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将沉，月轮初现。

    一行人已经走出约莫六七里地，期间两个妇人已经离去，剩下六个人。

    “歇会儿吧。”

    领头的刘公年纪大了，还挑着两个担子，走了这些路已经力不从心。

    潘晓也觉得有些累，且出现了低血糖的表现，只好也跟着一起坐在大石头上。

    最初穿越的兴奋感已经被这副文弱的身体给冲淡了，换以前，负重三十斤轻松拉练五公里，幸亏意志力还在，不然还真不如这些老妇老人。

    他摸出半张饼，啃了几口，想着恢复一下，但引来众人频频余光。

    这个时代的人每天基本只吃一顿，年月好些，条件好些的人家才会一天吃两顿，众人已经劳累了一天正是腹中没货的时候。

    他不好意思再自顾自吃，从包袱里掏出另外半张饼，每人分了点，其余的就不舍得再分了。

    大家接饼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非常急不可待，也没有特别的感谢，如同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但谁也都没拒绝。

    “小哥人挺大方，就是不爱说话啊。”武振打破了沉默。

    “给我口水喝。”潘晓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到他身上挂着水袋，伸手要水。

    武振递过来水袋，潘晓接过大口大口喝起来，有些后悔只带吃的没带水。

    几人垫了垫肚子，准备继续启程。

    林子里窜出七八个人，潘晓一眼认出领头的，正是那天绑架自己的其中一个，但是他身后的人里并没有当时另外三人。

    “哟，武瞎子，刘公，咱们又碰上了哩。”

    武振连忙将挑子放下，迅速将所有人挡在身后，喊道：“上次交过过路钱了，让我们过去。”

    潘晓被冲淡的兴奋感此时又被激发，他心中狂喜，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喜闻乐见的剧情，上辈子练了七八年，还没真刀真枪地和人干过，穿越不到半天，就遇上了，开心。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路人，仔细回忆了下《大明律》，记得是保护正当防卫的，而眼前的拦路贼手中都有武器，并且黄有根拿的是腰刀，正儿八经的凶器。

    嗯，先看看情况。

    “上次是上次的，这次还有这次的，弟兄们都没吃饭呢，你忍心让我们都饿着肚子保护你们？”

    “黄有根，谁让你们保护了，你别欺人太甚，兔子急了也咬人。”

    “他要咬人？”

    那叫黄有根的指着武振对后面的跟班笑了起来，跟班也放声大笑，笑得并不真切，有些露怯。

    看来只是一群刚刚聚集的闲散人而已。

    “让我们走！”武振咆哮了。

    黄有根走过去，拔出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换掉之前的笑脸，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过，路，钱！”

    刘公见对方真的动刀，连忙从袋中掏出些铜板递过去。

    武振将刘公的手一挡，说道：“刘公，莫急，我倒要看看这厮是不是真敢动我。”

    “你有什么能让我不敢动你的地方？”黄有根轻蔑地说道。

    武振毫不示弱：“今天一分钱都别想要到，除非你弄死我。”

    “行，你说的。”黄有根退后几步，指着武振喊道：“给我上。”

    喽啰们都很瘦，相比体形没人能和武振相提并论，他们互相看了看，没人敢动。

    黄有根第二次发话：“上，弄死他，不动手的别想有饭吃！”

    说罢，才有三个胆大的慢慢走了过来。

    “其他人也给我看住了，别让他们跑了。”

    这种轻松活倒是都愿意干，纷纷跑过来将潘晓一行人围了起来。

    朝武振走过去的几人率先动手，领头的随即被武振一扁担拍在地上，另外两个连忙冲了上去抱住他的手脚，倒地的那个见武振被控制住了，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对准武振脸上一拳砸下去。

    武振挨了一拳，一边使劲想要甩开那两人，一边喊道：“来啊，一看就没力气，再来啊！”

    那人先是挨了一扁担，这下又被挑衅，开始怒了。朝着武振脸上，肚子连二连三地打着，连挨了数拳的武振舔了舔被打出血的嘴唇，大笑起来：

    “哈哈哈……爷爷我还以为什么人，原来是几个打人都没力气的饿狗。”

