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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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请下凡,火树银花

    一路向南,班师回朝。

    北方已气温骤减,万芳国也受寒流影响,皇城树木枯黄,满地落叶,正下着绵绵秋雨,不久也要进入雪季。

    万留芳终于回了皇宫,虽欢喜,但国师告老还乡,万留芳无聊的很。

    王后坐在华美的软榻上,万留芳在王后面前兴高采烈讲着一路见闻,已足足讲了三天,香炉的香云飘散在大厅中,云雾缭绕,王后雍容华贵,肤若白雪,笑盈盈看着万留芳。

    万留芳一身金黄色长裙,上面印着错落有致的花鸟,外面套着一层薄薄的纱衣,发髻入云,额头上方以金饰铺满打底,左右各一大颗红宝石,两边发鬓后面用白色珍珠勾勒出小蝴蝶形状,高贵又不失公主的俏皮。

    万芳国与古越国相比位于南方,依山傍水,人杰地灵,物产丰厚,所以更加富裕一些,但古越国民风飒爽,又与北疆邦国交好,地域辽阔,论兵刃相见还是敢拼的古越国士兵更胜一筹,此次两国交战虽蜻蜓点水,但也让万芳国子民不再敢主战,深知美好生活来之不易,举国上下都对万留芳阻止战争一事感激不尽。

    王后听了三天奇事怪谈,刚开始还有些新奇,可外面的仙侠妖魔对于一个深宫王后来说和戏文话本上的故事没什么两样,王后听着听着开始犯困了。

    “母后,你猜那廉元怎么着,被我一剑劈下悬崖!”万留芳一手掐腰,一手双指冲下,示意那悬崖多高,越是在哪里吃亏越在哪里找补,万留芳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看到王后眼皮开始打架,万留芳撅着嘴脑袋蹭着快睡着的王后,道:“母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王后赶紧喝了口茶提神,道:“在听呢,可是这段你已经讲了两天了,还有没有些别的?”

    万留芳道:“这场我参与的战斗不精彩吗?其他的都是清明月做主角啊……”

    王后没忍住笑出了声,轻轻摸着万留芳的脸蛋,道:“留芳过了年就十八了,眼下天劫已过,国师告老还乡,凡修的仙门你也不爱去,是不是该给你指一门婚事了啊?”

    万留芳此次回宫心中一直忌惮这事,三天嘴没闲着,就怕父皇母后得空提起这事,作为女人婚嫁耽误不得,但万留芳不想早早被禁锢在深闺里。

    若她是个普通贵女也变罢了,可偏偏会几招仙术道法,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心中自命不凡,却没能力改变什么。

    万留芳心中怅然若失,想再搏一把,一个个主意闪过,眼睛转的飞快,突然想起来,道:“母后,父皇在宫外有私生子吗?”

    果然,王后突然正直坐起,生气地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父皇自太子时,去过哪里、干了什么我都清清楚楚,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不出所料,王后中计了,万留芳压着心中喜悦,故作玄虚地说道:“可是,那个面具人叫我姐姐啊。”

    王后疑惑道:“什么面具人。”

    万留芳欲哭无泪,嘟着嘴道:“母后,我每天都跟你讲的啊,你怎么没有认真听啊。”

    王后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你再说一次,我可能忘了。”

    万留芳双手抱在怀里,站了起来,道:“把清明月从天雷里打飞的面具人,叫我姐姐。”

    王后听后道:“那人懂礼数叫了你声姐姐,没什么不妥啊。”

    万留芳长大嘴巴,回想乌云之下穿着衣不遮体的破布把清明月打的节节后退,满身杀气,声音低沉沙哑的恐怖面具人,还能像母后所说的那样知礼数?

    万留芳立马定神,摇了摇头,慌忙摆手道:“母后,他差点杀了清明月啊,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王后忧心忡忡担心起来:“留芳,你可千万不要再出去招惹这些鬼啊神的,说得母后心里发慌啊!”

    万留芳想着母后准许自己调查面具人一事,可看着自己给自己挖坑跳,晃着王后胳膊撒娇:“母后,上一个是清明月,下一个说不定就是我了,你让我去调查调查,他那声姐姐喊的我整夜整夜不敢睡呢。”

    王后心慌,脸上稍有怒色,道:“留芳放心,我让你父皇集齐天下有为修士去离人山找出面具人,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万留芳劝阻道:“母后,我也要去!”

