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染暮窗玉影寒
繁体版

第九回 春融碧影双徐行,风林池畔叙长情

    初春三月,顺治带着皇后还有其他几位妃嫔,以及王宫宗室,在一众侍卫宫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南苑,扎营驻地。

    能够出宫,来这个室外旷野之处,我自是高兴的很,若不是有宫规压着,恨不能手舞足蹈。待一切都安排妥当,顺治自是闲不住,带着安郡王等去放马。我也得了闲,在离驻地不远处闲逛了起来。

    明清时期的南苑,就在今天的丰台区境内。当然,那时候的丰台区可不像现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南苑是永定河故道,有大片的海子和沼泽,故而草木丰茂,禽兽聚集。

    康熙帝诗云:清晨漫上晾鹰台,八骏齐登万马催。遥望九重云雾里,群臣就景现诗来。昔年燕京十景的南囿秋风就是说的这里。

    只是如今正值春季,已经有些性子急的树木长出了嫩绿的小芽,那些慢性子的,也都体现出了万物复苏特有的活气。登高远眺,只见广阔幽深,颇有野趣。一阵春风微微吹过,心里不禁一阵酥软。左右看看没有人,于是张开双臂,大大的伸个懒腰,迎接着春天....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我回过头去,只见顺治和安郡王一个骑着雪白骏马,一个骑着红鬃骏马往这边跑来。顺治跑到我跟前,也不勒住缰绳,只围着我转,“喂,秋染,你好自在呀。”我刚开始还有点怕,但是想到他们是马上得天下的满洲人,骑射的本领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在马背上睡着了都不会摔下来,轻易是不会伤到我的。于是我放下心来,福身儿请了安。

    顺治围着我继续转,边笑说,“可见是终于离了掌事姑姑,没人拘着你了,便一个人跑出来撒欢儿了。”

    “瞧您说的,我跟兔子似的。”我只对着一个方向,因为觉得跟着他转圈儿特别傻。顺治哈哈一笑,“你还别说,刚才离得远,我还真为是一只兔子,差点儿就拿起弓箭射了。”

    “皇上,您别吓唬秋染姑娘了。再说虽然御马是训练过的,可到底是牲畜,万一发了性儿伤了秋染可不好。”不远处的安郡王轻声说道。顺治看了看他,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安郡王也赶忙下了马,牵着缰绳走了过来。

    “咱们满人的姑娘就算是骑着的马起了性子也不会怕,是吧?”顺治低头看着我。我有些心虚,因为我本身不是满族人。不过好在本身就对骑马感兴趣,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还去跑马场骑马,也学过些技巧。想起以往在跑马场肆意挥洒的日子,不禁看了看顺治的白马,于是说,“是的,不怕。”

    顺治发现了我的渴望,看了看自己的马,然后问我,“想骑?”我转眼看着他,想了一下,坚定的点头,“想。”

    “好样的!”他赞赏道,随即又叹,“自从咱们满人入了关,宗室官宦人家的家眷们养尊处优起来,骑射功夫越来越差了。我倒是觉得满洲姑娘就该是秋染这样的,来,上马!”顺治说着就要给我缰绳,安郡王立刻出言阻止,“皇上,秋染姑娘的身份骑御马不合适。”

    “有什么,一匹马而已。”

    “皇上觉得没有什么,可是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挨打挨罚的可是秋染姑娘。”安郡王说着说着走上来,“不如让她骑我的。”说着递过来缰绳并且看着我。我心领神会,马上伸手接了过来。待要蹬镫上马却发这马真高啊!费了大劲也只能用脚尖够到马镫,心下不免觉得尴尬....

