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小元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死死地盯着周遭的田地。

    那月光下的原野清辉伏动，草影荡漾。空旷的天地里，黑夜幽谧而通透，纯净得没有一点瑕疵，恍如皎洁的深渊。凝视久了，竟令人心生向往，摄人心魄。

    除了这清澈的黑夜，四野之中再无一物。

    只余下夜空之中那聒噪的风浪，和那诡异的声响。不停地扰乱着少年的心境。

    小小元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心中焦虑不堪，困惑不解。

    他脑海里在疯狂地思索着。

    为什么明明有这么大的动静，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不管是什么......也不应该没有一点痕迹！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既然有动静，那就肯定有痕迹！

    肯定有的！只是隐藏起来了！

    小小元仔细地听着那股声响，目光不停地搜寻着田野上下，大脑也在飞速地运转。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何况......

    小小元微微扭过头去，听着四野之中那股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真实。心里也越来越急躁。

    他额头上的汗珠开始滚落。

    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别慌！别慌！

    不要急，冷静下来！

    冷静！要冷静！

    小小元咬紧牙关，平缓着自己的呼吸，试图冷静下来。

    他颤抖地深呼吸着，捂着胸口，一点一点放松自己。

    对他而言，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才能保证自己能够清晰地思考，才能应对那即将到来的挑战。

    这是解决困难的重要保障。

    小小元又狠狠地摇了摇头，摒除杂念。

    努力集中精神，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一定要思考......越是急躁的时候，越是要冷静思考......

    小小元红着眼睛，划过四野。

    脑海里慢慢凝结着思绪。

    所以当务之急......

    就是找到那个声音的源头，只要把它揪出来......就好了。

    揪出来之后，就有办法思考对策......

    就算是什么棘手的东西，那也会有应对的方案......不至于像这样被动。

    所以现在......

    在这田野里找蛛丝马迹......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啧......

    那么......

    现在......

    只能从风声里......找些线索了。

    嘶，风声里吗......

    小小元捂了一下额头，依然愁眉不解。

    这能是什么有用的对策？

    还不如大海捞针了。

    嘶......

    等一下......

    这真的......

    从风浪里面剥茧抽丝......感觉不是很靠谱......

    不过......

    在这样的夜晚里......

    虽然月光很亮......但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

    小小元把手从额头上拿下来，上面湿湿凉凉的。

    呃......

    要不......试一试吧？

    说不定呢......

    何况我的耳朵......还挺灵的......

    小小元生硬地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干涩难咽。

    他怔怔地看着夜空中四下奔流的风浪。原野里遍布着它们的痕迹。而现在，他要对这些顽劣的家伙们下手了。

    小小元的手略微有些发抖，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对面一张试卷。

    一张在夜色之中满天乱飞的试卷。

    他要细致地从上面的问题中，找出关键的线索，整理出答案，从而将他心中的困惑解开。

    也就是......

    解题！

    细致！

    专注！

    就像......考试那样......

    诶，别这么想......

    小小元又捂着额头，他感觉脑袋有点痛。

    嘶......

    到这种鬼地方，都逃不开考试......

    这种地方......

    呃......

    算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先应付“考试”！

    小小元心里弱弱地开着自己的玩笑，轻轻摇了摇头。竖起耳朵，开始专注起来。

    他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放松。以更敏锐的思绪，集中到声音之上。

    专注......放松......

    呼。

    思维渐渐活跃起来，他的听觉也更加灵敏。

    他专注着，原野上下的声音都随着风浪进入了他的耳朵。

    他细听着草叶的摇动，也注视着风浪的痕迹。

    捕风捉影间，不放过一丝一毫诡异的踪影。

    小小元其实想大口喘息，却又尽力克制着，屏息凝神。

    免得扰乱他对声音的追捕。

    他在围堵声音！

    他追着风浪，上下搜索。

    突然，几个不寻常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心里稍稍一惊，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赶紧调转敏觉，追了上去。

    却忽地一个转向，他又失了踪迹。

    如此往复。

    有好几次，小小元感觉自己就要抓住它了。

    然而一个恍惚间，他却又失手了。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他不甘心，思绪继续飞入空中，誓要将这狡诈之徒绳之以法。

    然而这才是他真正的错觉。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包围了“一群”声音呢？

    他一个人冲上去，对着它们大喊：你们被包围了！

    然后突然意识到。

    会不会是它们在追捕自己？

    呼——

    那股声音一拥而上，告诉他：你被包围了......

    小小元荒了。

    那些声音，让他感觉自己在夜空之下孤立无援。

    他中计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暴露在这空荡荡的原野里，很是突兀。就像他身上黯黯的色彩暴露在这黑白的世界里一样。

    他才是众矢之的。

    不过，并没有声音包围了他。它们只是游荡在风声里。

    至始至终都是小小元的幻觉。

    月下浮梦。

    ......

