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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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飞燕入山蛟出海 万里之途从头来

    九龙寨门开乐响,褚燕一骑当先地出门迎接那六十余名黄巾小卒时,这些奄奄一息的黄巾卒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仿佛这洒下的夕阳变成了曙光,透过褚燕的身形照到眼里,真如救苦救难的天神下凡一般,不禁让这些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们兴奋到难以言表,乐极生悲,无不痛哭流涕。

    马前卒执缰牵马,褚燕伟岸的身影立于马上,来到众卒面前,本来毫无表情的脸庞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哟。切记,切记。”

    刘三此时涕泗横流,竟也不结巴了,激动地说:“看!我就说吧!飞燕爷爷是不会丢下咱们的!”就这样,这帮六十来人的黄巾小卒,改头换面,随褚燕进九龙寨吃酒去了。自从,褚燕神化的地位已在这六十多人的心中根深蒂固了。

    夜宴之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一派热闹气氛。褚燕在冯、卫、洪三位大王旁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时而为冯龙敬酒,时而为卫治敬菜,宴至高潮,褚燕竟同洪刚以武助兴。洪刚舞起铜锤呼呼作响,褚燕架起双刀如羽纷飞,二人锤来刀往,各有分寸,好不畅快!众人大快朵颐,载歌载舞,直至夜半。

    月遁西山,星洒穹庐。九龙寨内除了守夜兵卒和褚燕,其余人皆鼾声如雷。褚燕侧卧榻上,闭目养神,脑中思索着今日之事。今日褚燕一番巧舌如簧,说服了黑山三位大王,保住了性命不说,还待为上宾,封职军师,专摆大宴接风洗尘。褚燕不信这事能如此好运。左右思量间,褚燕不禁暗暗惊叹冯龙之智,能统万余之众,坐拥十寨之地的人,其心计应该是超乎常人的。

    此话怎讲呢?且看褚燕白身一个,非权非贵,更是新吃败仗,走投无路,冯龙没有理由如此礼敬于他。但冯龙没有杀他反而敬他,无非是想将褚燕当个幌子,借此招徕黄巾降卒,壮大实力而已。而且,褚燕任职军师,这一虚职听来虽高,实则无权,冯龙不拨他一兵一卒、一钱一粮,褚燕便只能当个花瓶,命运时刻还是掌握在他人之手的。

    那么,褚燕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甘为砧上鱼肉,混吃等死不成?褚燕不会这么做。夜宴之上,褚燕时刻保持清醒,不敢饮醉。同洪刚比武,是试探下他的实力。毕竟,冯龙多智、卫治精算、洪刚骁勇,若能比得过这东黑山的武力担当,褚燕也就能多些底气。一番比试下来,褚燕发觉此人虽勇,不过凭其蛮力耳,少有技巧,并无章法,同左校或可打个平手,与青牛角相比,恐也就落于下风了。

    褚燕卧在榻上,脑子里想着上面的那些事,昏昏沉沉中,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日上三竿,褚燕到堂上与三位大王议事。

    冯龙问曰:“军师,你在黄巾军中所任何职呀?”

    褚燕心想:“果然如此,以我为旗帜,询问破解黄巾军的法门,瓦解黄巾军心,进而壮大实力。”如此思量着,脸上却不着痕迹,如实回答道:“燕不才,只在后将军刘石帐下任一都伯。”

    冯龙扭头对李、于二人笑曰:“哈哈哈哈,那贼酋不但少谋,而且眼瞎,似褚军师这等身手,屈居一个都伯。那个被我们抓住的什么白绕,却是前将军。优劣不分,赏罚不明啊!哈哈哈......”李、于二人也哈哈大笑,嘲讽着张牛角的用人不明。

    褚燕眼珠一转,疑惑问道:“大王,白绕被咱们黑山兄弟抓着了?如何处置的?”

    冯龙曰:“嗯,大槐坡一战,白绕小子落进我们的埋伏,现关押在大牢里。”

    卫治问褚燕:“军师可否讲一讲黄巾军的建制?也好让兄弟们早日击破张牛角,过个安生日子。”

    褚燕想着,这些黑山贼肯定早就打探过消息了,这会儿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忠心,所以隐瞒也没什么用,只好全部如实回答。言毕,褚燕反问卫治:“不知自大槐坡一战后,现今那些黄巾贼们是何处境?二大王可有良策?”

    卫治沉默不语,褚燕趁机进言:“张牛角暴而无常,刘石刻薄寡恩,士卒未尝得一顿饱食,燕也不得赏识。自入黑山以来,燕未建寸功而得三位大王如此厚爱,自觉于心有愧、良心不安。往日已逝,来日方长,燕欲助大王击破黄巾贼众,以作见面之礼!”

    冯龙抚须笑曰:“哈哈哈哈,好,军师能有此心,吾实为宽慰。实话告诉军师,大槐坡一战,黄巾贼损失惨重,白绕被俘,贼酋张牛角率领残部迂回向东撤离,企图逃离黑山,其殿后军现被我军困在列柳坡上,无水无粮,负隅顽抗。但不知军师有何妙计,助我破彼残贼?”