    “来,”安郡王说着走上来,一手托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托住我的腿。与他彼此呼吸可闻间,我不免有些脸颊发热,心跳加速。可也只能屏着呼吸,尽力压抑着。然后一手搭着他的肩背,随着他一用力,翻身上了马。

    真是天宽地阔!我不禁看着眼前的风景。顺治也翻身上马,驱马来到我的身侧。

    “秋染,”安郡王递给我马鞭,“脚踩住了马镫,手抓紧缰绳,但是别勒的太紧了,随着马的节奏走。”

    “嗯,谢王爷。”我点头,继而看着前方,鼓了鼓勇气,“架!”骏马带着我飞驰起来,刚开始还有点怕,之后渐渐地找到了当年大学时骑马的感觉...压抑许久的心情也得到了释放,天宽地阔,任意驰骋,一直纷乱的思绪也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飞走....

    不知何时,顺治不见了踪影,环顾四周也无人。我赶忙发出喝止的口令并且的用力一勒缰绳,马随着我的力度一扬前蹄,我赶忙绕紧了缰绳,双腿用力夹住马鞍子。因为及急勒止而感到难受,骏马不安的踏着前蹄打着响鼻。好容易安定下来,我四处张望辨别着方向。

    “咻....”

    远远的传来口哨声,骏马忽然一声长鸣,转头往反方向跑去。我顿时明白是主人在呼唤它,忙调整好了坐姿。不多时就见安郡王一个人等在一个矮坡上,骏马跑到他面前停住脚步。我双脚先撤出马镫,然后一抬腿越过马背,最后蹦落到地上。

    “皇上说兔子跑的太快他追不上,让我在这儿守株待兔。”安郡王打趣着走过来。我很是不好意思,心念一转说,“是王爷的马训练的太好了,等着打猎的时候,一定能帮您拔得头筹。”安郡王宽和的清浅一笑,继而伸出手来。我先是一愣,继而马上把手里的马鞭递还给他。

    “宫里规矩多,难得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安郡王牵着马走在前边,轻声说着。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侧后方,感激着他的懂得,也分外珍惜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只是以后,万不可再一个人骑着马跑那么远。这林子里常常有野兽出没,惊了马伤了人都不好。”

    “是,奴才记下了。”我轻声回答着,不禁贪看他挺拔的背影,彼时天朗气清阳光正暖,映在他一身黄色甲胄上,似乎能见一圈光晕....

    他忽然回过头看我,我并不躲避,反而迎上他的目光。这是多难得的时光啊...虽然从未奢望过能与他有秦晋之缘,但能够这样与他走短短的一段路,也算是很美好的温暖回忆了....那样温润如玉的人....

    安郡王忽而一笑,担心他是责怪之意,我不得不垂下了眼,只听他说道,“那日简郡王的寿宴上看到了乌云珠,她还问起你。”闻言不禁一顿,脑中莫名想起当初他看向乌云珠时候的目光,于是偷偷看了看他。见看不出什么,于是说,“劳她记挂了,我一切都好。”从她大婚以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不禁又问,“乌云珠....福晋还好吗?”

    “她让我告诉你,她很好,要你放心。还让你照顾好自己,等着你们可以再度夜话芭蕉的那天。”

    “君问归期未有期,何当共剪西窗烛....”

    念着这首诗的两句,回想起从前与她一起临窗作画,围炉烹茶的自在无忧的日子,而如今身陷宫闱泥潭,不知何日才能全身而退...顿时万般思绪与百般滋味又一次涌上心头,不禁鼻头一酸,眼眶一热...

    安郡王看出我的愁绪,于是轻声安慰道,“铜壶漏报天将晓,惆怅佳期又一年。其实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这日子就过去了。”

    “王爷说的,我信。”我浅然一笑,安郡王也是莞尔一笑,转头继续往前走去。一路上又与我说着些云淡风轻的话语,直到看见了一座座营帐出现在眼前。

    怕距离他太近了惹人对他非议,赶忙后退了几步开外。安郡王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我看着他说,“到了人多眼杂的地界了,离王爷太近恐污了王爷清誉。”然后行蹲身礼,故意大声说,“奴才贪玩儿不慎迷路,多亏遇见王爷才得以平安返回,在此谢过!”说罢我起身看着有些愣神儿的他,然后微笑着福了福身儿,“王爷早些回去吧。”安郡王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好,你也快回去吧,也要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说完他牵马往另一头走去。心内有些依依不舍,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把他的背影深深的刻在心里....

