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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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逃得龙潭入虎穴 黄天不佑黑天来

    山重水复复山重,重山之中有蛟龙。龙盘坡上百兽吓,吓得飞燕难再行。

    上回书说到,褚燕装神弄鬼,领着六十多名黄巾小卒向前走去寻大部队。怎料走着走着就到了九龙寨,这九龙寨乃东黑山贼的本寨老巢。褚燕真是刚出狼群,又入虎穴啊。可他既已到此,又能如之奈何呢?换做别人,也许就认栽了,但是咱们的“飞燕将军”哪能认怂呢?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褚燕在王当家里蹭过私塾,识得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余下的六十名小黄巾却都目不识丁,只得问褚燕。褚燕稳了稳心神,自思道:“这定是黑山贼们的大寨,观这气派和架势,肯定是本寨无疑了。嗯,若爹娘佑我,就给儿一条生路吧。”随后,褚燕双目紧闭,褚燕深吸一口大气,缓缓吐出三个大字:“九龙寨”。

    刘三眨着充满疑惑的鼠眼问道:“九,九......九龙寨?什,什么意思?”

    褚燕直言不讳:“九龙寨乃前夜我等与之鏖战的黑山贼人的老巢。”

    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啊?这,那,不是,飞燕将军,飞燕爷爷啊,您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带吗?”

    褚燕心说:“老子也不想啊!”但是他只好面不改色地继续打肿脸充胖子:“没错!本将军昨夜所言之处正是这里。但,汝只对了一半,这不是死路,而是生路。尔等岂不闻‘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之理乎?”

    难得褚燕在王当家看过点兵法书,憋出了这么句没背错的古语,来糊弄这帮被引入歧途的大冤种们。这帮命苦的粗人一头雾水,满心绝望。

    褚燕正色曰:“尔等听好了!愿生者,随吾往;乐死者,自留存!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不许擅自轻动,不许面露惧色,不许卑躬屈膝!尔等皆受黄天庇佑,吾昨夜已施过‘土庇’之法,不信者可自观左踝之上有泥土之色,得此法庇佑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众人听得神乎其神,纷纷看向自己的左脚踝。果然有“泥土之色”!不禁有了信心,皆愿同褚燕前往“求生”。然而,何为“土庇”之法?不过是褚燕从卞喜那儿学的曾经忽悠路人的卖符算卦的话术罢了。至于那“泥土之色”,休说左踝,现在他们全身都沾灰带土的,哪儿能不应验呢?

    褚燕攥了下拳头,砸出一个字来:“走!”

    来至寨前尚有百步之遥时,箭楼上的黑山弓手已弓拉满月,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褚燕登时扯下头上黄巾甩在地上,破口大骂:“看门之狗,竖子小人!竟对爷爷如此无礼?小心爷爷叫大王取了你的脑袋当酒壶,挖了你的心肝做酒菜!”

    褚燕身后的小黄巾们本来还惴惴不安,见到褚燕竟如此硬气!不由得腰板也直了三分。

    那名弓手也是一愣,但并没有被他唬住:“你究竟是谁?来此何为?”

    褚燕瞧他比自己身后那帮怨种要聪明,没有被唬住,便拾起地上黄巾,掷向前方,道:“把这个交与你家大王,就说他的贵人来了,他一看便知!”

    守门喽啰捡去了地上黄巾,回去报信了。褚燕信步来至门前,敲敲木栅,看看哨台,四处洒目。他身后的黄巾卒们仍停在百步之外,不敢上前。上面的那名弓手满眼疑惑地盯着褚燕,跟看猴似的。褚燕也不理他,信自游观。

    “报——禀报大王,寨外有六十余名头戴黄巾之人驻足,为首者称是大王贵人,十分嚣张,还让将此物呈与大王。”报信喽啰如是说道。

    冯龙高坐正中,听见此语,不禁疑惑:“贵人?”随即哂笑一声:“今日本大王心情不错,就让他进来吧,哦不,给他押进来。”

    “喏。”喽啰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报信的喽啰回到了寨前,指了指寨门外的两个卫兵:“你,你,把他押进来。”

    见得此景,褚燕的六十多个小跟班慌了:“将军!将军!”