    小小元有一种自己被戏耍了的感觉。

    愣愣的。

    直到一滴汗滑落到他的眼睛里。

    他才“嘶！”地一声，猛然惊醒。

    随后表情狰狞起来，不停地用手揉着辛辣刺痛的眼睛，郁郁喘息着。

    他皱着眼睛，有些后知后觉，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弄清楚状况时，额头上的汗都冷了。

    他站在原地，茫然四顾，有一种恍然多年的感觉。

    “嘶......”

    “这......都是幻觉么？”

    小小元揩去眼角的泪水，又抬起手臂擦掉头上的冷汗，喃喃自语到。

    这幽灵般的声音，扰得他快要神经错乱了。

    “这地方好诡异......”小小元看着银晃晃的田野，又望向远山之上的那一轮圆月，它在残云之间，散发着冷冷地光芒。

    在这寒气习习的月光之中，小小元又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然后渐渐醒来。

    仿佛梦醒了那种层层重重醒不来的梦。

    小小元注视了一会儿，就赶紧挪开视线，把头撇到一边，恶狠狠地说道：

    “又是......这种感觉？！”

    “是觉得我还会再上一次当么？！”

    小小元咬着牙，心里有些发寒。脑海里不禁地在想。

    此地不宜久留......

    不管它是什么鬼。

    先远离危险，跑了再说！

    小小元目光一闪，缓过神来，看着四下白茫茫的田野，一个晃身，拔腿就跑。

    等跑出这片田地，什么都好说！

    他踉踉跄跄地跑起来，在田埂上一晃一沉的，沿着这条荧白的草地，一路向远山奔去。

    可他无论跑到哪里，都逃不过这漫田遍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它们夹杂在风声里，到处都是。

    就像这田埂上那摇曳在风中的杂草，无处不在。

    小小元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跑不掉了。

    这片原野之上，已尽是倾泻的风声。

    而那片诡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到他都能清晰地听到清脆的声响。随着风浪掠过草叶，忽地从脚底下扑面而来。

    他已经被包围了。

    “槽！什么时候......”

    小小元把双手死死地架在胸前，握紧拳头，警惕着风吹草动的四野。

    他想逃，却不知逃到哪里去。

    他想防备，却不知道防备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想要抓狂。

    “槽！”

    “这该死的东西！”小小元真想恶狠狠地骂出声来，“到底tm是什么？！”

    而那股声音却并没有理会小小元的痛骂，继续在风浪之中若即若离，慢慢扩大着。

    小小元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可随后他心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微微一颤。

    他突然想到。

    如果在田野上有动静，却看不到身影。

    莫非......

    真的是虫子？

    想到这里，小小元心里不可察觉的抖了一下，身上也微微地发毛。

    这原野之中要是真的隐藏点虫子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他颤抖地咽了咽口水。

    瞳孔开始晃动。

    如果真的是一大群密密麻麻的虫子爬来的话，那他会发疯的。

    那种淤泥里扭曲蠕动的虫子......

    想到这个，小小元的头皮就一阵发麻，浑身寒毛倒立，泛起鸡皮疙瘩。

    而那悉悉簌簌，挲挲作响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

    就仿佛成千上万的虫子一簇一簇地向他爬来。

    小小元眉头紧皱，脸部都要狰狞起来。

    他咬紧牙关，盯着四周的田土。在他眼里，这些灰白的轮廓简直和魔鬼一样！

    他不停地转身，向身后看去，向原野看去，向田土看去。可惜明亮隐晦原野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逐渐狂躁的声音。

    “靠！”小小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这个字。

    他十分地抗拒，却听得越来越清晰。他脑海里在疯狂地计算着虫子的轨迹，将它们捋得越来越清楚，甚至连数量、形状和位置都一点点地浮现在脑海中。

    心底那神秘又恐怖的预感也在一点点扩大着。

    “呼——”一道风浪袭来，从背后扑打在小小元身上，让他顿时全身发麻，简直难受得不行。

    而他更是死死地盯着周围的田土，心里发疯一样地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即将出现的虫子。

    可是他的视野里依然没有半点虫子的踪迹。

    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一点影子？！

    小小元焦急地向后退去，又忍不住转过方向，防备虫子。

    当这预感和声音都清晰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小小元心里突然生出一阵寒意。

    他猛地想到。

    这些虫子该不会从脚底下钻出来吧？！

    “卧槽！！”小小元直接惊呼起来，脚下的草叶似乎也微微一动，仿佛那些要命的东西已经出现。

    惊慌之中，小小元猛地跳了起来，盯着脚下满是杂草的田埂，脸色惨白，随后十分抗拒地踩了上去，又立刻跳起来。

    他看着杂草缝里一粒粒莹暗的土壤，还有那被他带起来的泥沙，仿佛都是一个一个细小的虫子，密密麻麻而来，让他惊恐不已。

    他不停地从地上抽出脚来，像只被惊吓而跳脚的猫，一边抽着脚，一边向后面跳去，又猛地转身，继续跳起来，更用力地抬起大腿，以便跳得更高。不一会儿他便筋疲力尽，却还在想办法抬起脚来。

