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好了生意，陶天师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盘子里有两根油条。

    树下站着另一个老人，布衣木屐，装扮朴素。

    两个老头把其中一根油条，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完。

    陶天师已经吃饱了，剩下的那根，由那位布衣老人独享。

    陶天师说道：“你分走千分之一，你哥哥分走千分之一，程氏宗族分千分之一，崔氏分千分之一，老赵家分走千分之一。这千分之五的利，就算分完了。”

    伊川先生可惜道：“虽说这油炸鬼一入锅子，越胀越大，但长此以往，利润却是越分越少。”

    陶天师笑道：“没法子啊。

    插手明矾的人会越来越多，管路的知道你赚得多，要多收你路费，管水的要多收你水费，山贼要收你买命钱，客栈还收你的占地费，药店要造谣你这东西不好卖，压你的价格，提炼明矾的工匠想逃出去单干，分你的财源。

    狗子们一拥而上，都要吃肉，总不能不给，我茅山派打得过一窝狗子，可打不过几千窝狗子。”

    程伊川说道：“茶叶马上也要官营了，这茶，本不好卖。我们北方人本来也不饮茶，是你们道门的壶公，帮大家养成消费茶叶的习惯。”

    陶真人抚须微笑道：“壶真人他老人家，确实会赚钱，只说饮茶可以延年益寿，便教信者研究喝茶的办法，本不好喝的东西，研究个几百年，竟然变得好喝起来，好喝到离不开。

    道门先贤注解《神农本草经》，又写：“神农氏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

    医者不知其然，为书所困也，沦为卖茶者耳。

    当然，这也多亏了崔国辅，崔贤侄的帮助。

    当年她与李白交厚，携手同游天下。

    竟然找到陆羽这般奇人，把茶开发到了一个极美味的地步。

    故而我道门与江东各大家族才可利润百倍。

    哦，如今贤侄是叫宗之是吧。崔宗之，崔氏之宗，这字起的好啊。

    贤侄之恩，道门铭记于心也，如今又找到个陈玄解，真是倍感温馨。”

    程伊川说道：“可我却讨厌四个字。”

    “哪四个字？”

    “以茶代酒。”

    “哈哈哈哈，你程氏在土窖春里投了不少钱，茶夺酒利，茶酒争功，无可厚非也。”

    程伊川沮丧地说道：“这便是人的弱点。酒之后，是茶，茶之后，是矾，明矾将会是第七样被朝廷垄断的商品，一切商人，只有得到官府签字的矾引，才能从中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润，那时候的明矾可就很难吃了。而我们只是提前咬上一口罢了，就像这油炸鬼，当然是刚出锅最好吃。”

    说完，程伊川把那吃剩下的小半根放冷的油条倒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几只厨房看门狗，围住小半根冷油条嗅了嗅，汪汪汪地争夺起来。

    ……

    ……

    早饭在室友们的大力称赞中结束。

    平日里讨厌他的大妈也在吃到油条后，感言：早餐里没有这东西，实在是一件怪事儿。

    蹴鞠队的郑师兄，拿出酒庄做的几坛米酒，给大家当早餐。

    说是米酒其实是放了蜂蜜的米粥，有一点点酒精的味道。

    没有豆浆那么绝配。

    但很快，郑师兄喊了十几个下人，挑着几十壶热腾腾的豆浆回来。

    陈玄解揭掉围裙，端着最后一盘油条进来。

    大家都在，整个宿舍其乐融融。

    如此看来，过去太过于专注修鞋，独来独往，也许并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

    融入群体，展现自己的价值，同样重要。

    吃完早餐，打扫完厨房，克莱恩带着陈玄解去箭道馆射箭。

    她抓着陈玄解的手，兴致冲冲，走在前面。

    男生们热情打招呼，但眼神逐渐怪异。

    女生们看到两人牵手，激动地喊叫：小鞋匠又拐男人了。

    陈玄解一头雾水，然后看到的是女生们窃窃私语的动作。

    似乎整个学校的女生都在隐瞒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和他有关。

    他讨厌这种蒙在鼓里的感觉。

    来到箭道馆，入馆无数次，却从来没摸过弓的陈玄解，终于摆脱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现状。

