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月向国王解释此事需要万留芳出面，国王见过清明月的本事，自以为此人能力不凡，再加上万留芳成天胡搅蛮缠，国王便忍痛允许万留芳再放纵一次了。

    出宫前，国王对清明月千叮咛万嘱咐：“既然是暗查，人数多了确实添麻烦，本王深信你神通广大，张高人，请您一定要护好本王爱女啊，事成之后，本王如约赏你黄金万两，原你逍遥避世之梦。”

    清明月向国王道谢，为国王信任自己，他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爱财如命的穷道士形象，虽狭隘，但让国王明白自己为什么而卖命，这才能如此短时间取得国王的信任。

    二人轻装简行，两人两剑清晨出了宫。

    清明月是一身白衣道袍，头发用黑木而束，背着一把诛邪剑。

    万留芳则过了一把女侠瘾，一身鹅黄衣洒脱俊逸，白玉点缀头发，如点点星空，从发髻里垂下来两根麻花小细辫子用光泽上好的珍珠捆着，忌于清明月说自己像暴发户一样把法器一股脑带在身上，这次万留芳只留了一个小老虎玩偶挂在腰间，一打眼就是个俏皮率真的小女侠，秀气的要命。

    出了皇城，万留芳蹦蹦跳跳地道：“从此处通往古战场，会经过风景如画的饶城，美女如云的清河，美食遍地的淮江……万留国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我领你去玩儿啊！”

    清明月冷眼看了一眼万留芳，道：“时间紧迫。”

    万留芳道：“是你时间紧，又不是我，我回宫后父王就要给我指婚了，我想在外面多度过些快乐的时光嘛，你一个神仙长生不老，自然不理解我的急迫了。”

    清明月低头走路，不知在想着什么。

    万留芳抱胳膊，挑眉轻讽问道：“当神仙好吗？”

    清明月不语，端正行走，眼睛平视前方，从容淡定，目不斜视，好像心无旁骛，又好像心事重重。

    万留芳没见过这样的闷头，虽然自小见过的修行之人不在少数，但他们都是不惑之年的老头，况且碍于公主的身份对她的话是有问必答，像这样的少年闷头，万留芳从来没接触过，更加激起了少女的自尊心。

    “不说话就是不太好喽，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啊。”

    清明月回：“是。”

    “那真是很惨啊，就没有一点称心如意的？”

    清明月：“唯有长生。”

    “长生？也不见得是好事啊，若是经历的苦多于乐，活的越久记得时间越长，长生是惩罚啊。”

    清明月回想前世种种，道：“确实，有的事情还是忘记为好。”

    不一会儿御剑道：“我本打算用缩地术，既然你说想多玩一会儿，我们御剑去吧，你切记一定要跟在我身后。”

    万留芳不情愿的踩上了剑，清明月开了一个大防风盾，飞在万留芳前面，手里拿着罗盘指引方向，清明月御剑要比万留芳平常御剑高很多很多，慢慢已经完全看不见人了，眼下是如画的山川湖海，江河入海流，薄雾掩丛山。

    壮阔的山川吸引了万留芳的眼球，她感叹惊奇了良久，一边欣赏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美景，一边问道：“从万芳国到古战场差不多一个月多的路程，你这样御剑会用多长时间呢？”

    清明月回头道：“天黑前就到了，不过晚上进入古战场有诸多不便，我们可以选择去附近借住一晚。”

    万留芳不可置信一天就能到古战场，以为自己没听清，欲要上前御剑去清明月旁边听清楚，清明月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制止：“不要！”

    二字被劲风吹散，万留芳两耳空空，唯有恶魔般的风啸声，脚下黑剑突然失控，自己被惯性甩离黑剑，万留芳立马准备凝神御剑，还未来得及聚神，忽然被清明月的诛邪剑以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去。

    万留芳径直被拽去，清明月眼看着万留芳马上要撞向自己的剑刃，瞬间离剑踢开诛邪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诛邪剑“嗖”地飞走，一直按原路线飞去，一瞬间消失成了个黑点。

    强大力量散去，黑剑和万留芳被那力量撒开，顷刻间如同一个纸片，万留芳的黑剑没了法力灌入从高空落下，万留芳不会飞，也只能垂直摔去。

    万留芳瞪大眼睛，伸手向清明月，清明月高喊：“拉住我！”

