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想现在就一口气听你把这件事情讲清楚，不过我们得走了。”陌小婷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朝着左小林说。

    “走吧，侦探先生们来了。”她不等左小林回答，便扭头向我说。我点点头，身体已自动自发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不用担心，没事的。”我对走到门口来送我们的左小林轻声说。我说这句话的出发点当然是安慰，只是不管怎么看，作用力都实在微乎其微。还没说完的部分就像悬在我们头顶上方的剑一般，迟早会掉下来。站在我身边的左小林穿着单薄，瘦弱的身形甚至支撑不起来单薄的衣物。低垂的双目，微红的眼眶让她看上去如此楚楚动人。然而，我也无能为力。

    我迈开步子，朝已经走到楼梯口的陌小婷追了过去。

    小黄车平缓地朝那栋有很多狗的独门独户的院子驶去。在去左小林家之前，我们已经基本锁定了那里，现在正要赶过去同侦探先生们会合，再想法子“攻”进去。

    要说我们是怎么锁定那户人家的，还得从我在周六晚上被从白色面包车里面拖出来那件事说起。当时和面包车一起被抢走的，是光头侦探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倒是第二天就和面包车一起被找回来了——圆寸男还挺贴心的，大概是担心车被扔在那里时，里面的东西会被盗，所以把电脑藏在了座椅的下面。不过，我当时买了却完全没有动的饼干和矿泉水，却从车里消失了。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种小东西的，对吧？

    然而今天，我又看到了那款饼干的包装，就在那户人家外面的杂草丛里。包装很新，肯定不是一早就扔在那里经受风吹日晒的。杂草丛里还有些别的小零食的包装，但基本上都是些各式各样的辣条的袋子，倒是新旧不一。这大概说明了两点，一则这屋子里住着一位卫生习惯不好的人，把自家门口当成了垃圾场；二来这屋子里住着一位忠实的辣条爱好者，饼干很大概率不是他自己买的。

    综合以上两点，我便锁定了这间院子。

    这院子到水泥乡道之间还有近百米的距离，是用瓜子那么大的碎石子铺成的。碎石子路上倒是有不少深深浅浅的车轮印，也有可能是之前“消失”过一段时间的小蓝车留下的。不过，现在小蓝车安安静静地待在警察同志们那里接受调查，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一想到这一点，我便觉得安心了不少。

    远远看见侦探先生们开来的白色面包车，陌小婷稍稍按响了喇叭。于是，待小黄车驶过，白色面包车便跟在了我们后面。

    两辆车在那座院子外面的乡道上依次停好，一前一后，倒是有种人多势众的感觉。我注意到白色面包车恰恰停在了石子路与乡道交接的地方，大概也是想充当路障吧。

    我跟着陌小婷下了车。白色面包车的车门打开，光头侦探和不修边幅的助手也跳了出来。

    “就是这户对吧？”光头侦探伸手指指，再次向陌小婷确认。

    “没错。”陌小婷点点头，我意识到自己也不知不觉点了点头。“这房子的前面就是我们这边，乡道。但是背后靠着大山，山里面的地形大概很复杂，遮挡物也多，如果让他跑到那边去了，恐怕就难办了。”陌小婷介绍着她知道的情况。

    “而且，这院子里养了不少狗。”我趁机补充了一句。不远处，狗们似乎知道我们在说它们似的，高高兴兴地“汪——”了几声。

    “唔。”我看到光头侦探点头时眉头皱了起来。

    “这院子有后门吗？”助手先生插嘴问了一句。

    我和陌小婷几乎同时摇了摇头，然后她说：“不知道。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成功靠近那座院子过，里面的狗非常不友好，同我家的猪八戒几乎算得上是两个物种，那种玩意儿完全不够格当人类的朋友。”

    “其实，它们只是不拿咱们当朋友而已。”我小声吐槽，马上收获了来自陌小婷的一个眯眼皱眉。

    “这家的住户是些什么人呢？”光头侦探一边眺望着不远处那栋高墙包围下的房子，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光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来说！”没等我开口，陌小婷便发出了指令。

