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天师大都掌握一或多种权能。

    持书陆天师掌教义，骑虎孙药王掌医理，最强大的张天师掌握律令。

    而陶天师，司掌药物，更准确的说，是矿药。

    这个时代，只说矿物开发，没有人比陶天师懂。

    他最早把矾石特性写在医书，首次把五十多种矿物药归类研究，比他创造的《真灵位业图》里的元始天尊，更像一位开天辟地的元始天尊。

    陶天师说道：“米、盐、铁、马、酒，是这个世上最赚钱的五种货物，老百姓一样都离不开，后四样都由世家豪强名下的工坊或牧场开采驯化，被官府名下的专卖店垄断，成为大唐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

    陈玄解说道：“可您找到第六样可以获得暴利的商品，明矾。”

    陶天师微微一笑：“惭愧。”

    陈玄解说道：“江南纺织厂所有的染色剂、鞣料剂，甚至江东世家的造纸厂，都要用上它，只要您和您背后的道门，江东衣冠与朝廷合作，牢牢掌控明矾提炼的技术，您茅山一派以及丹阳陶氏，就可以接轨大部分的官营工场。”

    陶天师吃着油条，微笑着摇了摇头：“米是生命的柴薪，盐是力量的来源，铁是掠夺的工具，马缩短了时间与空间，酒带来了心灵上的愉悦，就算明矾如此神奇，贫道依旧没有找到把明矾抬高到盐铁地位的办法。”

    说到这里，陶天师顿了顿看向油条，目光闪烁。

    “可你却找到了，如此来看，明矾的利润又多了三分。”

    陈玄解说道：“配方，您已经得到了。”

    陶天师说道：“一矾二碱三盐，依着我昨夜研究的物性，可不只是用来炸你那油鬼，胡饼、油饼、麻团，许多食物都可以用，甚至是冷食也未尝不可。”

    陈玄解再一次敬畏陶天师的智商，以及这举一反三的能力，行礼道：“您看得真透彻。”

    他心想，再不把配方兑现，这老头摸清了方向，自己花些时间，也能发明出来。

    陶天师点点头：“如此，你我两清了。”

    陈玄解直视这张模糊的人影：“我从未偷过您任何东西，明矾的用处不止如此。”

    陶天师心情大好，笑道：“说罢，你想换什么？”

    “钱。”

    “多少？”

    “每年千分之五。”

    陶天师哈哈大笑，就像看傻子一样看陈玄解。

    “这么多钱，源源不断，贫道肯给你，道门诸圣不肯给，朝廷诸公不肯给，世家诸侯不肯给，就算是最底层炼制明矾的粗鄙工匠，他们知道的话，也不肯给，你只要肯要，你明天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陈玄解说道：“因为我不是您茅山祖师，陶真人，我没有您那样的力量，守不住这么多钱。”

    陶天师点头：“你既然懂得，如何敢要？”

    陈玄解一脸鄙夷地说道：“非是我敢要，而是我认错了人，我以为开发明矾，天下识药第一的陶老天师是个大气开阔之人，原来也是个蝇营狗苟之辈。”

    陶天师却露出一副激将法无用的笑脸：“年轻人，说话注意些，若非贫道与你有利益交换，只冲着蝇营狗苟四个字，你现在就该身首异处。何况我们炼丹修仙之辈，哪个不是烧钱钻研出来的。”

    说罢，陶天师看了克莱恩一眼，对她更加怨恨。

    若不是有个真人境的巨头镇场子，外面，还有个程伊川盯着，他现在以势压人，早已动用秘术提取陈玄解的记忆。

    陈玄解行礼道：“道长说的是，学生明白。”

    “这样吧。”

    陶天师掐指一算：“按一字千斤钱，给钱，你这配方共计六个字，就是六千斤钱，我朝通宝通钱，每枚直径八分，十枚重一两，一贯重六斤四两，这四两贫道就当为偷师一事赔礼，凑个整数，便是一千贯钱。”

    “这么少？”

    陈玄解大感意外。

    陶天师笑着摇头说道：

    “不少了，不少了，凡人一辈子能攒一千贯？普通人家在洛阳城里买房子，四十多贯绝对绰绰有余，即便是大户人家买“豪宅”，有个三四百贯也足够了。洛阳中心地段，处处都是寸土寸金，拆迁的人家也只得到了不到两百贯的拆迁款，你有了这笔钱，在洛阳一处好地段，买套宅子，养儿养女总归是够的。”

    陈玄解没想到陶老天师一个宅在茅山里炼丹的老道士，竟然把洛阳房价也搞得清清楚楚。

    莫名想到大学里那些做项目当带头人的老教授，柴米油盐，各项开支都算得清清楚楚。

    最后三四十万把专利卖了，就为了养家糊口。

    这修仙嘛，也是砸钱。

    他如今处境艰难，只好妥协。

    “好，这笔钱，您何时给到？”

    陶天师看他答应，立刻说：“已经付过了。”

    “付给谁了？”

    “程伊川啊，你学了他家的《洛水心经》，他该找你要学费，你还欠着他家一万万加四十万。”

    陈玄解如遭雷劈。

    一万万？那不就是一个亿？

    “我何时欠他这么多钱？”

    陶天师为他算了笔账。

    “道种不是钱？真经不是钱？儒门圣子亲自教你修行，不是学费？多少王公贵族，崇佛礼道，信仰儒教，倾家荡产也买不来一个入门的机会，他一万万就把一枚儒门道种卖给你，我还觉得他卖得贱了。”

    陶天师这么一说，陈玄解对程小姐更加亏欠。

    按克莱恩的说法，他资质太差，程小姐对他注入了三次才成。

    这等于他一个人用了三个人的机会。

    他现在急需补偿，还嘴道：“明矾一年利润何止几万万，以后还要更多，您这么一说，我这明矾的方子不也卖得贱？”

    陶真人也不想市侩，他十岁读《神仙传》，崇拜葛天师济世悬壶，救苦救难，也是个纯真无邪的好少年。

    世道逼人奸，他如今也成了天师，掌握了明矾技术，坐在这个不得不奸的位置，只能摆出奸贼的嘴脸，反问：“到底是你的明矾，还是贫道的明矾？”

    陈玄解冲着北方紫微城的方向，作揖道：“是朝廷的明矾，赵唐天子的明矾，黎民苍生的明矾！”

    他这么一说，就算是陶真人也不好反驳。

    这么大的帽子扣上来，他敢反驳，官方派个会罗织罪名的儒家圣贤，到茅山去追究责任，他可是要损失不少钱。

    “钱是不可能给你的，程伊川引亚圣之言，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若得了钱，人便要废掉，不如给你个牌子好。”

    “什么牌子？”

    陈玄解以为陶老头会给他什么法宝。

    哪成想，陶真人只是随手拿了一个吊坠似的空牌子，咬破手指，用金色血液写了几个字，递给他。

    “这是卖油炸鬼的牌子，以后道门承认，你就是这洛阳城里第一个做油炸鬼的大宗，但只准开一家，不准往外传，莫要坏了贫道在南方的生意。”

    陈玄解再一次领教到了古人的无耻下流，对伊川先生更加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