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开始了，哪怕危机还未结束，这次缅怀依旧是必要的，集体教育中心的师生们聚集在操场上，在校长的带领下，为这几日的牺牲者们寄托哀思，右拳放在左胸上，微微低头，这是统合组织规定的缅怀姿势。上千名师生们齐聚于此，点点灯光围绕在播放银月城死伤者、深灰城死伤者和这段时间的阵亡军警人员名单的周围，从天空中看去，就像是一根根蜡烛围绕于此。

    时清轻轻睁开眼，殷煞没有做什么其它的事，和周围的人们一样保持着姿势，很好。

    考虑到戒严令背后意味着的危险，缅怀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大家站立了十分钟就结束了。师生们在操场的椅子上落座，晚会已经进入了下一步环节，殷煞离队握持话筒，主办老师很惊喜她作为一个逃出生天的人愿意在台上与其他同学发表讲话。

    “同学们，晚上好，”同学们眼中的洛小茗握着话筒，带着抚平人心的温柔笑容在台上说话了，“相信大家或多或少的都听说了我的事，虽然因为一些不便明说的原因，我无法在这里与各位分享我经历的绑架事件的幕后细节，但是我现在依旧站在这里，多亏了防卫军的叔叔们，我活下来了，我想说的是，我想到了，在过去战火依旧的时候，那些建设新世界的先辈们也许也经历过我们如今的不安，经历过和我们一样心中隐约的恐惧，但是他们挺过来了，那么作为继承者，我们自然也可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位置的灾难面前，放平心态，相信指挥中心的决策，相信一切都会更好，做好自己的事情，我希望大家也和我一样，对未来抱有希望，谢谢大家。”

    简短明快的讲话，洛小茗放下话筒，鞠躬致意，台下的许多人都开始佩服起她劫后余生的心态，加上洛小茗本身具有的外貌加分，许多学生都被这次简短的演讲圈了粉。

    末了，教育中心还为师生们准备了一份礼物，在长桌上，一块块蛋糕被摆上了桌子，按照号数领取。

    蛋糕很小，却足以人手一块，足以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抚平内心的焦虑，这也是战时法令的程序之一，甜食作为安抚焦虑情绪时最经济的载体，对于大部分受灾区平民而言，不仅可贵，也在模糊中象征着一种来自官方的态度，类似的甜食发放还在城市各处进行着，寄托着对于未来的希望。

    临近尾声，戒严令重新发挥作用，除却值日生准备搬走器材，稀稀拉拉的人群迈着步子准备回到宿舍，正当时清准备拜托希尔维斯继续盯着殷煞时，她的手机私信又接到了一条通知。

    是陈欣雨，班长让她和洛小明快点到社团活动室那里去。

    “看来我们的班长偶尔也会做点小动作嘛，是不是？”殷煞突然出现在了时清身后说，“嗯哼，这么说来我记得今天刚好还是......”

    “赶紧去吧，我可不想被抓包。”时清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好好，等等我嘛。”

    二人来到了超自然社团的门前，这座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花架子的活动室，现在迎来了真货。时清打开门前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身后的殷煞一眼，而身后的女孩却只是双臂抱着头，一脸想要看好戏的表情。

    “他们肯定在琢磨着给你惊喜呢，一会儿进去后记得装得像个小姑娘，洛小茗其实很容易被跳脸吓到的。”时清提醒道。

    “嗯嗯，明白的，”殷煞点头坏笑。

    时清没再多说什么，拉开门把手，活动室内一片漆黑，下一秒，砰的一声礼炮炸响，灯光打开，杨水云、郑音越和陈欣雨三人举着牌子大喊了一声：“时清，生日快乐！”

    这下轮到时清懵逼了。

    “啊......哈？”

    “哎呀你自己都忘了？”杨水云上前来，抱着时清的肩膀说道，“今天是你生日呀！你当初入学报告写着的！”

    时清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环顾四周，发现桌子上已经摆了一些不怎么见到的点心，还有几块貌似是被偷偷带进来的黑森林，两个礼物盒放在沙发垫子上，一条横幅挂在头顶，上面写着：“时清生日会/洛小茗回归庆贺”。

    “抱歉，说是生日会，但我只争取到了一个小时，”郑音越摸着头说道，“诶......得给裴女士打白工了。”

    “所以说刻不容缓呀！”陈欣雨说着已经推着时清和洛小茗两人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放着的等身镜和礼物盒面前，“快点快点啦，我们时间有限，小清和洛洛的庆祝只能一起来了！不过时清你不介意的吧？”

    时清瞅了一眼殷煞，殷煞回以一个小小的鬼脸。

    这家伙早就知道啊......她叹了口气。

    “你真是太用心了，班副。”时清笑着说道。

    “快拆开看看吧！这可是我和班副特意找工作室定做的呢！”陈欣雨看来十分自豪，“哼哼，郑音越还说我自作多情，就喜欢把功劳都算成自己的。”

    “别贴金好吧，交涉明明全程是我去做的！”郑音越笑着喊道。

    “但是草稿图是我画的呀！”

    “你明明就是照着网上的现成样板抄的好吧！”

    “这是......”

