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晚明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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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变故

    他瞟了瞟张婉儿,看到眼前的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该纤细的纤细,该饱满的饱满,且不突兀,身材匀称雅致,发育得很好。

    女子一身穿翠烟衫,绿草百褶裙,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富贵人家的千金,果然好看!然后又瞟了瞟娟儿,瞬间觉得娟儿没那么可爱了。

    张婉儿远比记忆中的画面要好看,但旧潘晓似乎不喜欢这个模样的,而水月楼的那个胖女人的记忆画面远多于张婉儿。

    喜欢在大海里划船的感觉?

    他站正了身子,对张廷峰拱手作揖:“岳父……不是,世伯好,张姑娘好。”

    张廷峰看到他一开始愣了愣,很快就淡定下来,已经猜到刚才的对话都被听到了,也就不打算掩饰了,说道:“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觉得如何?”

    “感谢世伯的抬爱,关于入赘这事晚生作为读书人接受不了,所以是不可能的,”眼神又瞟了瞟,补充道:“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当回穿越者,本可以有许多事情去尝试,一旦入赘必然要受到诸多限制,岂能被你管束了?不可取。

    很显然眼前这个老狐狸的打算还不只是为了顺女儿的心意那么简单,谁不知道读书人当然个秀才就能免八十亩税粮,搞不好把自己骗过来后借女儿的名义逼着继续读书考举人,又能免几百亩田的税粮。这买卖怎么都合适啊,呵,无商不奸。

    再说大明都快完了,还去考举人,有毛病吗?

    “不识抬举!不入赘的话,意思是不想和我们家婉儿成亲咯?”张廷峰对潘晓的拒绝非常不满意,反将一军。

    他没有立刻回答张廷峰的问题,顿了顿,又想了想,干脆站直了大大方方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张婉儿被看红了脸。

    这第二眼由于是正大光明的看,就看得更细致一些。

    她眉如翠羽,明眸丹唇,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浑身透露着江南女子的灵气,还是好看。

    如此不开美颜就能秒杀美颜相机的效果的女子站在自己跟前,想想自己浪费在直播间的那些“跑车”顿时肉疼不已。

    从对旧潘晓的了解来看,实在算不得一个正经好人。猜不透张婉儿为何这么坚定要嫁给自己,不得不感叹那小子命真好。

    张廷峰轻轻地咳了一声,潘晓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说道:“既然已经订婚,亲自然是还是要成的。”

    他心想,这么好的女子,岂能便宜别人,但目前不适合在这个事情上正面硬刚,还是换个话题吧,又说道:“另外,刚才听世伯说我父亲不在了,什么意思。”

    张廷峰瞪着他,带着遗憾的语气说道:“都是你这小子惹的事,婚事再议,自己先回去看看吧。”说完衣袖一挥,进屋去了。

    果然有事,既然张廷峰不愿直说,那只能自己回去看看了。

    张婉儿领着他来到厨房,又吩咐厨子做了些吃食,才开始跟他说起来事情的缘由。

    他边吃边听着张婉儿述说整个事情,娟儿就在旁边忙着端盘子倒水。

    原来他已经躺了三天了,而家中已经发生一场巨变。

    一开始是张婉儿得知潘晓出事,便瞒着张廷峰把他带回了家里治伤,只有两个家仆和娟儿知道这个事情。

    后来第二天黄腾达就带人去了淼泉乡索债,潘老爷潘康贤并没有拒绝,清点家什和地契,遣散了家仆护院,所有财产都抵了债。

    潘康贤带着潘周氏当夜就搬出了老宅子,住进了仅剩的一个茅屋中,但第二天发现人淹死在粪坑中。潘周氏闹到衙门后,衙门抓到两个小偷,判定为盗窃过失杀人,已经被知县杖毙了。

    潘周氏由于连续遭到变故,儿子又不见踪影,已经神志不清。

    三天?连案子都断了,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信不信,反正他不信,其中有多少故事,不言而喻。

    潘晓咬着鸡腿问道:“我母亲可有人照料?”

    “据说有一丫鬟,一直在。”张婉儿回答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呢?”

