奁中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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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一章

    荻花碰了碰秋叶的衣角,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神色自若地款步下了楼。

    站在楼梯拐角处,荻花看见了在墙边等候的泰平,再往外边探探身子,便能看见正高谈阔论,饮酒划拳的男宾们。

    张渚跟兰庭还有一个做武官打扮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桌,不时有别桌的宾客过来与他们敬酒。

    看着大多数男宾渐渐被酒意所惑,说话行事有些放浪形骸起来,兰庭一边观察着张渚的面色,一边仍然巧舌如簧地劝着他多饮些酒。

    张渚面前的酒壶已是换过两次了,他本来洁白如玉的面颜上也浮起了一层薄红,眼看兰庭再一次举起了酒杯,张渚站起了身:“今夜多承兰大人盛情,下官眼下已是酒酣兴尽,不能再多领受了,我干了这杯,诸位随意。”

    他一仰脖,酒液滑入喉中,举起空杯向众人示意后,他拱手向桌上的人施礼:“王大人,兰大人,下官告辞。”

    兰庭已是留了他两次,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坚持,一时间,不管大官还是小吏纷纷站起来与他道别,张渚大略拱手应了应礼,转头吩咐荻花:“去请娘子。”

    荻花福身去了,楼上也听到了下面的动静,知道这宴席是到尾声了。

    谭氏拉住了清荇的手:“我与妹妹投缘,往后可要多多来往,听我家的说张大人明日便要出门巡访,妹妹若是独居无趣尽管来找姐姐玩。”

    清荇原先不知道张渚要出门的事,倒是在谭氏这里听见了,一时有些怔忡,不过她很快压下那一丝诧异,笑着点头应付谭氏的邀请。

    谭氏一路将清荇送到门口,眼看她夫妻二人登车而去才转身回了园子。

    密闭的车厢内弥漫着浓郁的酒气,清荇本来已经喝得有五六分醉意,叫这酒气一熏,刹时头晕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先喝的那一杯烈酒与后头的米酒一混,那后劲也是不容小觑。

    此时她已没有足够清晰的理智去分析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眩晕,马车行进时产生的轻微晃动更是叫她肚子里也不安分起来。

    伸出一只手撑住了车壁,清荇磕磕巴巴地道:“快。。快停车,我。。唔。。想吐。。”

    泰平耳力过人,自然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立马勒住了缰绳。

    秋叶打起了车帘,将正捂着嘴胡乱摸索车厢的清荇一把扶住:“娘子,往这边下。”

    清荇被秋叶扶住,加上马车的晃动停止了,胸腹间原本汹涌的呕意消减了不少,整个人浑身无力,就要往地上滑去。

    秋叶虽然身体还算强壮,清荇也并不重,但她失去了大半意识,几乎是完全伏在了秋叶身上,秋叶吃不住劲,半蹲着身子托住她:“娘子,可要下车散散酒气?”

    其实秋叶是想问她还想不想吐了,但是姑爷就坐在旁边,她可不想破坏自家姑娘的形象——虽然她这软醉如泥的样子也实在称不上有形象就是了。

    清荇哼了一声,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似乎就打算这么睡过去。

    支撑不住的秋叶就快跪下去了,忽然肩上一轻,再一瞬,清荇已经斜倚在了张渚怀中。

    不等秋叶再看,张渚已经语调平淡地说话了:“这阵劲儿过了就无碍了,继续走罢。”

    他说完话揽着清荇坐了下去,没有放开扶在她肩头的手,另一只手自腰封中取出一只一指粗细的玉瓶,喂了她一颗莹白清甜的小丸子。

    秋叶自张渚说完话就退出了马车,此时马车又走了一刻钟,但是清荇似乎真的无碍了,车厢里静悄悄的。

    却说这边清荇大醉而归,那一头送完所有宾客的兰家夫妇却依然神采奕奕,此时换过了寝衣正对靠在坐榻上抽同一管水烟。

    “你若想探明这位张大人的底细,他这位小娘子是极好的突破口。”擦着正红色口脂的檀口袅袅地吐出一口烟气,谭氏半眯着如丝媚眼,神情颇为惬意。

    “不急,年轻人有的是闯劲,自以为能拯救苍生,且让他好好儿地过过做青天大老爷的瘾罢。”兰庭微微一笑,接过烟斗呼噜噜抽了一口:“不知娘子可还中意这位张大人的皮相?”

    谭氏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出言辩解:“不过一个青瓜蛋子,美则美矣,太端着了些,少了点劲儿。”

    “你是不忿人家没有多看你一眼罢。”兰庭了然的回望了自己妻子一眼,神情中没有半分吃醋不快,倒似对妻子品评别的男子容貌这样的事习以为常。

    谭氏水红色的柔化寝衣随着她半侧卧的姿势滑下了肩头,露出了莹白的肌肤跟翠绿的肚兜带子,整个人看起来冶艳明丽,动人无比,但兰庭却并没有多看一眼,仍是悠悠地吐着烟圈。

    深深看了对面的丈夫一眼,谭氏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咯咯笑了两声:“想不到你都找不出破绽的一个人,竟娶了个姿色平平,半分城府也没有的傻大姑,怪可惜的。”

    刚刚还说人没劲,现在又说人毫无破绽,分明是惦记上了,但是兰庭没有再点破,只是慢声懒气地道:“那葛家到底是书香门第,又出了皇妃又出了好些进士,张渚原先不过是西州一个土财主,能攀上这门亲事也算不错了。”

    谭氏没再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兰庭一眼。

    清荇这一场酒醉直让她睡到了第二日巳时,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懒洋洋地自床榻上起身。

    秋叶一边帮她绾发一边向她报告昨夜到今早上的发生的一切事情。

    得知昨晚张渚将自己一路抱回了卧室,清荇脸热烫起来,秋叶浑然不觉,滔滔不绝地庆幸道:“幸好到底没有吐,不然可真是糗死了,往后那些夫人娘子再请客吃酒,姑娘可不能再这般实心眼子的干了。”

    清荇拿起一只珠钗叫秋叶给自己戴上:“知道了,公子今日是要出门么?”

    秋叶将清荇的发鬓打理妥当了,便动手整理妆奁:“辰时不到就出发了,公子昨夜也喝了不少,竟像个没事人,这天生的酒量真是羡慕不来。不过也幸好公子是这样海量的人,不然在官场上也为难。”

    秋叶絮叨了几句,见清荇提步往外面走,便跟了上去:“姑娘去外头用早食么,奴婢去厨房拿。”

    清荇摇摇头:“厨房不也有一张桌子么,这么晚了我就在那里随意吃几口得了,不用费事端来端去的。”

    她说完这句又接着道:“公子带谁出门了?”

    秋叶答:“还是只带了泰平一个,说去的地方不远,顶多十来日就回来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秋叶收拾了早点摆在方桌上,清荇自己盛了碗粥就着酱瓜腐乳吃了起来。

    清荇吃早点的功夫秋叶也没闲着,将里里外外自己能想起来的事都跟清荇提了一遍。

    昨日屋子内外的清洁是做得差不多了,但是那片长满杂草的荒地还没打理,说不得要先除草,再平整土地栽上些花草树木。

    这片荒地占了整座院子的一大半,要打理妥当也不是个简单的活计,秋叶几个虽然是伺候主子的仆人,但这类农活却是做得马马虎虎,可惜二丫被留在上京城看庄子去了,不然她倒是个做这类活计的好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