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神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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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战乱

    望川城以北三百余里,岐国西北前线中军帐下,在座的将军无不铁青着脸。

    没有懊恼的谩骂声,同样没有桌子的碎裂声,这种沉默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如同静谧夜里的獠牙,又如同干柴堆前的一星火花。没人愿意享受暴风雨前的宁静,倘若等来的不是希望,那便会处于深深的恐惧,直至厄运降临的那一刻,才会给绝望的一生画上悠长的句号。

    岐国中军大将军赵弈思索着为什么燕军可以悄无声息突破岐国的三个关卡四座营寨,也思索着为什么燕军准确找到了岐国军队的一百二十万石粮草补给,作为因为岐国吃了败仗而临危受命的主帅,赵弈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放弃希望的人,可是今天这位岐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中军大将军有了失望的情绪。

    几缕劲风渗入帐中,煤油灯忽明忽暗,将军们脸上的绝望与不甘被显现地淋漓尽致。补给断了,岐国西北部前线的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不足七日,皇城对前线的粮草补给筹集至望川城起码也要半月之久,而燕军随时可能会发起以歼灭为目的攻势。

    不知是不明事理还是事理在此时已经毫不重要,一位年轻的将军眼中决然,似乎打算向主帅请愿出战,而主帅赵弈早就洞察了这一切,提前摆了摆手示意,并且向他的将士们下达了一个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命令。

    ......

    清晨的望川城城西格外的美,虽不如城东繁华,但此时路边鲜有人走,倒也算的上清幽,路旁垂柳微浮,也算是一人间雅处。城西的宁家此时却格外热闹。所谓宁家,自然就是做茶艺买卖的那个宁家。

    “姓宁的,要我说,您这两口大缸就不要带了,咱们就三匹马,三辆车,您还这么有分量,万一路上咱家的马有个闪失,还怎么赶路。”

    “我呸,你个败家婆娘,怎么说话呢!老爷我减肥也来不及了,再说,这两口缸是祖传的,咱太爷爷在世时就有了,这可是古董啊,值钱呢!”

    “还古董呢,要是真的是古董,咱太爷爷还能用它来腌咸菜,要我说,你就是掉钱眼里去了,就是房子搬不走,不然这宅子都被你装上轱辘了。你这没长心的,要不是小醉儿提醒儿子还在房里睡觉,你这想着缸都不想着儿子的老糊涂,非把儿子丢了不可。”

    “你个臭婆娘,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一清早就把玩你那些刀枪弓箭的,小醉儿要不提醒咱俩,你能记得咱儿子!话说那个小兔崽子昨晚还去青楼了,昨晚没抽他是因为没空,等出了城落了脚,你看我打不打断那兔崽子的狗腿!”

    ......

    明显超载的三架马车向南缓缓驶去,想要逃难,自然要走的是南城门。

    打眼一看,三辆马车中最后边的马车格外的醒目,两口能装下百余颗白菜的渍菜缸明显摆的有点偏坠,每口缸中各装了一个能冒出缸头的麻袋,车上锅碗瓢盆还有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得到处都是,仔细观察,车两边还各系了一根烧火棍、一条扫把。

    而赶车的确是一个衣着虽然褶皱但是还算得上阔气的少年。衣着形象与马车上的破烂儿杂物相比格格不入的少年不断地打着哈欠,很明显昨夜睡得不算好,但这还不是最吸引人目光的,拉车的那匹高大健硕的黄马,本来左后腿有些发跛,突然记错了般的瘸错了腿,偷偷回头看一眼有没有被身后身后的车夫发现,很明显是个假装拉不动车的影帝......

    少年自然是昨夜在某个风月之地喝醉了的少年,拌了一路嘴的夫妇自然是少年的双亲。

    自从一个月前距离望川城北方五百里的宁镇丢了之后,这位满肚子油脂的茶坊老板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哪怕他了解即使昏庸的皇帝陛下也知道望川城对于岐国很重要,哪怕他偷偷打听过军方在北方集结了十二万大军,老板这两天遣散了茶坊的伙计,低价变卖了家产,便决计南去另谋个活处。

    此一行有五人,茶坊老板夫妇,为一家人殚精竭虑老管家老杨,还有老板娘捡来的名为侍女却胜似家人的小醉儿,自然那最后一位,便是老板与老板娘虽不惹事但是却不成器的独子。

    面露疲惫的少年此时闷闷不乐,很明显呆滞的眼中带着一种对家乡难以割舍的情绪,父亲拼搏了大半生才攒下这点家业,更是百般不舍,管家老杨与小醉儿何尝不是如此,倒是老板娘还算释然,大有一种做够了老娘做够了老板娘,想要做回江湖女侠的气概。

    便是这少年也对老娘有些摸不透,这么多年,母亲跟父亲吵架没赢过倒也正常,毕竟父亲那张损嘴着实有些可恨,可是只有他知道动手起来,父亲只有挨打的份,他儿时亲眼看到登徒浪子轻薄自己的老娘,被一拳打的不省人事,但一想到老娘那臃肿的体态,转眼就否定了自己的母亲是绝世高人的想法,一想到书中的女侠,哪个不是英姿飒爽、不同流俗的女人,再想想自己的母亲伟大的“身躯”,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等人人不会来,念风景风景自然消逝最快。诺大的望川城南门不知觉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而这众人,自然不仅仅是此行五人,逃难的人不在少数,有推着单车载着老母亲的孝子,有只有一串草鞋为家当的老汉,有背着箩筐带着小孩的母亲,不乏有少数如茶铺老板小有阔气拖家带口的财主,毕竟,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穷人多呀!哪怕它是西北第一大城!

    南门早已热闹起来聚满了人,然而,以往在卯时便会大开的城门今日却拖到了辰时却未有开门的征兆,不由得让人心中疑惑。

    物极则妖,想必今日有事发生!

