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兄弟瞒天过海,举头望月光无暇】
院子里的石凳上,坐满了人。
大家都低头无语,只能听到石铁珍稀稀落落的抽泣声。
“别哭了!”贺明亮终于发话了,“哭有什么意思?”
“老二呢?”贺明亮转头问了身边左侧的贺老大。
“我给他送回家了,关着呢。”
“那身上挠的,消消毒,夏天容易发炎,别最后死了。”贺明亮上手搭在桌沿,食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你老婆知道吗?”
“没敢和她说,我怕她坏事。”贺老大满脸的嫌弃。
“那就好,现在也就咱爷们几个在这,女人别瞎掺和。”他说这话的时候,望了望石铁珍。
“我哪都不去,这是我闺女!”石铁珍果断地打断了贺明亮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不是给她相亲了吗?怎么样?”贺明亮又转身问了问右侧的贺家昌。
“那小子我看是没啥问题,对她挺上心的。”
“那就行,要不这两天把婚事定一下吧。”贺明亮好像是找到了解决办法似的。
“我明天去单位问问,爹,现在问题不在那小子,主要是小妹愿意吗?”
“还能怎么样!”贺明亮突然提高了音量,并拳头攥紧,捶打着花岗岩的桌面。
“你告诉我,她还想怎么样?事情发生了,有人要她已经不错了!你去看看,谁家会娶这样的媳妇?啊!”
激动之处,他站了起来,又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声音颤颤巍巍的,“为什么!”
“家门不幸啊!”
我趴在墙头,偷偷地听着这一场家庭会议,贺家盛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临走的时候,贺明亮冲着他说了一句,“你管好自己家的老婆和猫!”
?
怪蓝梦什么?
又怪我什么?
这个老糊涂,您还没老呢,就开始糊涂了啊!
月亮大得吓人,幽幽冷光照着洁白的大地,三兄弟各自骑着电动车离开了,贺老大望着乡下的方向,嘟嘟嘟地开着。
贺家昌冲着街区,闪着警车上交替的红蓝灯,嘟嘟嘟地开着。
贺家盛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像是宣纸上的墨点,缓慢地移动着。
算着日子,贺家军也该退伍回家了。
月光下,我追赶着贺家盛,我从青砖白瓦的房梁上轻松跳跃,我像一只夜行的大雁,冲着家的方向。
还好我抄了近路,天上飞的就是比地上走得快。
我装模作样地趴在贺荣房间门口,屋里的蓝梦一直在安慰贺荣,不曾发现我的行踪。
贺家盛推门进来后,将车子停好,那浓重的汽油味混合着焦味,刺得我不停地舔舐着鼻尖,他走过我身边时,停了停,又走了进去。
“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他的语气好像只是生了一场病一样,休息一觉便可以好。
“小妹可能还需要安静一会,你先出去吧,我陪陪她。”
蓝梦并肩和贺荣坐在床的一角,贺荣换洗过了衣服后,便一直蜷缩在角落里,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而蓝梦也是一直在陪着她,和她讲一些她单位里发生的趣事,和她分享音乐,分享电影。
我不知道,说到电影的时候,贺荣有没有想到什么,反正我想到了大脸建国。
“蓝梦,你出来一下,和你说个事。”
蓝梦拍了拍贺荣,“贺小猫,来陪陪姑姑吧。”
她声音温柔得像是经过月光的洗礼一般,我抖了抖身体,甩掉外面的灰尘,跳上床,蹭了蹭贺荣,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同时,我还竖起来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着步子,显然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但是声音还是传进了我的耳朵,不知是否因为有着月色的加持,清晰如在我耳畔一般。
贺家盛开头就质问了起来。
“那个裙子是不是你给她的?”
“对啊,今天相亲我想着她穿得好看点,怎么了?”蓝梦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心思一无所知。
“穿裙子干吗?等着被强奸吗?”
