被晒得滚烫的房顶是怎么烘烤我的肚皮,我只求再听的仔细些。
屋里的动作又大了些,如钻石割破湖面,大雁划破晚霞,那种破碎的叫,我听不出是在严刑拷打还是宠爱有加。
我竖起耳朵,调动着我耳朵上发达的肌肉,接收着在这炙热的空气里逐渐被削减的声音。
贺明亮:“怎么样?今天就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石秀珍:“快点,马上我姐回来了。”
贺明亮:“早着呢,这是你想结束就结束的吗?”
控制欲极强的对话,让我惊呆了,也关闭了我对于其他方面的感知。
我的错愕都在大橘的一声“石铁珍回来了”下,结束了。
错愕转变成了害怕。
石铁珍那天穿的是一身红色的绣着金色花纹的短袖,黑色的垂丝长裤,肉色的丝袜穿在黄色的凉鞋里,她手里拎着买好的西瓜,看来今天她是突然的空闲,突然地回家。
卧室里的声音很浓,似乎没有听见石铁珍的归来,我只看到石铁珍的脸由刚刚的松弛自在,变得紧绷害怕。
她也宛如我一样害怕。
紧蹙的眉头,放缓的脚步,西瓜轻轻地放在那被太阳照射得闪闪发光的大理石桌子上。
她慢慢靠近,我也同大橘飞速跳跃到直对卧室正门的房顶上。
我看见她的背微微颤抖着,双脚也不同往日灵活,倒是有了她疯魔后走路颠簸的步伐。
卧室的声音消失了,仿佛被这个夏日蒸发了一般,只留下令人发慌的孤寂,如同突然被剥离进了宇宙里,漂浮在世间之外。
门缓缓打开了,是贺明亮打开的,他光着膀子,探头探脑的,当他眼神锁定在了石铁珍的身上后,他的瞳孔震裂一般,他也害怕了。
石铁珍眼疾手快,立马抓住了贺明亮的头发,将他扯了出来。
因为疼痛,贺明亮佝偻着身子,摇摇晃晃的踩在院子的水泥地上,又因光着脚丫,被滚烫的地面烫得没有站稳,忽的摔在了地上。
和刚刚的雄伟相比,是赤裸裸的难堪。
石铁珍推门而入,半天没了动静。
没有争吵,没有打骂。
然后她出来了,后面跟着石秀珍。
我从未看过石秀珍年轻的模样,长长的头发,修的一对柳叶弯眉,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惶恐和不安,穿着碎花长裙,凉鞋也是透着靓丽的粉红色。
石铁珍清了清嗓子,“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豆大的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
“今天。”
贺明亮说着。
“我信吗?”石铁珍嘴唇逐渐发紫,就像她老年后的模样。
“姐,我和姐夫真的就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时间昏了头脑。”
“你闭嘴!从小你就谎话连篇,骗得了爹娘,你骗的了我?昏了头,会大下午的专门挑了我不在家的时间?”
“秀珍,没必要这样!”贺明亮上前解释道。
“滚!别靠近我!我嫌你们俩脏,想想都觉得恶心!你不恶心吗?贺明亮!儿子都娶媳妇了,你还臭不要脸的的和她搞在一起!”
石铁珍抹了把眼泪,眼睛一转,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你们俩其实早就开始了!对不对!”
秀珍噗的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地摇着头。
“好啊!你这种下流龌龊的女人,活该守活寡!我就说呢!怎么你男人走的时候,这个贺明亮这么尽心尽力地给你办事,妈的,皮鞋都跑烂好几双!狗男女,不知廉耻!”
“你别说话这么难听!”贺明亮试图在石秀珍面前保持着他作为男人的态度。
“你他妈嘴巴怎么这么臭啊!就这样的男人你也有心思偷!”石铁珍手指着贺明亮,用力的抖动着,就像她后来双手时常痉挛时那样。
“对啊!你的我就是想偷,你所有的我都想要!凭什么你石铁珍有的我不行?”
石秀珍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机关一样,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她站起身来,开始数落着从小到大,自己所受的委屈和不公。
“爹娘送你上学,让你做医生,我呢?在家干活,到了岁数嫁人,生孩子,男人不争气,治病花光了家底,凭什么你可以活得滋润我就不行!就因为我是老二我不是爹娘想要的男孩嘛!”
石秀珍的控诉字字句句,都扎在了石铁珍的心上,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是如此地痛恨自己,想着要抢走自己身边的所有的东西。
“你……你……你这没骨气的样子!你活该!臭寡妇!”
石铁珍终于放下了她刚刚留给妹妹的最后一丝惋惜和尊严,一手将妹妹的衣服掀起,又撕碎,接着扭打在了一起。
贺明亮光着膀子,后背被太阳晒得通红,他看着两个女人扭打着,却怎么也拉不开,于是他抬起脚,将他那被煎烤着发红的脚底,踹向了石铁珍。
男人的力气总是在某个时刻,被无限的放大。
石铁珍被踹了出去,后脑磕在了大理石的桌面上,上面的西瓜,落下,碎裂。
一地火红。
石铁珍满眼是泪的,昏睡了过去。
贺明亮急忙进屋,穿好了衣服,又拿了一件石铁珍的衣服给石秀珍套上,“你快走!我送你姐去医院,不然闹出人命了!”
随着一声关门声的巨响,将我拉回了我的感知里。
我和大橘飞奔到医院,抢救了好久,终于脱离的生命危险。
石铁珍在一周后醒来,第一句话就是。
“我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