    进了帐篷,只见花束子正坐在熏笼旁边绣着什么。这次春猎顺治带的随行人员较少,于是我和同是乾清宫的宫女翠墨,还有花束子分在了一个帐篷里。花束子见我来了不禁温婉一笑,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一把挽住我的胳膊,“你可回来了!给你留了热**。”说着她从炉子上取过一个暖壶,又从长案上取过一只白瓷莲花锦鲤的小碗,满满的斟了一碗递给我。我边接过来边道了谢,吹了吹就往嘴里送。喝了一口,身心顿时暖和起来,然后问,“翠墨呢?”

    “见你回来得晚,就去伺候主子用膳了,”花束子一边放下暖壶一边说,“对了,刚刚海兰察侍卫来这找你来着。”

    “啊?”我心里一顿,却见花束子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笑说,“来了两次了!一直问起你。”

    “哦,”我睡下眼眸,接着喝热**。花束子走过来,“我问他找你干嘛,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那我只能审你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儿。”

    “我没问他找你什么事儿,我问你和海侍卫是怎么回事儿?”花束子瞬也不瞬的看着我,大有一定要问出什么来的架势。

    一口喝干净了**,把碗放在一边,边想边说,“算是朋友吧,我们互相帮过忙。”花束子抿嘴一笑,靠近我低声儿说,“那为什么我给你的山茶花香囊在他身上?”我腾的红了脸,差点就脱口说出他抢我香囊的事儿。只是说出来了只会越描越黑,所以只得说那是谢礼云云,花束子还要不依不饶,恰在这时帐外传来了太监的声音,“姑娘们,传饭了。”我和花束子赶忙迎了出去。待摆好了饭菜,又给翠墨留了出来,我和花束子才坐下吃饭。花束子边吃边说,“其实海侍卫人不错,家世也好,要跟了他也算有福气。”

    我夹起一块儿香菇放进嘴里,又扒了口饭。花束子轻轻一叹,“你总是这样,好意与你说些个心里话,却立刻淡着个脸拒人千里。”看着她一副小心灵受伤了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于是说,“你要我说些什么呢?咱们做奴才的,主子心疼些个,不是在身边多留几年,就是做主指给谁成了家。不心疼的,到了年龄便打发出去了,也都已经是半老徐娘了。谁会痴心等我们那么久?说到底,咱们这样的命才叫半点不由人。所以我敢与谁生死契阔,与子成说?若是真遇上那痴的,真个等了我好几年,最后却是一场空,白白的耽误人家一辈子。与其那样还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也还罢了。”

    “你也太消极了的,”花束子放下筷子,心疼的看着我,“依着我说还是要拼着争取的,不然只是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岂不是白白活了这一世?”我暗自惊讶,平日里看着温顺乖巧的花束竟有这样的心胸....

    用过午饭,用清茶漱了口,花束子从行囊里掏出一包东西,一边打开一边说,“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的清茶,味道很是清雅。”我凑过去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是一股淡淡的清香。花束子抿着嘴笑着对我说,“想着你会喜欢这样的淡茶,今天就喝这个吧。你要喝的习惯,剩下那一包也给你了。”

    “那就谢谢啦。”我笑眯眯地陪着她去泡茶。待茶泡好品一口,还真是很和我胃口,花束子见此说道,“正好我爱浓茶,以后再有这些茶叶就都是你的啦。”我刚要道谢,就听帐外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花束子,秋染回来了吗?”花束子看我一眼,然后对外面说,“海侍卫,秋染早就回来了,你要不要进来?”