    王后起身段然离去,留下万留芳一人。

    其实王后自从万留芳回宫后就一直和国王商量着怎么让万留芳乖乖待在宫里直到定亲,这下找准了机会,立马斩钉截铁地下令禁足万留芳。

    一个小宫女进来,行礼道:“公主,王后下令,让公主待在凤阳殿不准出去。”

    事情转变的太突然,万留芳挥手示意宫女退下,门也被紧紧关上了。

    万留芳瘫在床上,百无聊赖,翻出清明月变的小老虎玩偶,这个东西万留芳没跟任何人说,毕竟要给自己留个后手,万一被母后收走就不好了。

    万留芳冲着小玩偶道:“五只小老虎精,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

    一路上小玩偶也没有动静,万留芳叹道:“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小玩偶听了这话,在万留芳手心里震动起来,五束光打在地上,光影幻化出了那五只小老虎精,一落地就兴奋地叽叽喳喳喊个不停。

    万留芳示意它们不许出声,她看了看半个巴掌大小的小玩偶,又看了看五只小老虎精,道:“你们在里面怎么生活的啊?一只先说,不许乱叫。”

    一只道:“里面简直就是天然的修行场,我们在里面精力大增,感觉进步飞快!”

    万留芳兴奋地手舞足蹈:“你们五个小老虎,敢不敢随我出去游历天下,行侠仗义。”

    五只小老虎精兴奋地蹦来蹦去,道:“神仙姐姐要去哪里,一定要带上我们啊!”

    万留芳欣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你们有没有名字啊?”

    五只小老虎精摇头。

    万留芳道:“那就从左至右,你们依次叫金、木、水、火、土、吧。我们以后的暗号就是‘五行出来’!

    五行兴奋地点头,笑地嗷嗷叫,万留芳担心外面听到,制止道:“小些声,不然你们就被没收咯。”

    五行悄悄地在大殿里稀奇地逛来逛去,哪里都要看看玩玩,不一会儿玩腻了就又回了小玩偶里,万留芳也不知睡了多久,晚饭也随便吃了两口。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半月百无聊赖的生活,无数次逃离都被追了回来,一次次的失败换来殿门外越来越多的人把守,万留芳终于爆发了,一掌拍碎了上好木质所制的案桌,众人闻声吓得赶紧赶来,看见公主正拔剑要往脖子上放,吓得尖叫阻止,一时间混乱不堪,万留芳喊道:“不让我出去我就自刎了啊!”

    太监们连忙连滚带爬通知门口侍卫,万留芳趁乱飞出风阳殿,许多天没有出来,早已不知天高地厚,想快点逃出宫去,省的父王指婚后再逃了。

    既然这是最后一刻在宫中,那就好好在留恋看看吧,万留芳禁足一事人尽皆知,宫里人看见公主出来了,有的通风报信禀报王后去了,万留芳并不怕,从前只有师父有能力让自己下来,现在他走了,宫中没人能追上她。

    而万留芳并未发觉,此时在他身后有一个白衣人快速飞起抽去她脚下的剑,然后拽着她的胳膊落了地。

    万留芳愣愣地看着那人:莞尔微笑,双手递剑,眉眼清俊冷傲,身段高挺利落,一身素袍仙风道骨,正是清明月!

    万留芳伸手夺回黑剑,吃惊又恼怒地道:“你真的自请下凡了?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万芳国皇宫!”

    清明月低声快语道:“说来话长,你先假装不认识我。”

    话音刚落,远处国王出现在树后,走了过来,语气有些喘,应是快步追来的,道:“留芳,你怎么又在皇宫里飞来飞去,简直不成体统,这是我为你请的高人,快快行礼。”

    万留芳瞪了一眼清明月,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

    国王道:“张高人,这是本王的皇女,不瞒你说,本王知道面具人一事后心中也是忌惮万分,偏偏这孩子不知轻重,回来三天才告诉王后。”

    万留芳恍然大悟,心中嘀咕:原来清明月就是找来的奇人异士,以他的能耐,这些日子已经够他伪装身份崭露头角,取得父王的信任,可是父王啊,你要是知道他就是古越国那位太子,会不会气得再次开战啊……

    清明月道:“王上提携张某,张某感激不尽,定为公主铲除面具人,替王上公主分忧。”

    国王点头,转而对万留芳说道:“回你殿中去,不许再乱跑,也不许在宫中御剑。”

    万留芳连忙应道:“回,回!”