    于是我把从那位热心肠的张大姐那里打听来的情况和盘托出了。从这里住着被村里人称为“老木头”、“小木头”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父子，说到他们同前一阵子溺毙的果老的亲戚关系，就连果老热衷于模仿军训的口哨声、号子声，也略微一提。

    “哦，是这种不好惹的人啊……”光头侦探继续摩挲着自己的光头，发出近似叹息的拉长音。

    “人也好，狗也好，都不好惹。不好惹的人养不好惹的狗。”助手先生以打趣的姿态笑着说，倒好像眼前的难题不是他的难题，只是我们剩下三个人要解决的问题似的。

    “咱们要找的那个人，真的就藏在这栋宅子里吗？”光头侦探以严谨地态度继续发问。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一丝不快，这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于是，我又把饼干包装袋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因为之前陌小婷同光头侦探联系时，我特意嘱咐过她问及饼干和矿泉水的事情，所以我的解释很快产生了效果。光头侦探听完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像没错”。我的情绪才缓和了一些。

    “强攻也不是不行，对方最多只有三个人，我们有四个人。”光头侦探这样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头。“不过对方有恶犬，所以还是算了。不要引起无谓的流血受伤嘛！照我看，我们还是找到证据，证明那家伙就在这屋子里，然后交给警察来突破吧。毕竟，那群家伙的装备比咱们要好得多，人数也多得多！”

    “对对对，麻醉枪打狗，biu~biu~biu~”不靠谱的助手先生在光头侦探话音刚落时便抬手眯眼做出射击的动作。我扭头朝陌小婷看过去，她果然正歪斜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正在兴头上的助手先生。

    “搜集证据？怎么搜集？”陌小婷憋着嘴问。

    “用无人机怎么样？我看这里挺空旷的。”助手先生兴高采烈地出谋划策。

    “嗯，我觉得可以。”光头侦探这样说着，已经转身朝白色面包车走去了。看来，这次出动，他们也是“装备精良”。我不禁想起了小黄车后备箱里那些闪着黑光的玩意儿，在心里祈祷着它们最好不要派上用场。

    那之后，我们躲进了距离那房子很近的小树丛下面，从那里放飞无人机，光头侦探把笔记本电脑捧在手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应该就是无人机上的摄像头实时拍摄到的画面。负责操作无人机的是助手先生，在这方面他倒是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看来他也是个科技控——哎？等等，这个“也”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不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起飞？”陌小婷嘟着嘴巴表示不满。

    “老板，我就说吧，应该买那个更高级的机器。”助手先生一边摇动着操纵杆一边附和。

    “专心点，别BB。”光头侦探当着我们的面教训他的员工。

    无人机升高之后，保持着一定的高度慢速飞行，逐渐朝着那栋我们都不敢靠近的院子飞去。由此可见，空军对地面部队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

    “需不需要再升高一点，狗不会跳起来抓吧？”助手先生一边操作着操纵杆，一边询问。然而，没有谁回答他。大家都睁大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画面。院子的轮廓，此时已经完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了——画面是黑白的，所以满目皆是深浅不一的灰。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从图像上面来看，很有可能是正方形的。方形院子有两个面有房子，而非单纯的围墙构成。大概是堂屋、卧室和厨房连成了一片。其中一侧靠边的位置，果然有个正在冒烟的烟囱——是厨房。院子里最显眼的东西是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看上去很普通，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小轿车不远处是一个小小的棚子，看样子是厕所，或者柴火房，都有可能，也可能兼而有之。大狗有三只，分别睡在那辆小轿车和小棚子的周围，狗的颜色无从判断。还有一只小一点的，不知道是未成年，还是本身体型就小，大概正仰头看着天空中的不明物体——也就是与屏幕这边的我们对视着。

