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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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新邻

    伴随着一阵轻柔的琴音,江冗牧睁开了他的眼睛。

    除了感觉到腹中饥渴,还有头部的晕眩以及手脚的酸麻。

    这小姑娘真不能小觑,自己都甘愿吃下她那加了料的饭菜,诚意是表达得足足的了吧,她居然还每日三餐不间断地让人灌米粥汤羹,而且都是加了料的。

    这哪里是要自己昏迷,简直是想要弄残自己啊。

    多大仇啊。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这躺都躺出褥疮了吧。

    江冗牧还未从昏沉的感觉中恢复,就听到一把清脆的女声唤道:“大人,他醒了。”

    琴音随之停下来。

    很快,珠帘掀动的声音响起,有女子走动的声音。

    只是那脚步并没走到床前,而是在自己十尺左右的位置停下。

    然后就听到一把轻柔的女声问道:“江公子,可需要我唤人伺候你起来?”

    “不敢劳烦,不敢劳烦。”江冗牧一边说着,调理了一番气息,缓缓坐了起来。

    许是因为刚刚醒来,许是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江冗牧脸上不由自主地展露出了警惕的神情,与他惯常伪装的吊儿郎当气质迥异。

    虽然仍然套着那身华丽的金丝铜钱绸衣,但是整个人如同一把破鞘而出的寒光利剑,再也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忽视。

    甄享婉坐在八仙桌前烹着香茶,似乎并没有觉察他昙花一现的寒光乍露。

    江冗牧也不客气,直接坐到甄享婉面前,专等着她给自己煮茶喝,口中称道:“这房间倒比之前的牢房像样多了,大理寺果然是比这县衙有气派。”

    甄享婉轻轻一笑,亲自装了一碗香茶推到他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冗牧道一声:“正好渴了。”

    捧起来也不管那茶汤正烫,边吹边喝。

    一碗茶下肚,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笑嘻嘻地问道:“甄大人,赏顿饭吃吧,日日被你下属灌那汤汤水水的,我都饿手脚发软了。”

    甄享婉对着一旁的知桃点了点头,她自去安排了。

    整个房间,除了门口站着的山卿卿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江冗牧,就剩下两人对面而坐。

    江冗牧细细地端详着面前这女子,越发猜不透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但是年轻的女子却无比沉稳,只是静静地喝着自己的茶汤,并不开口。

    越是这样,越是如同小猫爪在他心上狂抓一般,让江冗牧几欲忍耐不住,开口相问。

    不过片刻,知桃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过来,不过是最普通的阳春面,分量十分足,最上面还贴心地窝了一个荷包蛋。

    江冗牧脸上露出一副鄙夷,口中称道:“你们大理寺就这么寒酸,一碗阳春面就把我打发了?”

    但是身体倒是十分诚实,端起碗就开吃了。

    甄享婉悄悄地移过目光,口中虽然嫌弃,但是其实那鄙夷的神情却没有传达眼底,每一口塞进嘴里的面都没有让这位挑剔的少爷产生半点的不满。

    果然有意思。

    甄享婉轻声唤道:“贺瑜。”

    正在低头吃面的江冗牧闻言,条件反射地抬头应道:“嗯?”

    眼中马上蹦出诧异、不可置信,然后又认命地叹了口气,继续低下头去吃他的面。

    场面再次陷入沉默,直到江冗牧吃完一碗面。

    “贺瑜,你来大楚,所为何事?”

    “咳咳,甄大人,还是唤我江公子吧,不然叫我冗牧也可。”

    甄享婉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其实就是过来做生意的。”江冗牧拍着胸脯道,“我们大礼有最好的铁器、木材,而你们大楚有我们需要的生丝和茶叶还有其它的工艺品,只因边关封锁,就不让两国商品互通往来,实在是可惜啊。”

    甄享婉仍然不语,心中思量着他的话里面的真伪。

    贺瑜,是大礼最大商贾当家人的儿子,据说性格直爽,颇有经商天赋,经常奇思妙想,在大礼是风云人物。

    这样的人,改名换姓潜入大楚,并不出奇,只是这背后的目的,真的是那么简单吗?