    褚燕思量了一会儿,曰:“我有两计,可助大王破贼。”

    冯龙面露喜色:“哦?快快讲来。”

    褚燕曰:“第一,我乃常山人氏,自出桑梓之后便有十位乡人与我走南闯北,效力于行伍之中。不幸前日同黑山兄弟们一番鏖战各自失散,生死未卜,燕无一日不忧心忡忡。我那十位兄弟皆是奇人异士,各怀一技之长,非是我言过其实、夸大吹嘘,倘能找齐我这十位兄弟,破黄巾、斩敌首,不足挂齿。”

    冯龙眼前一亮:“噢?果真如此?”

    褚燕曰:“绝无虚假!”

    洪刚兴奋不已:“哈哈哈哈......褚军师的刀法昨日我已领教过了,想必那十位常山兄弟也是人中豪杰,我生平就好与人比武,乐交武艺高强者。既是军师兄弟,也就是我们黑山的兄弟,大哥,就派人去找吧!”

    冯龙点头答应:“好,就依兄弟之言,速遣八坡十寨耳目,去寻褚军师兄弟。”

    褚燕暗自得意:“你不与我兵马,我自有一帮兄弟,今借你手替我寻得失散的乡人,又可壮我实力,一举两得。”

    冯龙接着问道:“那第二计又是什么?”

    褚燕曰:“第二计,招降。”

    冯龙故作疑惑:“招降?”

    褚燕点头,坚定地重复了一句:“对,招降。黄巾贼众虽不堪一击,难挡我黑山万千雄狮,但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能不动刀戈伤我部众,那便最好不动刀戈。化敌为友,吸纳丁壮,长我黑山实力,免我生灵涂炭,可谓一举两得也。”

    冯龙微微颔首曰:“嗯,军师言之有理。但不知黄巾贼们是否肯降?我寨中又无有与太平道众相熟之人,只怕......啊!看我,糊涂了!”冯龙一拍脑袋,看向了褚燕:“军师不正是黄巾军里来的人嘛,不知军师是否愿意亲自出面,替为兄我招降黄巾军呐?”

    褚燕心中不屑道:“智谋倒是有,演技差了点,哼。不过这也正合我意。”褚燕闻言立即站起恭敬一拜:“愿为大王及黑山众兄弟效劳!”

    三位大王都很满意褚燕的回答,褚燕试探地问道:“燕初来不熟地理,不知大王意欲让在下先招降哪一处黄巾?”

    冯龙曰:“先说近的吧,现在大牢里的白绕,军师不知能否招降成功?”

    褚燕曰:“在下愿往。”

    褚燕离了大堂,跟随几名喽啰径直前往九龙寨大牢去了。一路上,褚燕思度着如何招降:“吾与那白绕未曾谋面,只是听其他黄巾军讲过,前将军貌似出身不俗,为人颇傲,不知他能否听得进去吾的劝告。”

    九龙寨大堂内,洪刚问冯龙:“大哥,你觉得军师有多少把握能招降那白绕匹夫?我前番曾要一刀宰了白绕,大哥你拦着不让杀。二哥亲自劝降,又被那匹夫一通羞辱,似这等狂徒,留着他干嘛?”

    冯龙冷笑道:“三弟,那白绕乃黄巾贼的前将军,是贼人的主力部曲。我倒不是多稀罕姓白的那匹夫本人那几下三脚猫,我想要的是他麾下那些精锐兵卒。倘若主将降我,那些士兵自然也就全心愿降了。”

    洪刚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卫治脸上略带诡异地问冯龙:“那褚燕呢?不知道大哥让他作咱们的军师有何用意?”

    洪刚倒是抢先替冯龙回答了:“那还用问?褚兄弟有志来投,愿意带咱们黑山兄弟走向荣华富贵,身手又甚是了得,大哥肯定是乐意接纳褚兄弟嘛。二哥何必明知故问?”

    冯龙笑了笑:“三弟说得倒也没错,二弟问得也并非没有道理。那褚兄弟能言善辩,一番说辞让我也不由得慷慨激昂了起来。加上他气质不俗,武艺了得,我倒真有爱才之心。不过我接纳他并非是他说动了我,而是我想借他之手,招揽黄巾部众,扩大我黑山势力。顺便瓦解那些黄巾贼的士气,让他们知道,顺我者,我可以给他足够的优待;逆我者,那就唯有死路一条了。”

    卫治哈哈大笑:“哇哈哈哈哈,大哥高见,小弟实在佩服。”

    转过头来,再看看九龙寨大牢内的情形吧。褚燕来到弯弯曲曲的昏暗山洞里,见到了白绕。此时的白绕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蓬头垢面,失魂落魄,身上还带有大槐坡战斗时的箭伤,手脚戴镣,被单独关在了一处小隔间内。