    院门是关着的，不过除此之外的几个门几乎都开着。鉴于烟囱正在冒烟，一定有人在厨房里。会是谁呢？是老木头？小木头？或者我们千辛万苦寻找的圆寸男？

    “就保持在这里不要动，盯紧了。”光头侦探低声下达指示，我们几个都被这紧张的氛围感染了，聚精会神，连口水都不敢咽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躺在地上的某条大狗伸了个懒腰，翻了一下身。地上的枯草往前跑了两步，是因为风吗？

    盯着无人机的小狗似乎叫了起来，因为从画面中隐约可以看到它嘴巴的一张一合，但狗吠声却是直接跨过院墙传来的，而非从笔记本电脑的扩声器里。

    “没有声音的嘛？”陌小婷小声地抱怨了一句，然而没有人回应她。

    我继续仔细观察这座院子，很快视线便被厨房门外的巨大肉块吸引了。那东西，确实是肉没错，深浅不同的条纹相间——虽然看不出来，但我脑中已自动为那物块着上了红色。那是什么肉？我的脑中升起了巨大的问号，随之想起的是陌小婷家的厨房，冰箱里那些归置整齐的肉块，被警察打包带走的肉块……一阵恶心的感觉袭来，我感到自己险些吐了出来。

    但那不是，我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蹄子一样的东西，从那个肉块下面露了出来。那是什么？牛蹄？马蹄？驴蹄？我的脑海里跑着问号。

    “这户人家是屠夫吗？”光头侦探的低语传入我的耳中，原来他也和我注意到了相同的地方。

    “不得了！”一直瞪着屏幕的光头侦探突然大喊了一声，其声音之大，很有可能足以引起院内之人的警惕。

    “快抬升！”与这指令同时，我也注意到了画面的异动。一个似乎是刚刚从屋里跨出来的男人抬起长枪？朝着镜头所在的方向。

    虽然隔着屏幕，但我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巨大的声响并非来自屏幕中，而是来自一墙之隔的院中。

    枪？怎么会有枪？我的脑海里一片凌乱。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光头侦探一面手忙脚乱地收拾他们的器材，一面冲我们喊。我瞥了一眼正在快速转动操作杆的助手先生，便一把拉上陌小婷的手朝石子路外我们的车跑过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石子路上时，身后传来了狗子们激动不已的叫声。

    不要分心，赶紧跑！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时，明明比我们后开跑的光头侦探和助手先生已经从旁边的草丛里超过了我们。“没事，那是土枪，装填起来很麻烦。只要甩掉狗就行了。”说完，他们便丢下我们钻进车里去了。

    “你先上车，打开这边的车门，我来拦住狗。”我这样喊着，四条狗已经将我和陌小婷团团围住了。陌小婷握着双拳，做着格斗的准备，只可惜她没有棒球棍在手，不然狗子们就惨了。

    我飞快地蹲下身，抓了一把石子朝狗子们扔了过去。虽然石子很小，对它们无法造成实际的伤害，但它们还是停止了向前，站在原地吠了起来。

    趁着功夫，陌小婷一溜烟跑上了水泥路，钻进了车里。

    我同狗子们僵持着，只要我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它们便不敢上前。但它们并非一动不动，而是谨慎而缓慢地缩小着包围圈。这样看来，这四只狗真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啊！是什么人把它们训练得这么机警的，还是说田园犬天生如此？

    我在心里苦笑，现在不是称赞对手的时候啊……

    “阿俊！”陌小婷在背后喊我。与此同时，我们刚刚窥探的院子的大铁门打开了，那门后面，一定有一杆已经装填完毕的土枪吧……

    我再次炮制刚才的伎俩，连扔两把石子之后转身就跑，副驾驶座的车门开着，只要钻进去就安全了。

    然而，我低估了田园犬的速度，不到最后一米距离时，我的脚后跟被咬住了。我不敢回头，而是用另一只姑且还自由着的脚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做了一个飞蹬。咬我的狗大约落在了地上，而我也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跌进了车里。

    车门还没关，小黄车便加速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