    趁着二人斗嘴和杨水云劝架的时间，时清和殷煞已经打开了礼物盒，里面竟然是两套角色扮演服装。

    “哼哼哼，惊喜吧？这可是《混乱魔女》的高级扮演服装哦，我连斗篷都帮你加上了呢！”陈欣雨笑着用臂弯夹着郑音越的脖子大声说道。

    “斗篷明明是最重要的好吗？”郑音越也扒着圈住他脖颈的手臂说道，“哦对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我们一下子准备不出两套礼物，不过我们确实正好整了两套衣服，啊——。”

    “你不要讲出来吧！”陈欣雨叫道。

    “有什么关系嘛！”

    “怎么会介意呢，”时清说着已经试了试那件棕色的斗篷，斗篷刚好下到她的小腿处，不长不短，转了一圈，“看起来帅吗？”

    “当然帅啦！”洛小茗抱住了时清的肩膀，说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时清挤出一丝笑，没有办法，至少在他们面前，殷煞需要是洛小茗。

    “洛洛你也快试试嘛！”杨水云说道。

    “嗯！”

    二人很快换上了完整的扮演服饰，时清是一套棕色的斗篷外加深紫色、点缀着繁星花纹的上半身法袍，皮革短裤下是一双带短高跟设计的黑色露趾靴，靴帮的后面还有两个银色的蝴蝶结；洛小茗则穿着一身红色枫叶图案的古代东方古国风格的侠客装（时清依稀记得是叫这个名字），一把黑色的剑挂在腰间，陈欣雨给两人戴上了发簪和魔幻风格的发卡，配合化妆包里的简单速成道具，基本成型的一次角色扮演就完成了。

    “准备好哦，我要拍照了——”

    “嗯，你确定我这个姿势......”时清脸色微红。

    “没事啦，啊，好了。”陈欣雨道。

    “我呢我呢！”洛小茗蹦蹦跳跳地就要看。

    “别急别急，我AI渲染一下嘛。”陈欣雨笑着说。

    “那有什么意思啊，先让我看看原版！”本来负责打光的杨水云扑了过来喊道。

    众人其乐融融地笑着，乐着，一个小时的时间默默流逝，蛋糕和饼干很快被消灭掉了，大家聚集于这个小小的活动室，一时之间似乎忘记了这座城市面临的危机。

    “时清穿这个斗篷真的很帅哦，”陈欣雨笑着说道，“我还知道你喜欢露趾靴，特意叫定制工作室帮你还原的呢，嗯哼，感谢我吧～～～”

    时清微笑着饮下一杯橙汁，点点头，，听到陈欣雨的话后，恍惚间，她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

    四年前，她似乎听过一句同样的话。

    那个人还在的时候......

    “哼哼哼，知道你喜欢露趾靴，感谢我吧～～～”记忆中的那个人说道，“这可是我特意准备的礼物呢，要好好珍惜哦。”

    时清摇了摇头，已经答应过她了，不能在过去的泥潭里陷得太久。

    “不过......真希望这个时候你也在身边啊。”

    时清望向窗外，看向那深邃的夜空。

    “白璃。”

    希尔维斯讨厌人类的城市。

    人类的城市又硬又冷，钢铁制成的巨构遍布在原生的土壤上，各种机械造物取代了自然生态的原生之美，她不喜欢那些工厂发出的噪音，也不喜欢工厂里那些金属粉尘和润滑油的气味，这是星辰环宇间那些无法使用魔法的种族强化自己的方式，将自己关在钢筋铁骨的森林里，架上自己用小聪明总结规律制造的武器，然后装作那些暗道和角落里没有任何黑暗侵袭。

    时影告诉过她很多东西，她是一个拥有较高智慧的秘灵生物，但自从她涅槃重生以来，自己的这个女主人就让她学习了很多关于人类文明的知识，说是学习，其实只是分享她从自己的名义上的另一个主人——时清——那里所见的一切而已。而现在，随着来自黑暗外域里那些腐臭的生命史无前例的攻击，她也必须跟随着时影主人的步伐行动起来了。

    跟随着时影主人的步伐吗......