    风浪中，这哗啦啦的响声音越来越大，大到甚至都掩盖了风声。而小小元心中也越来越急躁，不停地用脚踢着周围杂草，就好像那些可怜的杂草会咬人一样。

    他疯狂地想着，一定要在虫子钻出土面的那一刻，给它一脚，然后跳起来，转身跑掉。

    赶紧跑掉！

    黑暗之中，他的眼睛里都泛出血丝，就像一个疯狂的病人。

    他拼命地踢着田埂，“啪！”地一下踢飞许多沙草，然后又抽出脚，往后跳起来，落到田埂上。在月光下往复。

    突然，有什么东西跳上了小小元的脖颈，痒痒疼疼地扎了他一下。

    这下可要命起来！

    “卧槽！”

    小小元受到惊吓，发疯似的一巴掌拍了过去。然后跳在田埂上尖叫起来。

    “卧槽！！”

    “卧槽！！”

    “卧槽！！！”

    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脚，一把抓住那个“虫影”，在手里狠狠地捏碎，把双手捏得都快要变形，还在死死揉搓着。脚底下也不忘拼命地往后撤去。

    风浪越来越快，那声响也越来越大。

    周围不停有黑影在他眼前划过，他整个人都要癫狂了起来。忙不迭伸手去阻挡那些要命的黑影。

    却在慌乱间，一个更硕大的黑影突然“啪！”地扑到了他的脸上！

    “卧槽！！！”

    情急之下，小小元伸手猛地往脸上来了一巴掌。

    “啪！”

    手掌擦脸而过，随后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喉腔里也似乎泛起一阵腥甜。

    小小元踉跄了几步，几乎要倒下。但是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在田埂上。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了。

    ......

    小小元受不了了。

    他拼命稳住身体，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急促地喘息着。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在他的胸腔里面四处乱撞，撞得他开始恍惚眩目，撞得这片原野都要晃动起来。

    他用拳头抵着自己的胸口，尽量地平缓着喉腔里的气息。

    可这颗失控了的心就像一个被捏得鼓包了的气球，在肾上腺素疯狂地揉捏之下，它“噗！”地鼓出了一个肿瘤，又“咻！”地收了回去。如此反复，狂乱不止。

    小小元快要被折磨疯了。

    他难受地闭上眼睛，眼前尽是花白的画面。

    而后一阵恍惚，心脏仿佛剧烈抽搐了一下。

    他咬着牙，尽力地缓和着自己的状态。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停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堕入奔溃的深渊。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渐渐好转起来，在缓和的呼吸中，吐出一口口热气。他缓缓撑起身子，却在某个瞬间，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臂，去拍挡那些骇人的黑影。

    刚刚才有所好转，却又立马控制不住这种想要抗拒的冲动。

    不过在伸出手后，小小元忽然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拽着那个吓到了他的黑影。

    他心里惊了一下，弱弱地抗拒着。

    不过那奇怪的触感让他感觉到手里握着的似乎不是虫子。

    似乎......真的不是虫子。

    这到底是什么？

    小小元颤抖地把手伸到眼前。张开手后，他狰狞的表情逐渐变成惊讶。

    上面居然是一片被揉碎了的树叶。

    皎洁的月光下，那干支碎裂的树叶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上，上面残破的脉络还淡淡地泛着暗光，就像一张散乱的拼图。其中依稀能见的灰褐色也表示它们已然失去了全部的生气，只有徐徐吹来的风浪还能将它们拨动一二。

    这一切都告示着小小元，这只是一片树叶而已。

    啊......

    这是......枫叶？

    小小元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耳边传来了风吹树叶的声音。

    “哗——”

    小小元抬头看去。

    漫天的树叶在寒雾中哗哗作响。

    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中，纷纷扬扬从天上飘来。

    仿佛一场午夜里偷偷而来的大雪。

    随着风浪一起，不停地在夜空里翻转着，反射出点点荧光，暗暗闪闪，宛若星辰。

    星光流萤而过，滚出那湍急的风浪，像溅起的浪花，不停地在月色中洒下。

    在这片广阔而又小小的世界里，铺天盖地而来。

    小小元惊呆了。

    他看着这副景象，愣愣地站在田野上。

    数不尽的枫叶从他身边划过，打在他身上，落到田埂上，飘进田土里。

    又不断有新的枫叶从上面飘下。

    小小元痴痴地伸出手来，皎洁的月光下，一片枫叶飘飘然落到了他的手上。

    安安静静地盖过了那残破的叶片。

    小小元缓缓呼出一口热气，看着手里那刚好巴掌大的叶片，上面的纹路就像骨掌一样，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与他相合。

    小小元又慢慢地望向夜空之中。

    落叶还在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他看着这片不可思议的景象。

    却没注意到。

    一滴雨点悄无声息地打在了他手中的枫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