    “你们姑娘的营帐,我进去不方便,你让她出来一下。”海兰察的声音带着些许羞涩。花束子一推我,小声道,“还不快出去,可别让人家等急了。”我做了个鬼脸儿,转而放下茶碗走到帐外。

    海兰察一见我,便咧开嘴微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问,“找我什么事啊?”他说,“你这里安顿的怎么样了,可缺些什么?”

    “我这里一切都好,劳你记挂着。”我说,心里却在想着如何能打发他快些走,毕竟帐前人来人往眼杂。海兰察看了看我,“那你要是缺什么少什么了,一定跟我说。”

    “好。”

    他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说,“对了,明天上午我负责驻守营地,带你去后边转转,那里有一大片海子,可美了。”

    “我明天上午当值的。”我说,海兰察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明天上午皇上带王爷贝勒他们去狩猎,你们宫女在驻地等着的,正好主子们都不在,我们也可以放松放松,掐着时间回来就是了。”

    “明天再说,你先回去吧,万一皇上需要人可怎么好。”我说,海兰察微微一顿,眼神忽明忽暗的看着我。我一心想着回去,也并未多做他想,只报以微微一笑,转身要往回走。

    “你刚刚和安郡王一起回来....”

    心脏猛地一缩!然而迅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想着言辞一边慢慢转过身来,“是啊,怎么了?”

    “你上午去哪儿了...”他带了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我因为他的话而生气一般。彼时我已经想好了措辞,于是回答,“想着第一次来南苑,就出去逛了逛,不小心迷了路,恰遇见了安郡王就一路回来了。”

    海兰察眼神暗了暗,又咬了咬嘴唇,片刻恢复了明媚,“那真是万幸呢,这林子里野兽多,伤了你可怎么好!以后你要再想出去逛,一定要叫上我。”

    “嗯,我知道了。”我应付着,海兰察看了看我,“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来找你。”他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径自转身大步的向前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张了张嘴,拒绝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心底不免一叹,真是个心思敏感的大孩子....

    翌日上午,顺治带着王公大臣,骑马肃立,搭弓备箭,在号角连绵声中冲向林间旷野。

    海兰察叫住要走的我,然后拎着个小包袱,步履轻快的走过来对我说,“我准备了些吃的和果酒,咱们上后边儿的海子边儿去!”我知道如果坚持不去,就真的伤害到他了,于是跟着他往营帐后方一片林子里走去。偷眼看他挺拔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心里暗自思量着,如果走的太远,我就赶紧找借口脱身回来。而且就算去了海子边儿也不多待,一时片刻就往回走....

    好在他一路都很规矩,也没有什么不妥的言辞。似乎是知道我的担忧,还刻意的和我保持一些距离。

    说是海子,不过是一片池塘。满族人蒙古人通常管湖泊水塘这一类的都叫海子,听着很大,其实没有多大面积。我和海兰察找了两块石头坐下来,我辨别着回去的方向,海兰察见此取笑我,“怎么,还怕我把你烤来吃呀?”我有些脸红,“我是担心万一主子有什么事儿找不到我们。”

    海兰察笑而不语,然后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些水果干果,还有几块点心,和一个酒壶。

    “呀,忘带酒杯了....”他懊恼的一皱眉,继而看向我。我赶忙说,“没关系的,我不爱喝酒,你喝吧,我吃水果就好。”海兰察粲然一笑,“瞧我,丢三落四的!”我看着他一副阳光洒脱的模样,心里也不免放松起来。海兰察忽而双臂张开,深吸口气,向后一仰身子,半拄在草地上,感叹着,“今儿的阳光真好,好久没这么松快了。”我也抬头去看远处澄澈的蓝天,忽而一群黑青色的鸟划过,隐入对面的树林之中,只留下了一片空寂之声...心内一阵莫名的悲凉...

    “秋染,你在想什么?”海兰察忽然问,我看着眼前的空寂之色,下意识就说,“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什么?”