    两双手纷纷落空。瞬息万变，翻覆只在反掌间，万留芳瞪大双眼，濒死的坠亡感包围着她，风声从耳边呼啸，脑海中闪现一幕幕回忆：自己穿着罗裙在皇宫里围着父王母后转来转去，手中拿着一颗亮油油的蜜饯；道观里趁道长打坐剪去他一把胡子，又惹了一身罚戒；因修炼太苦自己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师父来道观带着自己下山去小楼吃着爽口的小菜……

    万留芳两眼发黑，不知是在睁眼还是闭眼，呼吸也变得困难，她像一只在高空猝死的飞鸟，没了任何生命迹象，树在一棵一棵变清楚，河水哗哗地流着，万留芳头昏眼花，晕了过去。

    清明月灌入全身灵力俯冲向下，在落地最后一刻从一侧接住万留芳，万留芳实实在在地压在清明月的胸膛。

    法力减轻了一瞬间惯力，可清明月还是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把黑剑坚硬无比，异常沉重，一路从高空旋转落下，插入地里，硬生生在地上劈开一大道裂口。

    清明月慢慢放下万留芳，筋疲力尽站起来，捂着胸口慢慢走向黑剑，谁知这剑一股怪力，好像认主，怎么抜也抜不出来。

    清明月聚精会神，抿着嘴看向剑柄处歪歪扭扭的字体，挥手施法用力与怪力抗衡，黑剑最终极不情愿的落入他的手中，抖动好久才渐渐平息。

    清明月拿着黑剑快步走到万留芳旁边，蹲下轻轻推道：“醒醒。”

    无果，伸手像脖颈处发现心跳还算平稳，胸脯起伏也还算平静，应该只是瞬间失重吓晕了，欲要把脉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双指搭在命脉之上，只见清明月眉头越来越疑惑，双唇渐渐没了血色，脸色越来越白，双目无神，那张傲雪凌霜，俊朗无比的脸变得如同路边的野草随时被野风拦腰折断般卑微不堪，浑身发抖，手也不停颤抖，双腿发软像一个作孽深重的人双膝跪下，瞳孔颤抖地看向双眼紧闭的万留芳。

    清明月不敢相信，双指竖起，口中默念咒语，向万留芳眉间点去，被万留芳体内的灵力震飞数十米，一口鲜血涌出，清明月难以置信的摇头，瞬移跪回万留芳身旁，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至少五世的修为，那我岂不是真抢了你的天劫。”

    二人同为被仙人指路的修行之人，前世都为修仙之人人尽皆知，可万留芳体内蕴藏着常人至少需要五六百年才能修炼的灵力，若那天雷真降在万留芳身上，她虽功力不深，但灵力足够被天界认可飞升成仙。

    清明月大口大口喘气，责怪自己竟然如此自大，毁了一个人的命格。清明月背起万留芳，手中握着黑剑，就近进城找了一家客栈。

    掌灯时分，清明月仍跪在地上，面前是万留芳，正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醒来。

    清明月有千百种方式催促万留芳快些清醒，可是他现在害怕地回避着，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一切，慌张地跪在那里，口干舌燥，急火攻心。

    “嘶，这是哪儿。”

    万留芳终于缓缓醒来，环顾四周，拉开床帘，看到清明月僵直地跪在自己面前，嘿嘿地笑道：“小闷头，你这是闹得哪出戏？”

    清明月额头贴着一层薄汗，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艰难张口道：“对不起，是我害的你……”

    万留芳盘腿而坐，拍了拍袖子的灰，挺直腰板，清嗓子道：“你想害我可没那么容易，这次只是我大意了而已。”

    清明月摇头，不敢看万留芳，眼圈发红，双唇颤抖，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非同小可，是我对不住你……”

    万留芳手指清明月，竖眉厉声道：“你敢侮辱我？区区一御剑术，对你来说才是非同小可呢！我会的多了，我们再比试比试别的？”

    万留芳掐腰挑衅。清明月疑惑地看着万留芳，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万留芳悄悄松了一口气，斜靠在枕头上，对清明月道：“我就说我的御剑术也是旁人不能比的，谁知道你飞那么快啊，我跟在你的后面随着你的剑流，自己没用多少力，所以我才误以为我们两个人飞的速度差不多呢，哈哈。”