    殿内,万留芳越想越气。

    这清明月是敌国太子,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敢混进父王眼皮底下,正想着,清明月出现在自己眼前。

    此时清明月用白玉束发,奇石为带,白袍绣着忽明忽暗的金色祥龙,不仔细看便瞧不清楚,遇到光却反射出淡淡的暗光,白色的诛邪剑背在背上,一对琉璃折射仙光的护腕绑着衣袖,有着少年的风流和仙人的洒脱。

    万留芳识别宝物法宝这些东西自有一套,看见清明月从头到脚的一身装束,知道他没有自请下凡,仍是神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清明月毫不客气坐了下来,道:“嗯,你这一身倒让我有几分相信你是公主了,在离人山时你全身法器,加上你那三脚猫功夫,像个半吊子女道,如同暴发户一样。”

    万留芳也不手软,冷嘲热讽道:“当了神仙就是不一样,凭空出现在我的寝殿,还以天上的仙人装扮来见我,看来对我很是重视啊。”

    清明月道:“我不与你争嘴,我还没得空自请贬下凡。此次我奉天帝之命下凡捉拿面具人,半路听闻你也有所需,便赶来望和你一起启程。”

    万留芳“切”的一声,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可帮不了你。”

    清明月认真地说道:“怎么不能,那面具人为你对我出手,有你在他若再敢伤我,我就有了挡刀的人……”

    万留芳狠狠地怼了一下清明月的肩头,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我自认为与你也算半个朋友了,你竟然想拿我挡刀。”

    清明月从来没被人这样怼过,脸色有点挂不住,他坐稳了道:“我做太子时你起码还对我有些尊重,怎么成了神仙反倒动手了?”

    万留芳好奇地问道:“你被封了什么官啊?肯定是武职吧!你都管些什么,我可以向你求姻缘吗?”

    清明月顿了顿道:“被封什么官是要立功的,面具人罪孽深重,这下终于逃脱不了了。”

    万留芳白了一眼清明月,道:“打你就成罪孽深重了?”

    清明月道:“他还殴打了十二位仙人,其中被打死十个,重伤两个,天帝这才急忙让我下凡捉拿他。”

    万留芳大惊失色,磕磕巴巴地道:“就,就这几天,打了这么多神仙!为什么啊?”

    清明月摇头道:“不知,所以派我来调查,不过初步判定,他很有可能只是泄愤。”

    万留芳道:“那还不下天兵天将捉拿他,怎么只派你一个人来了?”

    清明月眉头紧锁,道:“这人查不出来是谁,仿佛空气一般,行踪更是让人抓不到头绪,诡计多端,功力又十分高深,所以不能打草惊蛇。”

    万留芳又想起了那声姐姐,头皮发麻,打了个冷战。

    清明月察觉道:“你冷吗?这里冬天比古越国暖和多了。”

    万留芳眼睛露出恐惧,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泄愤而不是报仇?”

    清明月道:“那些仙人有文官,有武官,有士兵仙女,也有散仙,毫无规律可言,况且他若要报仇,为何不找我来。”

    万留芳嘴角抽搐,不忍心道:“怎么连仙女都打啊,没有道德……”

    清明月点头,也这样认为。

    万留芳道:“我想了好些天,觉得我们应该去古战场看看。”

    清明月道:“何故?”

    万留芳继续说道:“你注意到他的破布衣裳了吗,很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就近去古战场扒了件死人衣服,那衣服破的真不像人穿的。还有那个面具,我看过史书记载,那面具曾是一古国将士信物,因为稀奇有趣我才记住了,那古国在古战场战败后一蹶不振,不久便灭亡了。”

    清明月思考一下,道:“可是他修为高深,想变幻形态和外在的衣裳,也不是难事啊。”

    万留芳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道:“所以他是故意露出破绽给我们看,引我们去古战场。你今晚有事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清明月严色郑重道:“何地?”

    “将醉楼!”

    清明月不解:“那里有什么线索吗?”

    万留芳挥了挥手,高深莫测,眯眼柔声道:“非也非也。”

    夜幕降临,万芳国没有宵禁,虽已入冬,但路上还有许多人闲逛,路旁小孩儿围着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转,万留芳问道:“你想吃吗?”

    清明月一愣,摇了摇头。

    万留芳又开玩笑道:“你不会没吃过吧?”

