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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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上官敏

    远在东楚的最南边,是一片荒芜的地界,因天气多潮热,多蛇虫出没,更多有瘴气,实在不宜人们居住。

    且自古有言,穷山恶水多刁民,这里的民风彪悍,几乎每一位新上任的知州,都在这上面吃过苦头。其实无非因为环境恶劣,如果人再不硬气点,如何能抵得过这凶狠的天老爷。

    这就是东楚的最南方——泽洲。

    时任泽洲知州上官尧此时十分头痛,因为皇都传来消息,他被泽洲监州彭英彭大人弹劾了。

    这是正常的事,哪天这些御吏不上奏挑刺,那才是天下大乱的时候。

    问题就出在这奏折之上。

    据说当天,这奏章直达御前,皇帝正在翻看,内阁首辅王端求见。

    皇帝刚好就把这奏折也给王端看了。

    奏折上写着什么呢?上面写着,今年初七,上官尧收受乡民土鸡一笼,鸡蛋一篮,还有蔬菜若干。

    还列举了过去经常收受的其他农产品,说这州台大人搜刮民脂民膏,鱼肉乡民。

    王端听了之后,忍不住笑道:“历任泽洲州台上奏素爱感叹泽洲险山恶水,倒是从未闻上官尧上奏诉苦,原来是受农特产收买之故。”

    皇帝听了也哈哈大笑,这事就略过不提。

    皇帝不把弹劾自己的奏折放在心上,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上官尧就品出了这件事上的不对味。

    皆因三年前,原泽洲知州就是让这位仁兄给弹劾到一病不起,提前告老还乡的。

    当时他这奏章中的内容可不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而是直指泽洲知州在其位不谋其政,让本地居民民生无以为继,许多人直接当了海盗,在恒海一带滋扰乡民,导致民不聊生。

    原知州章小山是个五十岁的老好人,天天被这里的刁民祸害得头发都掉了大半。

    谁想自己在这边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你这监州屁事不做还鸡蛋里挑骨头,直接就给气得怒气攻心,卧床不起了。

    皇帝的斥责还未到,他已经写折子告老还乡了。

    因为原知州突然撂担子,泽洲州府群龙无首,必然要找个人过来顶这空缺。

    时上官尧任谷台州府通判,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内阁一致推举,升职调到泽洲当知州。

    从原来的五品通判升为四品知州,其实很多人是眼红来着。

    但是上官尧是有苦说不出,虽然原先所在的谷台也是个偏远的边陲小地方,但是因为大楚与大皖缔结秦晋之好之后,谷台就乘着这东风,成为一个富饶繁荣的好地方。

    这冷不丁地把他调到泽洲,其实他内心是拒绝的。

    当时他偷偷地打听了许久,到底自己是入了哪位阁老的青眼,这么垂爱自己。

    可惜内阁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打听,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内阁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费了老大的劲,最后才得出个模凌两可的消息,当时首先提上官尧的,是王端。

    朝中众人都知道,王端表面上是个哪头都不沾的孤立派,但是其实却是长公主的拥护者。

    这也没什么,长公主势大,且提出的意见起码表面上看来是不偏不倚,大利民生,朝中鲜少人敢忤逆她。

    只是据他所知,这监州彭英,娶的媳妇,却是长公主跟前的婢女嫂子家的妹妹。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这两人明明是同一派,一人踩一人拉,是什么意思?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父亲,儿子求见。”

    接着走进来一高挑纤长的白衣男子,单单在门前一站,便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正是上官尧的次子,上官敏。

    上官尧看到儿子,马上露出笑脸招呼他过去喝茶。

    “父亲,可是有烦心之事?”

    上官尧看着年轻的儿子,把手中的密报递了过去。

    然后问道:“敬明对此事怎么看?”

    上官敏微微皱眉,答道:“看来有人想把父亲长久地留在泽洲境上。”

    而这人是谁,简直呼之欲出了。

    这泽洲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尤其是靠水而生,在海上专门做杀人越货的海盗洪帮。

    在这泽洲当知州的人从来当得不稳当,往往五年任期不到,不是自动投降,就是因为政绩太差就被调走的,上任知州章小山算是比较长的,一年零七个月。

    但是自从这上官尧继任,只发生过一次洪帮上岸滋扰的事情,上官尧派人过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盗贼赶走了。

    从此之后就销声匿迹,再也不见踪影。

    这件事,让初来乍到的上官尧迅速积累威望,成为人人称道的大福星。

    而更神奇的是,从来不倾斜这片土地的国策,也悄然发生了改变,不仅在泽洲减免田租,惠民养民,还利用泽洲这片广袤的海滨,组练水师。

    让这片本来被遗忘在东楚之南的土地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而上官尧这知州也当得越发轻松自如。

    对于其他人,这是好事,毕竟经过三年的经营,上官尧在这泽洲,真是民心所归,政绩斐然。

    但是面对这样的成绩单,上官尧父子陷入了沉思。

    泽洲再好,也不能永远留在此地。

    上官敏的判断,也是上官尧最为担忧之事。

    “父亲与长公主,可曾有隙?”

    上官尧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长公主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子,先皇在时,虽然极得宠爱,但是养在深闺,并不在人前显露。

    唯一闻名四海的,不过是她虽然年纪小小,却已经生得花容月貌,所有得见圣颜的人都盛赞不已。

    而四年前,先王驾崩,宫人萧氏伙同时皇城兵马司大都督黎祖升妄图逼宫,被机敏的长公主发现,先一步控制住当时的裕王,策反皇城兵马司下都督顾伟作为内应,秘密调动镇北军回来勤王,把一场逼宫危机消散在谈笑之间,甚至连流血事件都没发生。

    从此之后,她才正式进入众人的视野。

    四年来,她扶植少年天子,手段之老辣,心机之深远,使朝下皆叹息。

    可惜她是个女子,不然这东楚皇位,到底能不能落在当今圣上的头上,还两说。

    也有人暗暗揣摩,这些手段,莫不是先帝留下的计策。

    不过马上又有人否认,因为先皇勇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是手段也正如他的个性一般,光明有余,周详不足。

    而长公主这些年展现出来的手段,却细腻周到,关键还十分有先见之明,让那些当了一辈子朝臣的老狐狸们都忍不住暗暗佩服。

    可是新皇登基之时,上官尧正在台州好好当他的通判,从来不显山露水,连长公主的面都没见过,谈什么嫌隙。

    而且纵观下来,就算自己真的入了长公主的法眼,她也是在提拔自己,只是这手段未免迂回了点,也不知她有何深意。

    想到这些,上官尧苦笑摇摇头道:“为父在朝中从不结党,谈何嫌隙?”

    上官敏略一思索,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道:“如此,明日孩儿便启程,返回皇都。”

    上官尧点头,又苦笑道:“本以为三年期满,为父能调回皇都,也好为你铺平道路,如今只怕。”

    “无妨,不过是多费些功夫而已,父亲不用担忧。”

    上官敏就此踏上远赴安南城的道路,开始了他肩上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