    作为秘灵生物，希尔维斯自然清楚自己的同类都是什么样的，然而自从自己从涅槃之中被重新唤醒以来，那股明明应该很常见的暴虐天性在她身上却显现得并不多，无论是时影，还是安萨斯托，都似乎将她当做了一个更有人性的存在，而非那种随意驱使秘灵魔法毁灭一切的怪物。

    真的是这样吗？她为何表现得和她的同类如此不同？她为何如此像人？就像是自然界中千万分之一会出现的特例？希尔维斯抱有这样的疑问，时影之所以和她分享一切，就是因为除了时清之外，时影所能驭使的秘灵生物之中也只能找到她拥有足够的人性来倾诉一切，这么多年以来，时影与她的关系比起所谓的契约者和野兽，更像是姐妹。

    希尔维斯还记得，当她发现自己能变化人形、甚至学习人类的语言的能力时，时影表现得非常兴奋。

    驱散脑中的杂念，希尔维斯继续前进。是啊，她和时影、时清身上的秘密都太多了，不合理的情况太多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绿色的猫漫步在城市之中，这座城市里的其它猫见到她都像如临大敌一样绕得远远的，但她毫不在意，在这浓稠的夜色里迈着优雅轻巧的一字步，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些人类的身穿厚厚盔甲，手持化学能推进武器的人类开着化学燃料驱动的造物时不时经过街道，天空中则是用灯光巡视的铁鸟和用其它方式推动自己升上空中的苍蝇，希尔维斯坐在街角，她不必担心那些人类会来找自己的茬，没人会注意一只城市里游荡的猫。

    前段时间，这里的人类已经自己搞定了一次域外生物的袭击，时影则顺手把源头也消灭了，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就在今早，又有新的威胁已经出现在了这座城市之中。

    在希尔维斯的视线中，她能看穿这个城市掩埋在钢筋铁骨下那些诡异的暗流，那但尽管如此，她的所见也不比那些人类好多少，黑影分散在城市那些无人问津的角落之中，杂波太多了，那些金属的鸣叫、蒸汽的喷涌、电流的通过......一次次地阻碍着她进一步深入，希尔维斯眨了眨眼，碧绿的眼眸溢出一滴青色的泪珠。

    今晚就先这样吧。希尔维斯想到，那些人类伤那个叫做“哭泣者”的玩意伤得也蛮重的，哪怕它真的想不开就这么奔出来，哪怕不要自己出手，那些积累了经验的人类单靠自己大概也能再一次将它打回去，甚至杀死它。只是希望时影不要再拿自己和它比了。

    一架炮艇飞过头顶，希尔维斯的思绪发散开来，开始计算自己以旁边的楼房为支点可不可以跳到和那架铁鸟等高的位置后一刀讲起劈断，风险很高，但是不是不可能做到，只要自己抽刀够快的话——

    希尔维斯的耳朵被身侧的噪音引起了注意，她扭过头去，看见一个男孩穿着睡衣，眼睛紧紧闭着，身上带着几个创可贴，赤着脚靠在小巷的墙根处，嘴里还哼着什么，如果此时有路过的人，大概会以为男孩是梦游了。

    但希尔维斯看到的不一样。

    她看到男孩身上溢出了几个细若游丝的黑线，如果不是她特别注意，她也会忽略那微不可查的特征，希尔维斯跳了起来，像常见的地球猫一样摆出了威胁的炸毛姿态。

    如果这个男孩下一秒出现什么问题，她会毫不犹豫地抽刀砍过去。

    希尔维斯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一分钟，两分钟，然而男孩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这反而让希尔维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了，时影让她监视城市里的异动，但是绝对不能伤害人类，可是又不能放着异常情况不管。

    也许让人类自己去处理自己的问题会是个好主意，这里时不时就会有军队经过，但是——

    男孩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希尔维斯慢慢抚平自己的身躯，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男孩，男孩的脸上密布着冷汗，两只手死死扣着地面，几乎要扣出血来，时不时伸手乱抓着什么，希尔维斯意识到，这种生理现象叫噩梦。

    “姐姐......救我......”

    男孩的眼皮微微睁开了一瞬，看向了希尔维斯。随后又紧紧闭上。

    他在......叫我吗？

    希尔维斯靠在男孩身边，把绿色的毛爪放在男孩的身上，体表温度很高，这个人类的生理状况很不对。

    没办法，先试试叫醒他吧。

    希尔维斯蹭了蹭他，用牙轻轻地咬男孩的脚踝，发出了几声喵喵的声音，外界的刺激似乎有点效果，希尔维斯跳上男孩的身体，两只碧绿的眼瞳发出绿光。

    “啊......”