    清明月又一愣,点了点头。

    万留芳哭笑不得,嘲笑了几声,说不出话来,连忙买了一根糖葫芦给清明月:“快尝尝,怪不得你整天苦着一张脸,原来是没吃过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认得万留芳,因为他天热卖冰糕,天冷卖热茶糖葫芦,万留芳又经常跑出宫,二人十分熟悉:“小姐,这个小郎君长得真俊秀啊,是你家亲戚吧!”

    万留芳贴着老爷爷耳朵偷偷道:“他可是神仙呦。”

    老爷爷笑得胡子皱了起来:“好好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清明月脸色泛红:“你说了什么?”

    万留芳:“实话实说喽,没人会信的。”

    清明月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又是一副平静俊雅的脸,惹得过路少女频频回头,万留芳知趣地在清明月身后好几步开外,清明月一身仙侠道风,如美玉无瑕,不染尘埃,现在一手拿着糖葫芦,背上没带着宝剑,多了几丝烟火气,长袖飘动,好一个红尘明珠,人间暖月。

    万留芳叫住清明月:“哎,到了不进,还想招摇过市吗?”

    清明月回头走了回来,二人抬头齐齐望向高高的牌匾:将醉楼。

    低头就是灯火通明的大堂酒楼,上面一层一层往上越来越热闹,挂着红帘与夜色暖灯相衬,欢愉跳脱,后面一整片都是酒楼的地界,不仅供人喝酒,还可以吟诗作对,赏月看舞。

    万留芳反手拍了一下清明月胸膛:“说好了我请客啊。”

    清明月眼神慌乱:“我不去这种地方,你最好也别去。”

    万留芳嘲笑:“你不去还不让别人去了。”

    清明月一根糖葫芦直直拿着,好像竖一把剑在身前:“我的意思是修道之人,很容易破戒。”

    万留芳一脸坏笑,双手已不知不觉抓住清明月手腕往前一拉,清明月被拉走几步又退了回来,万留芳回头掐腰:“神仙破戒会怎样。”

    清明月心跳加速,一字一句吐道:“我、不、知。”

    万留芳迅速跑来大力拉着清明月往前走,兴奋跳跃:“不知道?那更刺激了!”

    酒楼里的小二看见了两位贵客,连忙来帮忙拉,清明月不知怎的忽的想起了狐狸精幻境里的场景,脸上潮红一片,万留芳故意大喊:“你脸红什么啊?”

    话音刚落客人纷纷瞅来,几桌人窃笑,清明月更加害羞难堪,小二笑道:“公子,我们这是正经营生,万芳国最有名的酒楼,您可别想歪喽。”

    清明月看向万留芳,眼神透露威胁和胆怯。

    万留芳:“给我俩找间上好的阁楼,我这位朋友怯生。”

    说着扔出一个沉甸甸的金元宝,众人见了喜笑颜开,高声道:“二位贵人楼上请!”

    到了一层雅致的小楼,立着一个个屏风,小二把二人请到最宽阔清静的地方,道:“贵客既然不喜热闹,这个地方是我们将醉楼最清静的地方了,二位要酒吗?”

    万留芳道:“桂花酒两壶,还有你们楼的招牌菜都拿来,我尝尝有没有我家做的好吃。”

    小二吹嘘道:“哎呦小姐,这你可说着了,整个万芳国,除了王宫,它就没有比我们将醉楼的更好吃的菜了!”

    万留芳赔笑了两声,待人走后磕着瓜子笑道:“吹都不会吹,王宫的菜都难吃死了。”

    清明月道:“我不喝酒,不食肉。”

    万留芳惊疑:“不喝酒就算了,怎么连肉都不吃?”

    清明月:“口腹之欲是最容易戒的,我四岁就戒肉了,修道之人戒酒,你吃肉就算了,怎么还喝酒?”

    万留芳摆了摆手:“我八岁才开始修行,你四岁就戒欲了,果然不能比,其实我也就是偶尔喝喝酒,我这好像被鸡爪子挠过的修为还戒这戒那的,故作什么清高啊。”

    清明月仍举着那根糖葫芦,万留芳操碎了心:“进了屋就容易化了,你看外面裹着的糖都软了。”

    萧朗清轻轻咬下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别是一番滋味。

    万留芳看他的表情如此不可置信还有点享受,于是又问:“你不会连甜的都没吃过吧?”