    “没什么,随便吟了一句。”我回过神儿来,伸手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也咽下了心里那一丝丝的不祥之感。总不能告诉他说是曹雪芹写的红楼梦,而且此书成于乾隆年间吧....

    “阿玛说过,你们这些读书多的人啊,心里念头就多,更吓人的还有独自掉眼泪的。要我看,如果读书让人无端的伤心,那还不如目不识丁,每天吃完就乐的好。”

    不禁被他的话逗得笑出来,然后说,“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此说倒是应该羡慕那些吃饱了万事不愁的人。”

    “那当然了!”他说着拿起酒壶,拔掉塞子,喝了一大口,然后随便用手背把嘴一擦,说道,“读书是为了让人明理,还有就是考取功名或者怡情养性,如果反而变得幽思阴郁,那就是读傻了。”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出来,知道他这是在提醒我,于是笑着对他说道,“听君一席话,受益颇多。看来以后要跟你学习才是。”

    “你可别跟我学!”海兰察马上摇手,“我是读书读的不够,家里我的两个弟弟都考了功名出仕了!一个外放做官,一个做了笔贴式,将来都比我有出息!不像我,只能做一个侍卫。”

    “别这么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在自己的领域里好好做,未必就比那些饱读诗书的人差。”

    “可终究还是不同的,在家里两个弟弟吟诗作对我永远搭不上话,有时候他们骂我我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失落与无奈,然后抬眼看了看我,转而看着前方的虚无,“还有你刚才吟的那句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你的忽然伤心,我也不懂....”听了他的试探,心里猛地一缩,看着他忽明忽暗的脸,大脑迅速的运转着...片刻故作轻松的一笑,“我只是听过一个故事,觉得和刚才的景象特别像,所以就顺口说了出来。”

    “什么故事?”他转头看我,我说道,“讲的是一个官宦子弟,最终大彻大悟的故事。”海兰察来了些兴致,我继续说,“传说不知道哪个朝代,有一个世代官宦的人家,生了一个公子却是最不喜务正业,每日在脂粉堆里厮混,后来家族终于获罪抄家,再也没有能够庇护他的一席之地。眼看着亲人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这个公子才幡然醒悟,早知如此,应当听从父母尊师教诲,勤奋上进,早日考取功名挣得一份事业,才能够保护家人免遭凋零之苦。”

    “真够可怜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海兰察唏嘘着,我也是一点头,“是呀,刚才那句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形容的就是家族衰败凋零的凄凉之感。”

    “这么说来是够凄凉的....”海兰察也想象着那样衰败的画面....

    感觉有点口渴,拿起手中的苹果又咬了一口,不免觉得有些太过甘甜,不禁去看那池塘,也不知这水能不能喝....

    “喏,尝尝这点心。”一块糕点出现在我眼前,随即是一阵清甜的奶香味儿。顺着拿糕点的手看去,海兰察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了这么半天话儿一定饿了,这是膳房新做的乳酥糕,可好吃了。”

    “我还不饿...”我推脱着,不想他更凑近了些,“那就尝一口,真的很好吃,不骗你!”看着他殷勤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再反驳,于是接过来,小咬了一口...满口乳香是不假,但可能是用鸡蛋和牛乳调的故而太干了,咽下去只觉得到了嗓子一下就不往下走了,噎在那里特别的难受,我不禁皱了眉头,用手抚着胸口。

    “没事儿吧!”他赶忙坐过来,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看还不见好,就把酒壶递到我面前,“快喝两口润润!”