    “水月楼伙计见你出事了,又看我之前去找过你,所以就来告诉我了,恰巧是云儿开的门,她胆小不敢和我爹说话,就告诉我咯。”

    “哦……那之前没人知道我在这?”

    “嗯,今天爹告诉我这个事情,我才告诉他你在我这的。”张婉儿神色有些慌张的说道。

    “原来如此啊……。”潘晓作恍然大悟状,然后又吃了个鸡腿。

    吃完,在厨房里找起东西来。

    他在钉板前摸了摸菜刀,摇摇头,又把玩了下火叉,还是摇摇头。直到最后看到一把镰刀,在手中比划几下,他满意地点点头,插在腰间。

    又要来一块布,装了些剩下的饼和一只完整的烧鸡,扎成包袱状态,背在背上。

    觉得头上的绷带很影响自己的形象,于是跑到隔壁杂屋寻来一个斗笠戴在头上。准备妥当后,他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张婉儿的大眼睛,说道:“娘子,等我来娶你。”

    张婉儿第一听到怕他叫娘子,顿时羞涩地转过脸去,惹得娟儿在旁边一顿白眼。

    潘晓刚走出几步,又回过来,握着张婉儿的手,深情地看着,又道:“一定要等我。”

    张婉儿起初想要把手抽离,轻轻地拉了拉,但是潘晓握得有些紧,最终没成功。

    潘晓在手上摩擦了几下,想起一句台词:“我将踏着七色云彩穿过人山人海,为你而来。”

    张婉儿听完羞得更是小脸一红,一会儿后才想起将他轻轻推开。

    潘晓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娟儿的声音:“哼!臭流氓。”

    流氓?重要吗?我在意吗?呵呵。

    ……

    这个城市因“土壤膏沃,岁无水旱之灾”而得名“常熟”。

    他笑了笑,常熟?从万历年间开始,这里也经常遭旱灾,当然更多的是水灾。

    常熟隶于苏州府,明朝最富庶的县之一。富庶的地方往往城墙也厚实,常熟亦是如此。

    最开始只是土墙,后来张士诚占领期间为了巩固防御,改成砖石。两百多年后的嘉靖三十二年知县王鈇为了抵御倭寇重建了整个城墙。

    现在整个城墙设有七个城门,城门上设有城楼,瓮城。从西门罗列,依次是阜成门、翼京门、迎春门、宾汤门、望洋门、镇海门,对应的方向分别是西门、南门、小东门、大东门、水北门、北门。

    西与虞山成为自然屏障,用大弧形将整个城市环抱其中,且内外两条护城河,固若金汤。

    漫步在城墙上,可以看到城外风帆点点,城内波光粼粼,小桥流水在粉墙黛瓦间隐现。

    城内亦有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融合在一起。

    繁华奢靡的地带,画舫官妓私寨成群,店肆林立,行人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琴川河景色的。以高大的方塔园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

    而另外一面,乞丐流民交织在一起,到处都是,一群一群的结伴而走,这里面卖儿卖女是早已是普遍现象,年过十岁长相不错的女孩子早已卖给牙子牙婆,运气好点的进了大户人家当丫鬟或者被当成瘦马培养起来,运气不好的就去了娼寨。男孩要惨些,许多只是被买去当苦力,甚至被丐帮抢去折磨成残疾要饭,一辈子被当狗养,没有价值了就弃于荒野。老弱病幼就只能在街上乞讨。

    记忆中的城外有许多流民,乞讨抢劫,什么都做。所以他并不敢贸然独自出城,身上又只有一把镰刀防身,家伙不硬,找找结伴的吧。

    来到迎春门,潘晓看到许多准备出城回家的商贩已经在此等待,不时有人吆喝着要去的地方,张罗着结伴。

    队伍很多,但是去淼泉乡方向的只有一支,六个人,四个老妇还有两个干瘦半老人,都是来城里卖菜的。

    城里菜的供给大多是由专门经营这个生意的贩子去乡里收,逐渐形成了垄断,于是他们把菜农的价格压得很低,菜农们并不愿意卖给他们,但是大部分人没有能力自己运到城里去卖,路上被抢了得不偿失。