    清明月点头:“吃过的,只是好久没吃了。”

    万留芳顺着他说:“好吃吗?”

    清明月:“很好吃。”

    万留芳:“好吃就常吃啊,不然打算隔几十年奖励自己一次吗?”

    清明月:“我常常辟谷,有时也会摘些果子吃,果子也是甜的。”

    万留芳摇手郑重其事说道:“果子的甜是天地使然,是万物生灵共有的,而糖葫芦的甜是人做的,是人独自享有的,一颗糖葫芦咬下去,尝的是人间百味。”

    清明月点头,又一颗糖葫芦咬下去。

    小二陆陆续续端上来菜品和桂花酒,万留芳闻着桂花味:“嗯,就是这个味儿!”

    小二作乖:“少爷,小姐,今夜为月圆之夜,您二位坐在这儿看不到月亮啊,喝着秋日的桂花酒,赏着冬日的圆月才有意思呢!”

    万留芳挑了一下下巴,示意小二此人喜静。

    清明月却道:“好,就坐到人多的地方吧。”

    酒肉上桌,二人坐在了上席,底下乐女咿咿呀呀,柔情婉转唱着民间小调,月光似水,下面一片片人叫好。清明月也渐渐习惯了红尘风光,眼中流动温情,不似从前冷傲,眉间舒缓放松,抬头看着天中圆月。

    万留芳则低头兴致勃勃地看乐女,与宫中舞女的刻板俗套不同,民间音律别具一番滋味,啧啧称赞。突然止住赞美,嘴角顿住,筷子掉下一根。

    清明月察觉问道:“怎么了?”

    万留芳拳头攥紧,清明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少女款款登台,穿着一身妃粉色锦缎娇艳无比,身段颇高,在高处看不出具体模样。

    万留芳奋力站起扶着栏杆,向下看去,谁知那女子突然抬头,脸庞白嫩,俊美跳脱,天真烂漫,呲着牙笑得十分开心,二人目光相接,那少女突然僵住了脸,身体也直愣愣地绷住,顿时刚刚白皙俊秀的脸蛋从脖颈红到额头,眼神慌乱躲避。

    清明月问道:“你们认识?”

    万留芳也面红耳赤,咬牙强忍怒气:“他是我五弟。”

    清明月看了看那俊美秀丽的少女,又看了看万留芳:“你醉了吗?”

    万留芳贴着栏杆一边指点皇五弟,一边像楼梯走去,那“少女”慌慌张张,台下观众不明所以:“唱啊,上台怎么不唱啊?”

    “少女”“啊!”地一声彻底慌乱,飞奔出去,万留芳还剩七八个台阶,一跃而起快步赶上,揪住皇五弟的脖领子。

    立马有人出声制止:“不唱就不唱,何故打人!”

    五皇弟趁着人说话的功夫,熟练挣脱万留芳掌控,像个泥鳅一样一闪而脱,一下子窜了出去。万留芳跺脚大喊:“追!”

    无人回应,这才反应过来五皇子和自己都没带人出来,只好亲自去抓。

    谁知清明月诧异地看了万留芳一眼,不多言拔腿就跑。

    五皇子因为身子弱不会骑射,不常在外面和兄弟们一起骑马练剑,在后宫的女人堆里长大,加上生母张贵妃溺爱,宠的无法无天,每每犯错又是张贵妃替他向国王求饶,又是王后替他说话,国王本就对他没什么期望,不犯错就行,行为怪异也无甚。

    慢慢五皇子天不怕地不怕,但万留芳不惯着他,一个男的爱扮成女人在宫里转悠,这几年胆肥了还敢出宫丢人,万留芳见一次打一次,所以五皇子只怕万留芳一人。

    就算清明月没有自小修行,也是个身材高健的北方太子,追一个瘦瘦弱弱,细皮嫩肉的小少年易如反掌,五皇子片刻便败下阵来,急促的在原地大口大口吸气。

    万留芳急忙赶到,一脚踹倒五皇子:“万千绫,你胆子肥了,你不嫌丢人啊!”

    万千绫跑的头发散落几缕,发髻也松了,衣服为了掩盖男人身形松松垮垮的,一跑都松开了,路过的人纷纷看过来。

    万千绫抹着眼泪:“你有种,你打死我吧。”

    至于万千绫为什么敢这样跟万留芳说话:张贵妃与王后一母同胞,为嫡亲姐妹。

    万留芳捂着额头,气得头脑发昏,到处抄家伙要打他,谁知周围慢慢围上了看热闹的人:“这是……”

    有人小声嘀咕:“看着从将醉楼出来的啊。”

    “唉呀,那准是来抓情妇的。”

    “你说他媳妇多好看啊,还在外面偷吃,不知足!”

