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我知你此刻心中有疑，你听我慢慢说。”东方锐伸手，习惯性去握白英的手，见到对方过于平静的眼神，只得半路拐个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他轻声说道：“我既与你相伴入山，自是觉得一颗心无需对你隐瞒。但我没想到幻境中的经历那般离奇。初入幻境时我还与你在一起，但转瞬你便不见踪影，我到处找你，最后……”

    他讲至此处，突然山腰上传来一声霹雳巨响，山路旁众人被震得纷纷倒地，白英吓得尖叫一声，摔到东方锐怀中。人人面现惊疑四处观望，此时一道无法直视的白光嘭地一下自上及下落在地上。

    “姐姐！姐姐你醒醒！”

    “啊？！”众人惊呼声中，地上腾起的烟尘渐渐散去，那名叫元元的小孩正拉着一只黑乎乎的手不住摇晃。

    白英意识到躺在地上的是齐霜，从东方锐怀中挣扎着站起，“霜儿，你怎么了？”她急急跑过去，看到齐霜的样子就是一怔。

    齐霜就像被雷劈过一样，头发炸起如鸟窝，整张脸黑漆漆的，紧闭着双眼低声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是和霜儿一起进山的，她这是怎么了？你们从山上掉了下来？”白英面色如土。

    “有人在幻境中欲谋害齐霜姐姐，我就拉她跳了下来…飞太慢。”元元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位姐姐你不必害怕，有我在，齐霜姐姐不会有事。”说着话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住齐霜手心，丝丝电光闪过，齐霜身体一颤腾地坐起，呆呆看着前方喊道：“仙人！仙人！”

    “姐姐你别喊了，我们已在山下，幻境已破，你没有死。”

    “醒了？”青玄仙师的声音轻轻传过来。

    元元面色一顿双膝跪地，“仙师，劈、劈大了。无天界敕令我不敢擅动，待得到仙人敕令，齐霜姐姐已毒气缠身，我…我只得劈她。所幸毒气散幻境破，心魔已除，姐姐休养几天，自然就好了。”

    “你起来。”青玄仙师向元元微微点头，看着齐霜焦黑的面庞不由一笑，“为何发呆？你可知罪？”

    “罪？”齐霜有些木然，她此刻虽已脱离幻境，但刚刚承受过巨大的雷电暴击，浑身麻木毫无知觉，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好似一块人形雷击木。

    青玄仙师右手抬起，食指指尖勾着一根细细的绳子，“幻境峰问心是本山招选弟子第一关，你竟敢作弊！”

    “……”齐霜眨眨眼，渐渐反应过来，伸出焦黑的手在衣领中一通乱翻，这才确认，从不离身的那根保命细绳，不故何故正在青玄的手指上轻轻晃动。

    “仙师，那是我师父给我的，我不是故意作弊，这绳儿自师父给我，便从未离身，我没想到这是作弊。”

    “私斗，蔑视门规，测试中作弊，屡屡犯错不可不重罚。你既承认是为返回人间设计私斗，赶你出山岂不正和你意。”青玄淡淡一笑，“自今日起，取消你待选弟子身份，即刻入七宝峰为婢。”

    “……”齐霜有些茫然，不由口随心动问了出来：“山中道童婢女，皆为纸人，我乃活人，怎可为婢？”

    “仙师，请仙师开恩，让齐霜继续参加测试。”

    “她真不是故意作弊，仙师！”

    “我等愿监督齐霜，让她以后再无犯错机会，只请仙师再给她一次机会。”

    “仙师，齐霜此刻受伤，实在不适合为婢，让她休养几天吧。”

    ……

    全身焦黑，只是齐霜表面的伤，幻境受骗真身受损，她以为的千年情谊无非是算计，这些伤更重。看着纷纷为自己求情的待选弟子，齐霜低落的心有被震撼到。

    她有些感动，至此对衍和的话有了更深的认同：人间十五载，她都在做人间看客，她不了解人，也并未真正感受到人与人之间会如何相处，应如何相处。如今面对一群竭力挽留自己的人，她发觉他们不只是人。

    同伴，伙伴，朋友，这些新鲜词汇，齐霜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拥有和使用。在她的世界里，就算做仙子与魔军交战，也是孤身前往。她瞥见和羡慕过那些出自同一师门结阵同行共同抗敌的弟子——如今，她似乎，错失了这个机会？想到此处她便有些懊悔，若不是自己蓄意寻找下山机会，也不致弄出这一堆事。

    当然她还有些隐隐惧怕，“这些人，他们真的不会像那颗丹雨花一样吗？”

    青玄仙师默默听着众人的请求，直待声音渐息方才说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等不必如此急切。令齐霜为婢，不止因她有错，还因她此关已过。只过一关，自然做不成青月山弟子，为婢倒是可以的。”

    “什么？我过关了？”齐霜顾不得模样尴尬，一下跳了起来。

    “仙师，齐霜是如何过关的？请仙师指点，幻境所遇人人恐有不同，如何应对方算过关？”瑞芒听说齐霜过关，心内便有些着急，她自小进学堂，进武堂，只有她是第一。就算容貌，也是官宦小姐中第一人，如今这第一竟被人抢去，自是心绪难平。

    “你这是嫉妒。”霍燃一脸不高兴。

    “我不是！”瑞芒瞪大双眼。

    “莫急。”青玄淡淡说道：“所谓幻境问心，并非是让诸位找到一个同样的答案。人心各异，能在幻境中明了初心与所求，便可算过关。初次登山倒也不必过于劳累，今日便到这里，以后每日晚饭后来此登山。白日里可在落霞坪休息——藏书阁第一层书籍甚多，也可以多去看看。”

    “仙师？每日都要入幻剑峰？”有人愁眉不展。

    “嗯，三个月为期。”青玄点点头，“不愿再参与，可随时退出。世人本多痴迷，从生至死，不明了自己心意者众，误解自己心意者众。无非下一世再来过。如此世世轮转，沉迷在虚妄的欲念和追寻中，自己不觉得累便好。”

    “谢仙师教诲。”

    众人躬身送走青玄，有人暗自揣摩：“仙师所言何意？”有的直楞楞回返自己的小屋，想要入睡却毫无睡意，好似有什么心事堵在胸口。

    众人散去，只有瑞芒仍留在原地，她亮晶晶的眼内好似有火苗晃动：“我不信我会输给那齐霜，我这便再入山中，不勘破此境绝不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