    褚燕回头,一脸淡然地吩咐道:“尔等莫慌,我去去就回,定叫他们吹鼓鸣号来迎尔等进寨。”

    押送褚燕的两名黑山卫士挎着褚燕,其中一个打了他个爆栗:“哪儿那么多废话,快走!”

    小跟班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信仰”远去的身影,刘三回过头来,呆笑着云:“大,打家不用担心,将......将军定然无事,咱,咱们等着吧。”

    褚燕双目被蒙了块黑布,连推带搡地押到了大堂之上。来到三位山大王的面前,眼上黑布被左边的卫士摘了下来。此时,褚燕猜到,待黑布摘下之后,卫士定会叫他跪下。果不其然,这左边的卫士刚刚摘下蒙眼布之后便来踢褚燕的腿弯,褚燕猛地抽出被架双臂,一记后空翻躲过这一踢,随即双掌推出,打中两名卫士后心,直直栽倒地上。

    原本站在两旁的帐前卫士见到此景,挥戈来刺,褚燕向前一滚,顺势捡起了被卫士收走的柳叶双刀,两名卫士收戈复刺,褚燕腾空一跃,踏住双戈向前一翻,双刀已经砍向了卫士脖颈。但褚燕并非真想取他二人性命,故而方才用的是刀背。两名持戈卫士尚未回过神来,褚燕收双刀出双拳,直击二人小腹,两卫士摔了个仰面朝天。

    刚刚被褚燕用掌推到的两名押送卫士爬了起来,拔出腰间佩刀便来砍褚燕。燕架双刀来挡,不过三两招之内便打落了两名卫士的武器,一边一个用刀尖抵住了咽喉,不再向前。两名持戈卫士正欲抬戈来刺,被冯龙制止住了:“住手!”

    四人收起兵器,灰溜溜地退到了一旁。褚燕也收起了双刀,拍了下身上灰土,仅打一稽首,不言一字。

    洪刚一拍身前木案,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见到我们三个竟敢不跪?”

    褚燕曰:“尔等非我父母兄长,又何须跪拜?”

    卫治曰:“你可知此是何地?”

    燕曰:“九龙寨”。

    治曰:“你又可知我们三个是何人?”

    燕曰:“山大王。”

    治曰:“既然知晓,你还敢如此嚣张?”

    燕曰:“在下以为,九龙寨,非是因龙潭虎穴而得此名,实乃藏龙卧虎之地也;三位大王非因杀人如麻而为名,实因重义才高而称王。既是群英荟萃之地,又是德高望重之王,吾自当以礼而待之。但礼尚往来,王既不以礼待吾,吾又何须以礼待汝?”

    嗯哼?有意思,作为打家劫舍的山贼,还是第一次被人夸为卧虎藏龙、德高望重。伸手不打笑脸人,冯龙缓和了语气问曰:“你是何人?”

    燕回:“常山褚燕。”

    冯龙问:“来此何为?”

    燕回:“为黑山兄弟而来。”

    冯龙问:“此话怎讲?”

    燕反问:“敢问大王可信天意乎?”

    冯龙曰:“天意?我信。”

    燕曰:“错!天行有道,不为尧存,不易结网。当真王侯将相定有种乎?我等天生是苦命?非也!昔者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伐无道、诛暴秦,百二河山败于农民之手。汉高祖亭长出身,入咸阳、出陈仓,创下大汉四百年之基业。三位大王身为豪杰,统万余之众,据黑山之险,难道就甘心只做一介绿林,被世人耻笑为贼乎?”

    冯、卫、洪三人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只因官逼民反而上山为寇,白手起家创下这黑山基业,流窜山野,杀人越货,不时提心吊胆,以防官兵来围,干的是刀尖舔血的营生,过的是醉生梦死的生活。天下间,所有的贼匪盗寇都有一个潜藏的心声,那就是被世人认可。褚燕这番言语,倒是一针见血了,当然,如果他引经据典时能不说错词儿那就更好了。

    褚燕见三个大王都没言语,心里有了点把握,便接着讲:“别人杀人,便是将军、英雄;我等杀人,就成了贼匪盗寇。衣冠禽兽高居庙堂之上,食必膏粱、饮必琼浆;我等文武之才屈居草庐之下提心吊胆、终日惶惶。炎汉自桓、灵以来,昏庸无道、宦官扰政、外戚当权,边境有戎狄之患,华夏有倒悬之危。苛政猛于虎,杂税重于山。但凡七尺之男儿,必当建一番盖世奇功,怎能安居一隅、碌碌无为乎?”