    “那情妇也不赖,你看那骚劲儿。”

    万千绫破口大骂:“你骂谁啊!”

    “声音挺粗啊臭娘们,骂的就是你!没有廉耻!”

    万千绫哪挨过骂,气得呜呜征征半天,扒开领口:“你睁开狗眼看看老子…”

    话音未落,旁边的人又说:“这男的也不知道管管,你看你媳妇!!!”

    清明月惹祸上身,吓得连连后退不知所措,脸比万千绫还红。

    万千绫撇了他一眼:“你配得上我姐吗!”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她姐姐?这男的玩的挺花的。”

    “看起来仪表堂堂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呸!”

    男女老少议论纷纷,骂声淹没了清明月,他羞红了脸语无伦次:“我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正经营生!”

    “……”

    “……”

    片刻,清明月脑袋乱如麻,不知这四个字从哪里学来的,竟然慌乱中脱口而出,现下一想,真是越描越黑!

    刚刚酒楼门口围观清明月的几个少女捂着嘴巴,刚刚还愤愤不平,现在简直目瞪口呆。

    清明月欲让万留芳为自己洗清冤屈,谁知刚刚还在一旁的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大搓衣板,狠狠地向万千绫拍去,万千绫抱头满街高喊,衣冠不整跑走了。

    万千绫没了影,众人散了,万留芳低声道:“临走前我看你把剑藏进了手心了,借我用用,我御剑追他!”

    清明月缓了缓神:“我不可在人前随意施法,道法无常,容易惹祸上身。”

    万留芳急道:“道理我都懂,可是他跑回了宫里我就没理由打他了。”

    清明月:“人各有好,他又没做坏事。”

    万留芳摇头,无奈道:“让你见笑了。”

    清明月:“无妨。”

    万留芳为了挽回颜面边走边说:“他是被惯坏的,他生母是我母后亲妹妹,他又从小身子弱,我父王对他没什么要求,族里的同辈都让着他。我皇兄才是真正的勇武善文,七岁能与太傅对诗几十个回合,十二岁几乎狩空皇家猎场,不差你分毫。”

    清明月点了点头,万芳国公主和古越国太子总被世人拿出来比较,而万芳国太子却常常被人与各国诸侯国君相比,他在治国监国一块是天之骄子,确实可与历代君王相提并论。

    清明月被万留芳带领偷偷贴着宫墙,在一处极其隐蔽的拐角。

    万留芳把早就在土里埋好的黑剑刨出来后御剑飞起,清明月则一跃而起随万留芳飞进皇宫。

    万留芳熟练的在黑剑快要“啪”地关鞘时握住剑柄,然后轻轻地合上。

    万留芳比划说道:“你这样这样再这样走,就是你住的宫殿了。”

    清明月:“我做了方位定术,可以化形过去。”

    万留芳:“那你跟着我干什么,你自己走吧,别让人看见你跟我一起溜出去了。”

    清明月点了点头,如雾一样散去,不留痕迹,万留芳摸了摸他刚刚衣襟所在之处,跟随一阵烟雾如山中浓雾渐渐被风吹开,无影无踪,万留芳:“这个退场真有品位。可惜没好好跟师父学习修行,要是学了这个法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了。”

    回头离去,快要到凤阳殿时,迎头撞上气喘吁吁穿着男装的万千绫。

    二人相顾无言,默契地闭嘴不提出宫一事,但互相死死盯着。

    万千绫每回偷溜出宫回来后做贼心虚,都要在宫里转一圈才回到自己殿里,此时他简简单单绑了头发,眼睛精明透亮,抿着嘴冲万留芳贱笑:“皇长姐,夜深了,你还在闲逛啊?”

    “是啊五弟,你也闲逛呢!”

    二人不约而同“哼”地离开了。

    凤阳殿的婢女焦急等着万留芳,看到公主回来以后才放宽了心,加烧火炉,回灯热奶,给万留芳喝了后又服侍更衣洗漱,忙活了好一阵凤阳殿才平静下来,万留芳躺在软床上温暖安稳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