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背上的毛竖立着。
我感受到贺荣似乎也抖动了起来。
我似乎感受着蓝梦嘴角抽动的不可思议还有她来回踱步的无奈不安。
“合计着,你怪我?你们老贺家自己干的丑事,你赖我?”
气息充斥着一触即发的争吵。
“相亲你就让她本本分分的去,穿成那个样子,老二那个光棍看了肯定不行。”
从始至终,他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贺家盛,你拍拍脑门子,掌掌自己脑瓜子,你好好想想,你刚刚说的话,是人话吗?我好心给你妹子打扮打扮,我也是想让她给人家小伙子留个好印象,最后你们贺家人自己发疯,全都是我蓝梦的不是了?”
“咱爹是这个意思。”
坏人都是别人做,贺家盛永远都是那个对的一方或者是中立方。
“你敢对着你妹妹说吗?”
我听到蓝梦揉动发丝的声音,几根发丝相互摩擦着,那种干燥和阻塞,像极了两人对话里的生疏。
蓝梦,也就是我前世的生母,是县城底下三虾乡党高官蓝革命的女儿,上有两位哥哥,她是家中最小的一位。贺家盛BJ退伍回来后,石铁珍就找关系联络起了蓝革命这个老同学,三番五次的请人说亲,才将蓝家的宝贝女儿说给贺家当媳妇。
他们俩自然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全是蓝家和贺家联姻。
蓝家看上的是贺家多年来攒下来的资本,而贺家看中的是蓝家这个书记的人脉。
那个年代,说是纯粹,倒也是掺杂了各种是非,感情淡得很。
“你不把贺荣处理好,你别想在贺家抬得起头!我话就放这了!”
贺家盛这个大无赖!没有责任感,自私虚伪,薄情寡义的就是他!
“我怎么处理?”
“让她快点嫁出去!就嫁给那天那个小伙子!就说人家看上她了!”
“我告诉你,我会去劝她嫁出去,但绝不是为了什么在你们贺家抬得起头,我蓝梦,不吃你这套!”
脚步怒气冲冲,直奔我们这个房间,但她推门的声音还是轻悄悄地,生怕将自己的情绪外展出来。
我摇摇尾巴,迎向她。
喵~
我的母亲,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忍受着这贺家的精神压制。
喵~
我的母亲,快点擦掉你脸上的泪水吧。
蓝梦摸了摸我的脑袋,湿润的手背在我的耳朵旁,沾湿了我最外侧的绒毛,我坐在她们俩之间,温暖的我睡意朦胧。
我又不知道何时,又睡着了。
身为一只猫,不能时刻保持清醒,是我头疼的一件大事。
“孩子要喂奶了,你起来喂一下吧。”
对面贺家盛在屋里喊着,将我们三人都喊醒,或者只是我睡着的。当我睡眼迷离的时候,蓝梦已经下床出去了。
这时的贺荣也坐起身子来,对着窗户呆呆地望着。
“贺小猫,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声音沙哑着。
喵~
姑姑别哭。
“我不能让嫂子难做,哥说得对,我这样的人,有人要很不错了,我还在清高什么,期待什么呢?”
喵~
姑姑,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不要自甘堕落。
她没有回应我,径直地站起身来,走到她日常书写日记的桌前,拿出那本厚厚的,被翻得书壳都褶皱的日记本,又默默地走到厨房,将坐在煤炉上的水壶拿起,猛地,将日记本丢了进去。
一页页的纸被烧得蜷缩在了一起,像极了胆小害怕的孩子,而那些照片,最后也在建国的笑容里,融化了。
那晚,贺荣没有睡觉,她沐浴在这纯洁的月光下,不停地清洗着自己,我爬上房顶,俯瞰着被月色照亮的小镇,无比的漆黑。
没过几天,大脸建国便领着他的父亲,来到贺家提亲,说是婚期定在了一个好日子,八月十五。
那晚的月色,一定很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