    刘公却不这么觉得，他上前劝道：“瞎子啊，今天我卖菜的钱给他们就好了，咱们也就不要跟他们纠缠了，这些人真敢杀人。”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应声道。

    “你别慌，我就试试这几个小子的水，一会看我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哎……别搞成这样子，黄大官人啊，你就行行好……你看就这么多了，都给你了。”刘公见武振劝不动转而想要把钱直接给黄有根。

    “刘公，你……你们家还有那么多口子人……”

    “不打紧不打紧。”

    “啊……”忽然武振趁那两人没注意，一声爆喝挣脱开来，直接朝黄有根扑过去。

    黄有根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后退好几步，刀都没想起来挥。

    原来这货不会武功，潘晓看在眼里，悄悄地往外挪去。

    武振并没有扑到人，反而被身后一个反应快一些的喽啰再次抱着腿，摔了个狗啃屎。

    黄有根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手里有把刀，举起刀朝地上的武振砍去……

    “唰”黄有根刀还没砍下去，被远处飞来的镰刀刺穿胸膛。

    他捂着胸口，身子晃动几下，跪了下去，然后倒在地上，片刻后地上漫开一滩血。

    一地的血，直接吓呆了所有人。

    “杀……杀……杀人了，你杀人了。”一个喽啰颤颤抖抖地说道。

    潘晓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一只脚踩在尸体上，然后俯身一拔，镰刀就被拔了出来，血从伤口中瞬间喷涌而出。

    随后他把镰刀在尸体身上蹭了蹭，对喽啰们淡淡的说道：

    “是的，我杀人了，你们要去报官吗？”

    “……你是什么人？”喽啰们想了一会儿，没人提报官的事情，毕竟贼匪去衙门告杀人这个事情并没有胜算。

    “知道我名字的人都要死，你想知道吗？”

    “……。”

    喽啰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警惕地看着这边，都怕他忽然把镰刀朝自己甩过来。

    武振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打他的那个喽啰衣领，连续几个大耳帖子扇过去，那人顿时被打得鼻血横飞。

    潘晓并没阻止他，只是说道：“先别打死了，我有话要问他，至于其他人，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给这位兄弟当医药费。”

    几个喽啰被镰刀的威力吓到了，连忙把都把身上的东西掏了出来，丢在地上，潘晓一看，除了几个铜板其他都没什么用，看来这帮人也确实没什么值钱东西。

    “滚！”

    喽啰们连忙跑了。

    潘晓丢下镰刀，从地上捡起腰刀左右瞧了瞧，发现上面有些泥，于是学着电影里的刀刃朝上，然后架在另外一只手的胳膊肘里，一拉，动作帅气且连贯。然后捡起刀鞘，收刀入鞘。

    武振擦了擦脸上的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好汉搭救，要不我已经归西了。我倒没所谓，只可惜家中娘子病重，哎……”

    潘晓怕他一直说下去，连忙打断他的话：“举手之劳而已，地上的钱你捡上，归你了。”

    “这怕是不好吧。”

    “许他们抢我们，就不许我们抢他们了？拿上，给你娘子买些吃的。”

    “多谢多谢，往后好汉有什么吩咐尽管来找我，我就在湖东村，问人便知。”

    湖东村就在淼泉乡上不远处，记忆中有这个地方，这人看上去是条汉子，只可惜性格娘了些，可以交个朋友。

    这时候刘公走了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潘晓道：“刘公有话就说吧。”

    “好汉今天这一回倒是畅快了，但是，往后……哎……我们怕是不能再从这里走咯。”

    “刘公莫怕，以后我专门护你们。”武振连忙揽下这个活。

    潘晓觉对武振这个提议并不赞同，说道：“巡检司的不管吗？”

    “好汉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啊，巡检司的人和他们一伙的，再说巡检司哪有功夫来管我们这些事啊。”

    “……”对于这样的剧情潘晓已有心理准备，也不好再说什么，站在老者的角度上来看，刚才确实是草率了。

    片刻后说道：“刘公莫急，这事容我想想。”

    “哎……”