    来不及细想,我拿过酒壶喝了两大口,这才感觉食物渐渐的顺着食道滑进了胃里,顿时又被果酒烧热了胸腔。深呼吸之后,才觉得刚刚是上了这小子的当,转头看着他,只见他带着一丝得逞的微笑,从我手上拿过酒壶,悠然的喝了起来。顿时明白过来,是他故意没有带酒杯,只等着这一刻。忍不住伸手去锤他,他嘻嘻一笑把我咬过的糕点一口咬掉一大半,一边嚼着一边说,“真好吃!”然后又美滋滋的喝了口酒,说道,“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转过去不理他,他好言哄了我许久,见我还是冷然,便双臂环住我轻轻摇晃着,“别生我气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我赶忙推他,“快放开,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你不生气了,我才放开。”他耍起了赖皮,手臂更紧了些。我瞪着他说,“你这骗子,说什么书读的不好,我看吟诵这些风花雪月的诗句倒是信手拈来,难怪你的兄弟们不愿理你。”

    海兰察愣了愣,忽而低落了些,“真像你说倒好了。”说完他松开了手臂,坐直了看着前方。我有些愣了愣神儿,觉得是我的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伤害到他了。只见他轻轻一叹,“在我两岁的时候,额娘就去世了。他们是继福晋所生,人都说有后爹就有后娘一点儿不错,我在家里就是个外人。”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我说,“你当真的是我不想读书吗?是继母不让家孰先生好好教我,我争过闹过解释过,阿玛就是不相信,只以为是我不懂事责罚的更狠了,我的童年大多数都在黑屋子里度过的,身上没一块好皮。后来我就懒得解释了,考了个武科举,入宫当了侍卫。”

    听了他的话,心脏如被钝刀子割一样,却不知如何安慰他,不禁伸出手想要拂去他眼中的悲伤,刚要说些什么,不想他忽然凑过来吻上了我的唇....大脑空白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彼时他已经抱紧了我,一只手掌轻抚着我的后背,一只手掌托着我的脖颈。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辗转流连,轻柔吮吸,渐渐炽热而强烈....异样的酥麻蔓延开来,内心也开始颤动不已....残存的理智让我咬紧了牙关,不许他再进一步。

    许久,他结束了亲吻,抬起脸来,微微喘着粗气,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潮湿的雾气一般。我也恢复了清明,心里渐渐升起一丝怒火,想要一把推开他,却因为他之前说的话,终究是没有忍心。而他一把抱紧了我,把脸埋进我的颈窝....

    其实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从他带我来到这儿开始,我与他两个人在这无人的旷野之中,注定会有这么一刻的。只是不免怅然,总以为自己可以把握好命运,可以控制和每个人的距离与关系,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还是终究,我们其实都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

    “抱着我。”他忽然轻声说,热气弄得我有些痒。忽然发现我竟然一直这么僵直着双臂,紧握着双拳。想了想,慢慢的抬起手臂,轻轻的环住他。

    “我愿意等。”他忽然说。我微微一愣,“什么?”海兰察更加紧了紧手臂,似乎要把我揉进胸腔里,“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心底一凉,继而脑中一闪,原来昨日在帐篷里的话他都听见了!慢慢的调节着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心却因为他真挚的承诺而越发的湿沉。千言万语确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只好也抱紧了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胸口的温暖....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踏踏的马蹄声,急促而清脆。我们赶忙分离开,一起转头向后看去...只见吴良辅骑着马跑了过来,到了跟前迅速下马几步跑过来,“找了你半天儿!上这儿来钻沙来了!”我和海兰察赶忙站了起来面对着他。吴良辅很是凌厉的打量了海兰察一番,然后只对我说,“出了大事儿了!快回去吧!”

    “吴公公,怎么了?”我问。吴良辅瞬间苦了脸,“还说呢,皇后的马呀发了性子,把安郡王踩了!”

    “你说什么?!”

    “哎呦!皇上,王爷贝勒,侍卫奴才,所有人都慌了!你赶快跟我回去吧!”吴良辅就差哭天抢地。

    而此时我也不及细想,一把夺过吴良辅手中的马鞭,几步走到马跟前,双手扶着马鞍子用力一窜,翻身上了马!接着一夹马肚,一扬马鞭向着驻扎营地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