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见清荇表情温软，心下松了口气，莫名对清荇的更生了几分亲近之心。

    她是少数几个知道自家公子跟葛家这门亲事里头弯弯绕绕的下人之一。

    刚被从西州调到上京的时候，她也认为以后伺候的主母娘子会是葛家二房的嫡小姐，谁知一直到过大礼的时候才知道葛二老爷许给公子的只是房中一位庶小姐。

    张家几名管事下仆不是没有私下里犯过嘀咕，甚至李伯还明里暗里在公子那里强调过一两次未来大娘子在葛家的齿序，但张渚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吩咐李伯黄婆子依礼行事。

    张渚是何等心思玲珑之人？

    李伯见公子这反应便晓得他早知这内里详情了，便不再多话，一切按部就班，直到将新娘子迎进大门。

    这位葛家小姐行动仪态当然也是端庄妥帖的，但平日行事未免有几分温吞低调，她们这些外院的下人几乎难得见到一次她的面，更别说要听她差遣调派了。

    本就对她的身份有些微议，如今又见她一副怕见人的模样，张家下人自然将这当做心虚表现，更加坐实了葛二老爷看不上张渚这探花郎女婿的猜测。

    虽然不敢当面非议这些事，加上张渚也当众承认了清荇的主母身份，张家下人虽然在清荇面前守着礼仪尊卑的规矩，但心里多多少少都对葛家有些意见。

    荻花在张家下人中是颇有体面的，除了黄婆子几个，年轻一辈里就数她跟晴雪得脸。

    比起其他人偶然私下的非议，她倒是从来没有发表过自己对主母娘子的看法，而是冷眼观察她的行事作风。

    虽然清荇在张家的表现，只能勉强用差强人意四个字来形容。

    不过在见过葛家其他几位小姐以后，荻花倒是有一丝丝庆幸嫁进来的是这位葛三小姐。

    那位据说与公子有些渊源的嫡小姐如今已是侯夫人，自然是又美又仪态端庄的，可是若真是这一位进了张家的门，那今日自己的处境，绝对与现在大相径庭。

    至少，主仆二人之间的对话氛围不会这般轻松。

    荻花虽然自认为坦荡清白，但是每个人的性情思维都不一样，若是主母娘子是一个心思多又驭下严苛的人，那她这个名义上的通房丫鬟，自然会过得十分不舒服。

    她虽然只是不远不近地打量过那位嫡小姐两次，但能确定那是一位心思深沉又自恃身份的女子，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想来会心累许多。

    因此荻花倒是越来越满意自家大娘子了，不时向清荇流露亲近之意。

    清荇显然也接收到了这名机敏聪颖的婢女的示好，当然乐得回以善意，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能够相处融洽，自然是好事一桩。

    主仆二人又闲聊了一会，眼看天空从霞色缤纷渐渐被瓦蓝的夜色覆盖，清荇止住了话头，轻松愉快地回屋梳洗休息去了。

    荻花收拾好石桌上的茶盏，端到了厨下清洗。

    那蔡家的小女孩蔡花儿还在擦拭灶台，荻花见她如此勤力，不由莞尔，两人搭手利索地将屋子都收拾妥当了，便招呼她回屋歇息。

    季常已经修炼完毕，那蔡家父子暂时没得活计，又不敢躲在屋里享清闲，便很是艳羡地在一旁看他练武，见他停手收剑，赶忙上前递水送帕子，倒把季常当个主子一样伺候了。

    季常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只是严肃地告诉他们往后不必做这些，蔡家父子只得唯唯应声，这时荻花领着蔡花儿走出来，笑眯眯地跟他们又讲了几句院子里伺候的规矩。

    她面善，又语气温和，跟谁都能说上话，因此蔡家父子被季常那一股武人特有的威压逼得紧绷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不少，脸上也带上了笑意，一家子听话地回屋休息去了。

    荻花看季常沉默着在一旁撩水洗手，温声道：“公子这一去不知几日能回，院子里就靠你一个看着，很该早点去歇着，我跟晴雪换着守在后头，有什么事再唤你。”

    季常虽然不惧熬夜守更，但听到荻花这般关切自己，当然也是欢喜的，便爽快地接受了这番好意。

    荻花房前屋后地转了一圈，确认各处都还算妥帖，满意地回到了后院。

    清荇晚间是不用人专门醒着伺候的，但因张渚不在，屋子里人又不多，秋叶几个便都陪着清荇歇在这卧室中。

    几个女子睡觉都十分规矩，没有鼾声梦呓，磨牙放气一类的杂声，因此屋子里十分安静。

    一夜无事，第二日又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天公作美，说不得今日要好好热闹一日了。

    清荇记着毛氏的邀约，起了个大早，收拾得精神清爽的出门了。

    等两家人马兴致勃勃地到了江边，本来还算开阔的地方已经挨挨挤挤地站满了几十层看热闹的人。

    清荇看着这一片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有点担心今天会白跑一趟。

    毛氏见她站在人群外踟蹰，便上前挽住了她的手：“咱们虽然是后宅妇人，但老爷们儿都是做官的，这么一点子便宜还是能占的，你就放心跟我来罢。”

    毛氏说话直接，行动更是迅速，清荇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领着往人群里去了。

    果然，陈家的下人在前面排开两边的人，为后面的两位大娘子清开了一条还算宽松的路。

    虽然不知道两人的身份，但路旁身穿布衣的百姓已经有不少将目光投在了这几名衣着光鲜的妇人身上。

    被如此注目，清荇总觉得有些不妥当，但又不好扰了毛氏的兴致，只得硬着头皮一路往前走，直到来到停靠着赛舟的河道旁。

    此时十数条赛舟已经全部整装完毕，每条赛舟上的人都穿着一致的服色，清荇在上京城并没有见过这般盛景，立刻产生了观赛的兴趣。

    毛氏拉拉她的衣袖：“咱们也去上头找个视野好的地儿。”

    清荇顺着毛氏示意的方向一看，原来河道旁还搭着一个两丈多高的台子，上头铺着红毯，已经站了不少穿金戴银的富人。

    清荇这一抬头，立时看见了几张有些熟悉的脸庞。

    其中一个正满面带笑地向她招手呢。

    不是同知夫人崔氏又是哪个？

    看着崔氏妩媚艳丽的脸庞，清荇微微有些紧张，前日酒醉的威力她是领教了，这位夫人阅历丰富，清荇在她面前就是一个青涩天真的黄毛丫头。

    打点好精神，清荇迈着稳而轻的步伐走上了高台，与崔氏跟另两名年轻夫人彼此致礼。

    好在此时就要开赛，几人没有闲话几句，就看到一名主事在下头大声地吆喝起来。

    见清荇不错眼地盯着下面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崔氏抿嘴一笑：“依妹妹高见，哪一只赛舟会拔得头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