    也有一部分菜农不愿意被压榨,自己挑着菜来城里卖,价格能比卖给菜贩子高出三四倍,且卖给城里人也便宜些,城里的百姓还是很喜欢他们的。

    但是单人单次能挑的量有限,风险也相应高出很多。

    除了菜农,另外就是一些做手工活的,卖些草鞋、竹编、瓢盆一类的。

    这种抱团方式从流民开始大量出现以来,已经形成有十多年了。

    六人队伍对年轻人的加入表现出非常高的热情,显然把他当成队伍中的大前锋角色了。

    于是队伍从六人上升到七人,已具备出发的基础,领头老人一声令下:“走。”

    他便跟着众人往城门外走去。

    这时一个黑熊般大汉,一身粗肉,正挑着担子风风火火的赶过来,嘴中喊道:

    “刘公,等我。”

    领头老人回头看了看,回声道:

    “武瞎子,等你好久了,以为你今天不回去了哩。”原来他们都是熟人。

    武瞎子本名武振,并不瞎,也许是和熊瞎子长得像而得名。年纪二十出头,一脸稀稀拉拉的络腮胡子,长得比较着急。

    叫武瞎子的大汉连忙说道:“哪行啊,今天卖点肉,换些草药,娘子还等着喝药呢。”

    刘公呲了一声:“把肉留给你娘子炖了,比吃什么草药都要好。”

    武振憨笑着走着,没有回答,倒是扭过头来打量潘晓。

    “这位公子没见过啊,看容貌装束不像过来做买卖啊。”

    “嗯。”潘晓此刻不想多言。

    “哪人啊?”武振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漠而放弃搭话。

    “淼泉乡人。”

    “一个地方的人,哪个村啊。”

    “……”潘晓拉了拉斗笠,没再回答。

    “好个清高人,算了。”武振讨了没趣,有些生气,没再问话。

    刘公连忙圆场:“武瞎子,人家不想和你唠嗑你就别找事了。”

    武振也觉得没有意思,转而继续和刘公拉家常去了。

    一行人走出城门,立马许多饥饿的流民围了上来,伸手讨要吃的。

    这些流民大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似乎风一来就能吹倒一片。他们都搭着帐篷,点着篝火,但没看到哪团篝火上正经煮了什么东西。

    偶尔会有些城里的富商或者官府的人来施粥,但不是天天有,就每人给那么一小勺,保证他们不会大面积饿死而已。

    施粥者带的粮也不会太多,一般一户一次会带一石左右的粮出来熬成粥,可是这几百个流民,根本不够果腹的,但是施粥者一石粮就能在城里吹好多天牛逼,这个买卖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合算的。

    潘晓一行人没有作理会,只是前行。

    流民乞讨并非一两天,经验已经告诉他们这一行人是在城中结束一天买卖,身上必然有些铜板,不依不饶起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抓住了队伍中另外一个老者讨要,那老者推搡不动。刘公上去劝阻,但是那人并不让步,黑脸武振连忙上去抓开讨要者的手,瞪眼怒目道:“走开!”

    吓得那人连忙挣脱,退了好几步开。

    刘公转身对众流民拱手道:“各位好汉,让我们过去吧,我们每日奔波操劳,也仅够个三分饱,实在没有余粮施舍于你们吗,帮帮忙,帮帮忙……”

    流民见这一行人铁心不会施舍,也就慢慢散去了。

    一行人艰难地从人缝中钻了过去,走出一里多地后,武振才再次开始说话:“哎,每来一次城里都要来这么一出。我也难捱啊,我但凡能多口吃食,也愿意分他们口,只是……哎”

    刘公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就算有,你能给哪一个。迎春门这小城门每天都守着几百人,你给一个其他人就会一拥而上,搞不好最后他们把你都吃咯。”

    “哎……也是。”武振惆怅地说道。

    刘公又说道:“到了秋收,这些人就大都会散去。如果今年能是个好年景,那他们也就不会再聚在这里了。

    北方难捱啊,幸亏我们还在长江这头,多少有口吃的。”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潘晓拉了拉肩上的包袱,又把镰刀抓在手里,他意识到自己是这个队伍里最富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