    褚燕来到白绕面前,隔着牢门,白绕躺在地上,对褚燕的到来视若无睹。褚燕想要单独和白绕商谈,可是身后还跟着两个黑山喽啰,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褚燕有心想要使贿赂,可惜自己是个穷光蛋,身上分文无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褚燕只好硬着头皮问问看了:“两位兄弟,白绕这家伙顽固无比,我恐怕得费一番口舌,你们二位在这儿跟着也是受累,反正他被关在牢里哪儿也去不了,你们两位就先跟牢头喝会儿酒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唤你们。”

    那两个喽啰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其中一人说:“哈哈,那好,多谢军师体谅,那我们两个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您一定再来唤我。”两个喽啰就这么抱着偷懒的心思走了。

    褚燕心里叹道:“好家伙,这么顺利?果然,山贼和官兵没法比,我呆过的邺城地牢要是有这么愚蠢的看守就好了。”

    慨叹完之后,褚燕来到白绕面前站定,双手抱拳:“白将军,久违了。”

    白绕也不看褚燕:“哼!”只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头朝里扭过去了。

    褚燕微微皱眉:“这家伙果然跟传言中的一样,好生傲慢。”

    褚燕压低了声音:“白将军,我是来救你的。”

    白绕傲气地回道:“要杀要剐,赶快动手!少来废话!”

    门外的那俩和牢头吃酒的偷懒喽啰偷笑道:“嘿嘿嘿,你看吧,这姓白的嘴比石头都硬,军师来了也是白费口舌。”

    牢头慵懒地夹着小咸菜:“管那么多干啥?咱们这些小山贼有的吃有的喝就行了,来来来,吃酒吃酒。”

    “对对对,吃酒,来,我给老李您满上......”就这么着,这些“尽职尽责”的小喽啰们继续玩耍去了。

    褚燕见白绕这么横气的回复自己,自己也故意提高嗓门大喝道:“匹夫!如今成了阶下之囚竟还如此猖狂,给脸不要脸是吧?”然后立马压低了声音,翻脸比翻书还快地说道:“白将军,我真是来救你的,我不是黑山贼!”

    白绕听见自己身后之人高一声低一语地跟自己讲话,不由得也心生奇怪,坐了起来看着褚燕:“汝是何人?”

    褚燕见白绕终于肯听自己言语了,心里很高兴:“白将军,吾乃后将军刘石麾下都伯,姓褚名燕。”

    白绕更加疑惑了:“既是刘石麾下都伯,怎么这身打扮?”

    褚燕眼珠一转,心中已有良策,高声喊道:“这才差不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

    白绕一时没反应过来褚燕的这声高喊,下意识地拧紧眉头:“你说什么?!”

    褚燕赶紧低声解释道:“门外有人,还请将军配合在下。”

    白绕明白了,于是故作怒腔:“汝今天就算再怎么花言巧语,也休想动我心志!”

    褚燕伸了个大拇指,对白绕的机警做出了赞赏。随后低声言道:“白将军,时间有限,在下就不多解释细节了,日后有机会再向将军慢慢道来。眼下是这么个情况,大槐坡一战,张渠帅大败,我部奉命殿后,死伤惨重,在下侥幸逃出包围。然而,吾听闻将军你被俘至黑山,在下实在不忍白将军被贼人迫害,故冒死前来搭救将军。”

    白绕将信将疑:“吾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做如此危险之事?”

    褚燕曰:“将军高才,世所共知。汉室衰微,正当有为之时,将军岂能不留存有用之身,以待大展宏图之日?不瞒将军,在下也非安于耕稼之徒,有志于四海,名扬于八方。英雄惜英雄,今见将军患难,又同是太平道众,于理于义,吾都该来救将军呐!”

    白绕听到褚燕这番既有吹捧又不显谄媚的话语,甚是舒服,便问道:“那你将如何行事?”

    褚燕曰:“吾已假装投靠黑山,那山大王经我一番唇舌之辩,便给了我军师之位。名为军师,实则以我为幌,招徕我黄巾部众,壮大他黑山贼的实力罢了。既如此,将军何不假意来投?先出得牢狱,收揽昔日部下,潜藏于此,假以时日,趁机再谋大业。吾手里亦有六十余名黄巾将士,都随吾进了这龙潭虎穴,只待将军出狱,等候号令,或是出逃此地,再回冀州;或是暗杀贼酋,占山为王,到时候,还不都是将军与我一句话的事吗?”

    白绕已经被褚燕说动了,好几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光芒:“妙,就依你之言!”

    褚燕大喜,又高声糊弄了两句门外的喽啰之后,低声对白绕曰:“吾素知将军大才智勇,但将军出来之后还请暂息往日之火,对于几个山大王的要求先隐忍一些,待到取得他们信任之后,再新旧帐一起算。遇有大事,多与燕商量之后再行事,不知将军可答应否?”

    白绕大手一挥:“没问题,我白绕又不是目中无人的狂徒,你既不惜万险前来搭救于吾,吾自然不会再把你当做一介都伯看待了。倘若我们能有幸全身而退,吾定会重重答谢于你!”

    褚燕抱拳:“多谢将军。”随后,朝门外大喊:“兄弟们,快拿钥匙,迎接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