    一番慷慨陈词,已让众人高看了褚燕三分。冯龙舒展下眉头,曰:“那依汝之见,我等当如何建这番伟业奇功?”

    褚燕脚下生风,双目直视着洪刚,炯炯有神,洪刚不知他要作甚,只见褚燕大步流星,走到洪刚案前,提起一坛浊酒大饮三口,,扭头再看向了冯龙,目光如炬,沉声语道:“如蒙黑山兄弟不弃,我愿用一腔热血、尽平生之力,练甲操戈,招贤纳士,让今日在场之人身服锦袍,腰悬玉带,抚宰相之须,恣君王之快。统三军伏弩而长驱,领万民望尘而下拜。杀敌立功者享禄千锺,开疆拓土者荣膺三代。有米一斛,兄弟同享;有酒一石,将士共勉。此地可为大泽乡,他日也要进咸阳,我等要效汉刘邦!”

    洪刚本是豪爽率直之人,听了褚燕这番鼓舞人心的话语,已是腹内翻滚、热血沸腾。卫治在旁也是难掩激动之情。冯龙猛地站起身来,瞪大了铜铃眼,攥紧了铁石拳,曰:“好!拿酒来!”

    洪刚抱起一坛高粱酒,倒上了四大碗,端起一碗给了大哥,冯龙敬给了褚燕。褚燕受宠若惊:“大王,此是何意?”

    冯龙曰:“我等自占山为王以来,抗官府、反朝廷,领这黑山八坡十寨之地立于世上,未尝敢想如此遥远之事,也是我们三人目光短浅。今日壮士来此,不知何意,失礼之处,还望担待。”

    褚燕谦虚道:“不敢,不敢。”

    冯龙曰:“壮士一番振聋发聩之言,我等似惊蛰之虫如梦初醒。倘壮士不弃,与我等从此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否满饮此酒,以示君心?”

    褚燕神情毅然,接过冯龙手中之酒,一仰而下,翻底朝上,滴酒全无。冯、卫、洪三兄弟开怀大笑,褚燕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冯龙站到堂前,面朝山下众寨卒,高声宣道:“今日,褚燕兄弟入我黑山,为军师!今夜摆宴庆贺,一醉方休!”

    寨内众喽啰齐声高呼:“褚军师!褚军师!褚军师......”自此,褚燕成了这东黑山九龙寨内的第四把交椅,任军师一职,摘下黄巾,系上皂带,成了黑山军的一份子。

    红日如轮、残阳似血,风起云涌,纛旗猎猎。卫治总管全寨钱粮辎重,特从仓库寻来一身黑山衣物,为褚燕“改头换面”。寨内喽啰们东奔西走,安置桌椅,准备夜宴。此时,褚燕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走到冯龙面前,双手抱拳曰:“承蒙大王抬爱,燕不胜感激,只是寨外还有几名小弟,尚在风中忍饥受苦。若无他们为燕鞍前马后,也绝无今日之相逢,烦请大王许在下出门相迎,接回那些小弟,今后齐为大王效劳、至死不渝。”

    冯龙一摆手曰:“哎,褚军师哪里的话?既是军师的人,那也就是我们黑山兄弟们的人。来人!带上鼓乐号角,同褚军师迎我寨外弟兄!”

    “谢大王!”褚燕跪谢,并暗暗得意一笑。

    伴随着夕阳余晖,九龙寨西寨门门分左右,擂鼓隆隆、号角齐鸣。大道当中,有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头系黑巾带飘扬,肩披皂袍舞曳长,足蹬白底束脚靴,双目有神气轩昂,要问此人是哪个?姓褚名燕世无双。

    那六十余个跟着褚燕过来的黄巾小卒,在寨外的冷风里吹了一天,牙齿打颤、面色苍白。他们被寨外的黑山兵看着,走也不敢走,逃也没法逃,一整天水米未进,都快昏过去了。有个人用微弱的气息绝望地问道:“那个飞燕爷爷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那名叫刘三的小卒抱着双臂,打着哆嗦:“不,不会的,他,他......他可是神,神仙,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