    清明月欲要张口，万留芳道：“行了行了，你别跪着了，多大点事儿啊，古越国民风勇武，怎么生出你这样窝囊的太子，我口渴的很，给我倒杯水去吧，就当赎罪了。”

    说着躺平惬意地玩着老虎玩偶。

    清明月不起，握拳狠心地将真相一口气说出：“我刚刚试了你的灵力，发现你体内蕴藏着五六百年的修为，若那日离人山的天雷降在你身上，你定会飞升成功的，是我阻了你的天劫，那面具人说的没错，我是该死。”

    清明月说完等待着万留芳强烈的情绪，双眸紧紧盯着地面。

    万留芳一手托着脑袋，一手玩着老虎玩偶，漫不经心地道：“五六百年？我前世那么厉害？这样说就当我送了你一道天劫了，快给我倒杯水，要渴死了。”

    万留芳咽了口口水，继续催：“倔种啊，我要渴死了！”

    清明月怔住了，他想不出来若是自己等了两世的天劫被人抢了后会是怎样颓废自暴的模样，皱着眉头思索。

    万留芳不耐烦地起身，拉起清明月，自己走向茶桌，痛痛快快喝饱后，道：“我不知我前世等这天劫有多煎熬，我只知道今生我不需要这个东西，人各有志，你视若珍宝的东西我不在乎，我毕生所求的你信手拈来，就像我急需一口水，你却急需向我道歉。”

    万留芳看着清明月笑道：“你不渴，我不恼。”

    清明月诧异轻声问道：“你真的不恼？”

    万留芳道：“丝毫不恼。”

    清明月长呼一口气，坐在茶桌旁，轻叹道：“谁说我不渴？”

    说着咕嘟咕嘟喝起水来。

    万留芳找到黑剑，仔细抚摸看有没有损坏。

    清明月见了道：“此剑奇重无比，寻常男子需两只手才能托起。”

    万留芳挑眉道：“宝剑认主，它陪我长大，没几人拿过它，一直佩在我身旁。”

    清明月知道此剑不寻常，道：“你确定这是你出生之日仙人给你的那把剑？”

    万留芳疑惑不解：“自然是。”

    清明月道：“这剑不像仙剑，似乎不是阳间之物。”

    万留芳吓得一下紧搂着黑剑，道：“你才不是阳间之物，你可以说它不是仙剑，但是不许说它是邪物。”

    清明月解释道：“可是这把黑剑似乎很排斥仙力，人摸没事，但神仙就不行了。”

    万留芳突然想起廉元曾把玩过黑剑，问道：“那若是鬼碰呢？”

    清明月道：“和人一样，只会觉得奇重无比，却不会被排斥，同是仙人所赠，你我的剑至阴至阳，还真是有趣。”

    刚想拿起诛邪剑，想起自己的剑现在早已飞去离人山了，手在背后抓空了一下。

    万留芳道：“水鬼王廉元拿过我的剑，看起来无异，黑剑对他来说很轻。”

    清明月点了点头，道：“或是他功力深厚，或是黑剑认主。”

    万留芳恍然大悟，道：“是，他确实性格古怪，但实力不俗。”

    清明月一惊，兴奋地眼里发光道：“你和他交手了？”

    万留芳难为情，道：“啊哈哈，额，算是吧。你怎么一提到打鬼就这样兴奋。”

    清明月叹口气道：“自小我的敌手就只有师父一人，很难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万留芳鼓掌点头，十分认可地道：“不错，你可以和那个面具人惺惺相惜了。”

    清明月笑道：“不瞒你说，此次是我自请下凡的。”

    万留芳不屑地自言自语：“武痴。”

    清明月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休息了，明天我们御剑去离人山，你可要跟住了，别再像今天一样！”

    万留芳拦着清明月去路，心急道：“我还想多玩一玩儿。”

    清明月不理她，自顾自道：“对了，出发还要前备两套厚外衣，北方已经下雪了……”

    声音渐渐变小，清明月走回到自己的客房。

    万留芳捂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下楼找小二买吃的去了。

    清明月在屋里听着万留芳噔噔噔的下楼声，叹了口气，看向自己双手，稍一用力就能闪出耀眼的灵光，苦笑起来，叹道：“盼了十八年的天劫，为何却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