    男孩发出一阵呻吟，捂住了头，希尔维斯继续加力，用自己的力量把他唤醒的同时轻轻咬着男孩的手，时不时发出几声尖锐的猫叫，试图唤醒他，希尔维斯观察着，那些黑线似乎随着男孩的意识回归正在消退，真是令人意外，难道......

    希尔维斯用力地蹭着男孩，爪子控制着力道刺痛皮肤，男孩叫了起来，一个翻身躺在地上，眼睛随着粗重的喘气费力地撑开，汗水浸透了他的背。

    “谢谢......”男孩喃喃着说道。

    似乎是对重新陷入睡梦之中感到恐惧，男孩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就在这时，两道手电筒亮光照亮了小巷。

    “是谁！”

    两道身影浮现，原来是两个全副武装的防卫军士兵，确认到只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男孩之后，士兵相互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继续确认情况。

    “抱歉，我好像做噩梦了，梦游出来的。”男孩举起手，说道，“从小就有这个症状，真是奇怪，我以为已经好了。”

    “那就快点回家吧，孩子，我们送你。”战士点点头关切地说道，“你的状态有些不好，要叫医生吗？”

    “呼......不必了，我只是......好久没做噩梦了。”

    “大家精神压力都很大，没事。”另一个士兵好心地说道，“那是你的猫吗？”

    男孩看脚边，一只绿色的猫咪正在他的身边，时不时蹭过他的裤腿，男孩蹲了下来，摸了摸绿猫的头。

    “是你刚才叫醒的我吗？谢谢。”男孩笑着说道，“想跟我回家吗？”

    希尔维斯这会儿还在思考该怎么继续监视这个男孩的问题发展，现在机会来了。

    她蹭了蹭男孩的手，作为回答。

    “真的吗？太好了！”男孩说着抱起了绿猫，转身对着两个士兵说道，“防卫军哥哥，谢谢你，我回去的话就不用送了，我还是认识路的，叔叔就别为我浪费时间了，您看，这路上都有灯呢。”

    “记得小心。”两个士兵点了点头，“我们就在这，不用担心。我们会看着的。”

    希尔维斯挣扎起来，跳到地上叫了两声。

    “啊，你不喜欢被抱，好吧......那么防卫军哥哥们，谢谢啦！”男孩说着往不远处的公寓楼走去，而绿猫也奔跑起来跟在他身后。

    “你见过绿色的猫吗？”

    “这年头的人总喜欢把猫染成各种奇怪的颜色。”

    “那不是野猫吗？”

    “那大概率是混种吧。”

    公寓的房门虚掩着，男孩推开门，打开灯，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室内，映照出独居的学生公寓房景象：一张床，一大一小两张桌子，墙角的电脑，放着摄影奖项的挂架，以及一个洗浴间和一个小厨房。窗外此刻的天色已经是微蓝，但是从此时的房间内向外看去，天空依旧深沉如墨。

    希尔维斯安静地趴在角落蜷缩成一团，看着男孩拿着旧衣服和一个篮子在角落铺着什么。碧绿色的眼瞳依旧没能看到更多奇怪的东西，难道说这和男孩的噩梦有关吗？

    时影主人给自己的任务真是难搞。

    “抱歉，我家里没有猫窝，你凑合一下吧？”男孩将旧衣服叠起来放在篮子后，搞定后转过身靠近了希尔维斯，说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唔，今晚我大概是睡不着了，你吃夜宵吗？”

    希尔维斯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

    “好哦，罐头可以吗？”

    希尔维斯思索了一下，蹭了蹭男孩的手掌。

    “那我当你答应了哦，哦对了，我叫林星，唔......我可以叫你绿宝石吗？”

    希尔维斯注视了一会儿这个叫林星的男孩，她记得绿宝石是一种人类很喜欢的矿物，但其中不包括生存含义。人类不食用绿宝石。

    她点点小小的头，表示同意。

    “真的吗？太好了！”林星开朗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可以吗？”

    希尔维斯知道，他想摸自己的头和毛了。

    虽然很看不惯这个人类得寸进尺，但为了继续监视这个人类男孩，她必须满足一些行为。真是糟糕，为了情报，她居然得这么做。

    林星的手放在了希尔维斯绿色的猫头上，捋着她的毛发，希尔维斯一阵放松，居然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呼噜声。

    居然......还挺舒服的？

    不管怎样，今后肯定要有一段难忘的日子了，看着窗外的黑夜，希尔维斯想到。

    不知道时影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