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往事在我内心非常深刻，三十多年了，但我仍然记忆犹深。

    由于经济困难，加上我妈妈还要照看原哲、原肖，家里的农活也不能放下，所以我每年都会去外婆家住一些日子。

    但在外婆家我也不能闲着，跟着外婆去地里干活。她家地多，而且离家非常远，每次带一壶稀饭中午吃。午后毒辣的太阳晒得我睁不开眼，泥土沾着汗水，全身上下没一处舒服，一直到天黑才回去，是我对那些日子最深的记忆。

    后来外公开了个小卖部，卖些日常小商品。他白天除了出去工作就是在小卖部里。除了小舅舅还在读书，其他几个舅舅结婚后也各自生了小孩，那时候简直可以称为“七国之乱”，伍舟也是当时其中一员，所以家里没个安静的时候。我外公就扯着大嗓门，叫骂声可以传出二里远。

    而唯一让我很开心的是，他们家有饭和肉吃。我外婆用肥肉，掺上盐与米粉，腌在一个瓦岗里，每天晚上拿一点出来放在米饭上蒸，我就觉得非常美味。

    菱角也是外婆家独有的，记得那时候她们家有一口大池塘，菱角就长在那里。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对于吃，我已达到无师自通，青出于蓝的境界。

    外婆家门前的小山丘上的三棵柿子树，哪棵的柿子比较甜，哪些柿子是外表看着完好内里却是坏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外婆每餐都要喝两杯米酒，这个习惯她如今一直保留，所以现在她九十岁了，身体没有什么大的毛病，还能拄着拐杖走路。

    我那时候与外婆睡，外公一个人在另一个房间。但每天早上，我都会发现外公走进来，然后听到一些很奇怪的声音，我不敢睁开眼睛，继续装睡。后来回到我家后，听到我爸爸起床的时候，他的裤带发出的“叮铃叮铃”的声音如出一辙。

    这个有点咸的笑话读书时我没有对小芳说过，但对月英说过，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后来我怀疑过，她是不是因为我曾对她讲过这个笑话，而误会我对她有着什么暗示才对我表白。

    随着原哲与原肖的逐渐长大，我们三兄弟也要下地干活了。化肥是种田必需之物，但很多时候为了节约，很多人会用牛屎、猪屎代替。这是我们最害怕的东西，踩在脚上，那种感觉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原哲就试过有一次把一块牛屎踢到原肖的嘴里去，惹得他哭了半天，然后原哲被我妈追着打。

    除了这个，还有令人闻之色变的蚂蟥，也能将我们三兄弟吓得半死。被它吓完后，我通常就把蚂蟥拔出来，然后用竹签将它的身体反穿过来，插在田基边显眼的位置，进行鞭尸，同时警醒它的同类，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就是这样的下场。

    当然，虽说整个童年我家都处在贫困线下挣扎，但也是痛苦与幸福相并。家里除了稻谷还种有玉米，毛豆，番薯，木薯，芋头，木瓜等，收获的季节，那也是我们的快乐来源。这些原生态的食物，虽然在当时并不稀罕，但已不至于经常饿肚子。

    因为小时候吃得这些东西太多，现在我一听到吃番薯芋头就反感。

    夏季收稻谷的时候，也是全年最辛苦的日子。收割，打谷，晒干，入仓，然后又新一季的种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年幼的我，要挑一担近百斤的稻谷，重重地压上肩膀上，痛得我呲牙咧嘴，中途要不断变换左右肩膀，一边哭一边艰难行进，但没有人能帮自己，因为大家都一样。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生活过得如此凄苦。

    当然这种抱怨当时完全不存在，我们根本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人过着喝红酒吃牛扒这种生活。

    到了晒谷场，趁着阳光正烈，哪怕烫得脚底起泡，也不能耽误晒稻谷的功夫。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通常刚铺开，乌云盖顶，风雨欲来。手忙脚乱收起来，一转眼又风和日丽，这时大人们少不了一顿臭骂，老天爷也太不地道了。

    当然，最好的稻谷要上交，这是雷打不动的规则。负责收粮的是个中年人，其对工作的细致程度给他颁个终身成就奖是丝毫不为过的。

    每到次年的三四月，家里已经存粮不多。这时候，就只能用番薯干或玉米粒代替。

    鉴于我自小的经历，我后来也写了一首讲述农民的歌。歌曲的开头，我用了一段近似哀乐的前奏，为这个群体的悲惨命运呐喊。他们勤劳而清苦的一生，并没有得到老天垂怜，多少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到老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何曾有过体面的生活。

    我与元哲相继进了学校，原肖就没了玩伴。他就闹着要跟我上学，我气不过，卷起三个指头狠狠敲了下他的脑壳，但他还是拉着我的衣服不放手。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带着他去学校，让他坐在我和同桌中间。

    而那时候如我这般带着弟弟或妹妹上学的，也远不止我一个，老师也不阻止。贫穷的年代，却不失人情味，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社会越先进，人们越冷漠。这是时代的悲哀，更是现代人的悲哀。

    当时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也不管是寒冬还是暑夏，都是自己独自走，不存在父母接送这回事。以至于我也时常会干一些坏事或遇上危险。

    那时候还没有水泥路，遇到雨天后，公路上就满是大大小小的坑，运煤车就开得慢，我就跟着跑，然后用手攀在车后面，双脚腾空。随着车速越来越快，我也开始慌了，一放手就跌个嘴啃泥。嘴唇跌破了也不敢告诉家人。

    出于报复心态，下次再见到运煤车经过，我就拾起一颗石头，用力丢到车身上。听到“啪”一声响，我终于舒服了。司机就停下车，一边骂一边追着我跑。

    但幸运不是每次都降临，我就试过有一次逆行追着一辆拖拉机与它比快，迎头撞上一架单车，双方人仰车翻。开单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当时车尾有一箱鱼，他看我满头鲜血，捡起地上的鱼就飞快地开走了，我则捂着头，哭着回家。

    就这样我竟然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也许是上天觉得我日后还有为社会作贡献的潜质，暂且保留着我的性命。

    贫穷除了体现在粮食的不足，在衣着方面也与时代同步。上学的时候，我情愿赤脚也不穿那双露出五个脚趾头的绿色布鞋。冬天走在结霜的路面，初升的阳光，并没有带给我温暖的感觉，从脚底传上来的寒意，渗透我的全身。单薄的裤子，遮挡不了我因寒冷而剧烈抖动的小腿。

    台上，老师正在讲解感恩这个词的意思与用法，大家都在用心地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