    少年的运气向来一般,比如昨夜错失了认识烟雨楼老板的机会,再比如向几位心系的女孩表达感情无一例外被泼了凉水,再比如十二岁那年父亲请高人来检查他的修行潜质得到了否定,今日也是如此,额定了日子要离开,但是就着情况怕是出了问题。

    小醉儿将马车拴好,便来寻少年开心,爽朗道:“少爷弟弟,一会若是有什么意外,尽管躲到我身后就是,姐姐定能护你全身而退。”少年非但没有任何感激之色,反倒一脸鄙夷,心里想:上个月你说带我去找经常欺负我的陈二那伙泼皮,结果看人家人多势众,当场开溜,害的我又被打了一顿。

    少年也不搭理小醉儿,想必打小就记仇的他还没过去这个坎,小醉儿也不恼火,静悄悄的看着少年的脸,心里默默想:这小脸也挺耐看,咋就追过的八个姑娘都不愿意搭理他呢!

    ......

    巳时已过,城门终是大开,然而,却不是给众人放行。

    只见身着一身红甲的传令官勒马于城门之处,威风凛凛,朗朗对众人道:“中军大将军喻令,近日城外盗贼四起,所到之处,滥杀无辜,抢劫钱粮,城外数几处村庄尽早血洗,方圆百里之地尽为危地,今大军戮力抵御外辱,无暇顾及,故城中百姓即日起不可出城,非持通关文书不可入城,以护吾民之安全,待战事稍缓,便分兵以灭此患。”

    此喻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了一阵骚动,岐国法令严苛,故百姓多是顺受守法之人,然而此时情景不同,毕竟离走是保住性命的法子,凭空一句盗贼四起,如何能服众?

    只见人群中一股苍老却微颤的声音,很明显说话的人有些畏惧兵士,声音不大,只是恰好在人群中央响起,故而多数人都听得清楚,“官爷,我是经常出城贩梅子买卖的,四处村庄近日我好多都有去过,何曾听说有...有此时发生!”

    众人之中不乏有近日出城走亲戚、做买卖之人,见此时有出头鸟道出了心中之疑惑,自然也就有了底气,一时间城南门嘈杂不堪。

    “我每天都去城东三十里处与守田的哥哥耕种,邻田十里八村的乡亲我都大多相熟,若有过此事我如何不知?”

    “军爷,我不是要逃难的人,只是近日老母病重,我来城中寻药,军爷不让我走,家中母亲该如何是好!”

    ......

    一时间民声鼎沸,哀怨声不绝于耳。

    只见棕马红袍的传令官向后使了眼色,一排骑兵将士笔直的堵在了城南门口,军容肃杀,想必都是战场上杀人不少的硬汉,南门想要出城的百姓瞬间被镇住,一时间没了言语。

    传令官拔出腰间佩刀,神色决然道:“喻令既出,还望诸位恪守本分,但凡有不听禁令者,杀无赦。”

    不知是觉得自己言语过于生硬,还是骨子里显现的对逃难百姓一抹怜悯,又补充道:“特殊时期,我也是执行命令,还望父老乡亲们担待,我等只想兵器上沾着敌人的血,而不是自家百姓的,各位都散了吧!”

    众人无奈,有大半数碎碎念退去,余下则找地方待下,似乎贼心不死,想看看事情是否有转机。

    茶艺老板姓宁,传闻爹妈望子成龙,起名为名芳,盼望能够声名远扬光宗耀祖。

    宁老板走起路来一肚子横肉乱窜,歪歪斜斜,甚为滑稽,形象完全与自己的姓名严重不符合。出城逃难,却遇到这码子事,宁老板哭丧着脸,很明显觉得气运是差了些。

    少年公子则甚是淡定,很明显从小就喜欢投机取巧的他似乎肯定是又有了什么馊主意,看着一脸愁容的父亲,佯装自信道:“此等小事哪里得父亲大人如此愁苦,我们一家人先回去,待时机成熟,我们再出发就是了。”

    宁老板打量了下自己的亲儿子,一脸肉疼道:“你个小兔崽子又有什么馊主意!昨天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逛了楼子喝了两壶花酒就花了我十两银子,还有送你回来的那五两,十五两银子,老子的家底都被你败光了!”

    只见任性的少年摆了摆手,对这个爱财如命的老爹不置可否,姗姗道:“老爹,天机不可泄漏!这事也许我能办地漂亮。”少年肯定不会放过任何装X耍帅的机会,尤其是在自己老爹面前。

    只见宁老板一脸不信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半晌吐出了两个字:“吹牛!”说完一身子肥肉慢慢转了过去,边走边对说道:“兔崽子,莫要想着贿赂的法子,只有当朝中军大将军的亲命传令官才着红甲,你要是贿赂将军的传令官,后果就是我们都要陪你遭殃,另外,别想着报后台走后门的关系,你那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后门,除非连中军大将军的岳父丞相大人都要给几分薄面才管用。”说着便径直走上了马车,压的正在看戏的马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向后踉跄了两步。

    “小醉儿,快来驾车,打道回府了”。

    小醉儿爽亮地回应了一身肥膘的老板,临走不忘玩味地瞧了这个虽为少爷却更像弟弟的男孩,似笑非笑地拍了下他肩膀,安慰道:“宁小侠别难过,今晚趁着夜黑风高,我们等你带我们一剑杀出城去,十步杀一人,挡着地,一千个来一千个死。”

    小醉自然是玩笑话。

    呆若木鸡还没回过神来的少年怔怔地待在原地,头耷拉着就像霜打了的蔫茄子,很明显自己的那点伎俩又被老爹猜中,蔫头巴脑地牵起了大黄马,跟着前行的马车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