    潘晓开始摸索黄有根的尸体，竟然摸出些碎银子来，他自己拿了一些成色稍好些的，其他丢给刘公，说道：“这些天就先别出来跑了，银子你给大伙分一分。”然后又对武振说道：“你提着他过来下，我有话要问他。”

    武振跟着潘晓走到稍远处的林子里，将喽啰甩在一个树下。

    喽啰刚被打了一顿，脸已惨不忍睹，看到潘晓拔刀出来吓得脸更加扭曲起来。

    “好汉饶命啊，饶命啊，我们不过是跟着他们混个饭吃啊，饶命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

    “武兄，你让他闭嘴吧，我怕一会儿砍歪了。”

    武振怔怔地看着潘晓，不确定他说这个话的意思。

    但喽啰依然在喋喋不休地求饶，武振一巴掌扇了过去，说道：“好汉让你别说话就别说了，怎这么聒噪呢。”

    喽啰挨了一巴掌冷了些，但是嘴中依然在碎碎念叨着，只是声音放低了很多。

    “武兄，他刚才打你的时候那么上心地打，这会儿栽我们手里了，你觉得是我一刀结果了他好还是慢慢来好，比如我先砍掉他左手，然后再是右手，接着是左腿……就是不知道这刀怎么样，能不能做到一刀就断啊……”

    潘晓一脸质疑地看着手中的刀。

    “好汉啊，你别杀我啊……别杀我啊……”喽啰大喊着哭了起来，双脚不停地蹬着地，武振连忙将按住。

    “好汉，要不就算了吧，我不记他仇了，算了算了。”武振说道。

    潘晓用刀面拍了拍喽啰，说道：“既然武兄说算了，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答好了我就放过你。”

    “我说，我说，问什么都行。”

    “嗯，你说的他们是哪些人，在哪？”

    “就是黄有良，黄有根，赵三，陈老四，在……在……现在在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平时喜欢去哪里。”

    “赵三，陈老四？这名字你确定？不是你编的？他们谁是老大”

    “黄有良是老大。大伙都这么叫他们啊，我哪敢骗你啊，好汉。”

    “那你说说他们喜欢去哪？”

    “这四个人都是住在东风客栈旁边的东门外的一间屋子里。现在他们四人每人拉了一个队伍，分别在四个门方向做买路钱之类的营生。小子确实不知道其他门的据点在哪，只知道小东门的据点。但东门那个房子我很肯定，他们经常会去分赃。”

    “嗯，好，最后一个问题。他们最近有没有去过淼泉乡？”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刚加入不久的跟班啊，他们几个的动向我真的不知道啊。”

    “嗯，武兄，帮我把他左手架好，我先砍一只。”

    “哎呀，我说我说，他们前天带人去过，听说是犯了什么大事，失手杀了个什么人，他们不允许我们说这个事情啊。”

    他本只想碰个运气问一嘴，结果还真就问到了，从信息的匹配上来看，潘老爷可能确实不在了，忽然一股怒火涌上来。

    但还有一个问题需要问，他强忍着火气的脸上已经露出深深的杀气：“那你去了没？”。

    “我……我……我去了，给他们把风……。”

    呼，一阵尖锐的风声而过，喽啰的脖子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已经如同泉水般涌出，那喽啰企图用手去捂住，但是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始终也无法用手触及刀伤口部位，不一会就彻底咽气了。

    第一次杀人，而且是两个，他自己也很意外竟如此淡定，本以为自己只适合拿笔，事实已经证明，拿刀也同样顺手。

    弱肉强食的时代，哪个强者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呢，只是直接和间接的区别罢了。

    晚风带来一丝初夏的清凉，潘晓转过身去，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默默不语。

    刀上的血顺着刀刃流向刀尖，然后滴在地上。

    确定潘老爷遇害的消息，反应比预期的要强烈很多，看来旧潘晓留下的不只是记忆，情感也还在。

    “好汉，没必要杀他吧……他已经都说了。”武振的声音轻声的说道。

    “他们杀了我父亲。”潘晓缓缓地说出。

    “最近只听说潘家老爷出了事，那……你是……潘家的人？”

    潘晓取下斗笠，说道：“正是，淼泉乡潘家，潘晓。”

    “啊？！”武振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