    甄享婉的目光幽幽,如同那小猫看向猎物一般,随时会突然暴起,锁住对方的咽喉。

    江冗牧在这目光下渐渐地沉默了,无可奈何地道:“罢了,不让我在贵宝地经商就算了,不过我可警告你,我兄弟可是大礼太子,你别想动我,不然兵戎相接,受苦的还是两国百姓啊。我可不想当这千古罪人,想必甄大人也不会想背上这个罪名吧。”

    甄享婉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大理寺掌天下诉讼,并不管商贾之事。”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吧,江冗牧眉开眼笑地抬起头,口中笑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完了想了想,得寸进尺地道:“大人,好人做到底,听说在大楚经商,还要那劳什子行商通券,不如大人给我弄一张?”

    江冗牧说得半真半假,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天真浪漫。

    不料甄享婉认真思索了一番,居然点头道:“好。”

    江冗牧没想过她答应得怎么干脆,倒真有点惊呆了。

    人传甄享婉是这大楚皇帝的心头血,这传言也许不假啊。

    以她这个气度,也难怪。

    不过甄享婉马上又说:“行商通券可以给你,但是我要分红。”

    江冗牧脸上的惊讶马上转为毫不吝惜的佩服,本以为她只是一个有点手段的女子,难免会有目空一切的清高。

    没想到她却也爱那金银,而且还那么直接。

    这样最好,这世间最牢固的关系,大概就是捆绑的利益关系。

    如果有个手眼通天的皇帝近臣当自己的合伙人,那是最便利不过的事情。

    与他而言,这羊毛出在羊身上,总归要加倍赚回来的。

    当即举起茶碗,笑眯眯地对着甄享婉道:“如此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那还请甄大人把我的人放了。”

    富贵几人很快被放了出来,因为多被灌了一顿的迷汤,自然那脚步比自己的主子要轻浮上那么一些。

    万幸四人都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而且还到了安南城。

    更为意外的是,甄享婉是个做事周到的,给他们在茗春街弄了个大宅子,就和甄享婉自己住的小院子一墙之隔。

    美其名曰是为了给他们提供掩护,但是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要近距离监视他们了。

    富贵吃着同款的阳春面,愤愤不平地道:“主子,这娘们路子太野,在她眼皮底下看着,我总是心底发毛。”

    江冗牧看一眼隔壁院子透过墙来的桃花,想着那桃子成熟的时候,自己一伸手就能摘到桃子,也不知这大理寺少卿会不会治自己偷窃之罪。

    漫不经心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喜欢看着就让她看去,反正我做的正当生意,等有了分红,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富贵捧着海碗,悄悄地挪到主子身旁蹲下,笑嘻嘻地问道:“你说这甄大人是不是看上主子你俊朗如玉,所以才把你留在身边妄图近水楼台啊?”

    江冗牧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认真地点头道:“极有可能。”

    趴在墙头偷听的山卿卿火气大发,抽出小弩对着那富贵后背就射过去。

    但是富贵把手中的碗随手一甩,撞向那飞过来的利箭。射歪了,碗也碎了。

    晚上,朝烟送晚膳过来的时候,木着脸道:“今天富贵用的碗是琼筵窑特制的梅兰竹菊一套四个的宽口海碗,是大人亲手画的稿子,世间只有一套,少了一只就整套不能用了。如今打碎了一只,就把整套折价三百二十两白银卖给江公子,暂记在账上,月底连同房租和其它杂项一同计算。”

    说完屈膝行礼就走了。

    富贵脸有菜色地看向自家主子,只怕你这买卖没做成,就已经欠下巨款了。

    这女人的便宜果然不能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