    雪国主神的银发少年，亲自挽住他的腰身，像一位王子在教自己的王妃射箭。

    喜欢小鞋匠系列的，自然是把程大山写的惩戒剧情，代入进去，脑补了步兵画面。

    喜欢正常向的女生，已经两眼布满血丝，冷笑着把陈玄解三个字写进了黑色的小本本。

    至于男生嘛……

    “你们女生怎么能么多屁事儿，男孩子就不可以牵手吗？！”

    “牵手很怪吗？”

    “看看刘秀，看看刘备，人家不只要牵手，人家还要睡你，没见关二爷总是一副害羞的样子吗？张三爷总是黑着一张脸。”

    陈玄解自己也迷糊了。

    明明克莱恩是一个很有力气的男生，但她认真正直的样子，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皎洁。

    她正牵着自己的手，搂着自己的腰，前胸顶着自己的后背，教自己扣弦。

    “右手用食指，中指及无名指扣弦，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及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

    “啊，好的。”

    “推弓和开弓不是大力出奇迹，要前手推，后手拉，一起用力！”

    陈玄解原本是拉不开弓的，他的身体缺少锤炼。

    然而丹田中，那枚经过三次凝练的道种，却给了他无限的力量。

    程小姐，是你在帮助我吗？

    那种炽热无比的力量，一点点透入骨髓，就像激情似火的爱。

    射术乃六艺之一。

    成人礼上，射不中靶子还要被人笑话。

    大儒东坡，饮酒一斗，牵黄擎苍，开弓射狼，只是等闲。

    亚圣入灭之前，总拿射箭这事儿，说教别人。

    圣贤举弓，民心为箭，举头望天，灭世星辰也能一箭射爆。

    至于陈玄解……

    “能不射吗？”陈玄解保持开弓瞄准的姿势，颤巍巍地问。

    换来的是克莱恩那双翡翠色大眼睛的凝视，以及斩钉截铁的“不能。”

    怎么说呢？

    被克莱恩搂住腰是一种很舒服的事情。

    那种绷紧，一直不发射的感觉，虽然有些难受，甚至一点点的疼痛。

    但只要保持，就会有微微的舒爽感从手臂和肩背的肌肉传来。

    更爽的是，被克莱恩纠正姿势的时候，会用手指抚摸他胸腹部的肌肉。

    适当的力道按在上面，会有酥酥麻麻的感觉，大脑会分泌大量的多巴胺。

    “想要学会射箭，端正的站姿是重中之重。”

    那种可爱又正经的说教声，怎么都听不腻。

    偶尔肌肤会慢慢靠近，好闻的气味，令人心情荡漾。

    “没关系，只管射，没有任何危险。”

    克莱恩的声音如此之近，近在耳边。

    给人一种，射不中，也会得到鼓励与安慰的期待感。

    可惜的是……

    “中了啊。”

    克莱恩开心地拍着陈玄解的肩膀，然后竖起大拇指。

    坚持不住的陈玄解，疲惫地倒在地上，就像精疲力尽的贤者一样，露出死鱼般的眼神。

    “很准，看来你有射箭的天赋。”

    克莱恩去指导女孩子们射箭。

    陈玄解好想给自己一巴掌，你为什么可以射得这么准？

    一个正在射箭的男生，往外瞥了一眼，忽然整个人都停了下来。

    “好漂亮，我们学校有那么漂亮的女生吗？”

    “她是谁，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

    “她进来了，她是在找人吗？左顾右盼的样子，真美。”

    女孩子如临大敌，男生们议论纷纷。

    整个箭道馆因为一个女生的出现，气氛凝重起来。

    克莱恩也停止对其他人的指导，看向那名女生。

    虽说，已经是第三次相见，她依旧会觉得这个女孩儿是大唐最漂亮的人。

    “她好像是朝克莱恩去的。”

    女生们警惕地嘀咕着。

    “不对，不是克莱恩，是……是躺在地上的小鞋匠……她是来找小鞋匠的！”

    “这位师兄，你看起来很闲，可以教我射箭吗？”

    女生站在陈玄解面前，双手放在背后，拿着一把软绵绵的木弓，示弱地说道。

    她穿着陈玄解送给她的射礼鞋，洁白而轻盈。

    声音与仪态，很好地把女生温婉谦逊的一面的展现出来。

    “程小姐？”

    没错，就是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