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池、咸炎毫不掩饰自己对奇妙生活的向往。

    这一点远比嘴上斥责低级庸俗，暗中又心向往之的人，要磊落得多。

    “你俩这样争执不下，手心手背都是肉，好难决断！”

    肃彧故意叹口气，不情不愿说道：

    “我只能自己受点苦，默默去天香院取证了。”

    短暂沉默。

    侯池笑眯眯劝导：

    “举人万万不可，你是做官种子，履历不能有不良记录。”

    咸炎语重心长劝解：

    “切切不可，你的仕途，不允许你这样冒险。”

    肃彧哈哈大笑。

    “我带你俩一起去，如何？”

    侯池、咸炎欢呼雀跃。

    侯池冷静下来，说道：

    “问题来了，我们以顾客身份进入天香院明察暗访，这门槛费，指挥佥事肯定不会掏腰包的。”

    咸炎深表同意：

    “同问，拿不出这三百两银子的门槛费，咱三人跨不过天香院的门槛啊。”

    肃彧淡定一笑：

    “随我去天香院，无须你们操心，到时候跟我进去便罢。”

    肃彧并不明说怎样跨过天香院门槛。

    在下属面前，无所不能的神秘感，能让他们肃然起敬。

    侯池、咸炎连连点头，满脸写着崇拜。

    两位不羁门的小校，原本就不是普通人物。

    他俩跟随肃彧办事，逐渐发现小衙役思维缜密，口才绝伦，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十分果决。

    难怪是举人出身的衙役啊。

    侯池、咸炎心底对年龄小他们三四岁的肃彧，多多少少有些钦佩。

    肃彧独自出门，前往京师首富卜易才的大宅。

    卜易才是召王遇刺案的重要人物。

    肃彧想从卜易才的口中，捕捉一些案件的蛛丝马迹，打开案件的突破口

    卜易才，字有文。

    家财富可敌国，与很多朝廷高官过往甚密，多有勾连。

    召王遇刺之日，卜易才陪伴在侧。

    案发之后，卜易才和召王府管家李逸，均未收监。

    梁良接手此案，投鼠忌器，只是传讯卜易才到案，来县衙例行问话，仍然让他回家居住。

    此刻，卜易才正躺在前厅软榻上抽烟。

    门丁禀报肃彧光临。

    卜易才一骨碌坐起。

    肃彧是李逸现场指认的刺客同伙。

    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召王遇刺案的办案人。

    其中的奥妙，不言而喻。

    卜易才顾不上穿靴子，光脚奔出门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赶到大门口迎接肃彧。

    两人见面，互相抱拳施礼。

    卜易才将肃彧让进书房坐下，好茶款待。

    他知道自己目前处在命悬一线的险境。

    各方势力相互角逐，随时会把他抛出去做替罪羊，割喉饮血。

    卜易才恭敬有加问道：

    “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肃彧彬彬有礼回答：

    “案件有几个疑点，想请教有文先生。”

    卜易才很高兴肃彧以字称呼他，也以肃彧的字相称：

    “文盛，你我一回生二回熟，你有什么疑问，只管问好了。”

    卜易才满脸畅快说道：

    “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肃彧开门见山问道：

    “召王去天香院，是有文先生邀请的吗？”

    卜易才匆忙摇头：

    “我事前并不知召王要去天香院。”

    肃彧有点意外，继续问道：

    “哦？你上次在县衙说过，召王下江南，返回京师，是你设宴款待召王。”

    “召王回到京师，确实是我在码头，为召王接风洗尘。”

    “谁告诉你召王返京的时间？”

    卜易才微微点头：

    “李逸派手下一个喽啰，骑快马来告诉我的。

    接风宴中，李逸告诉我，召王次日要去天香院一游，让我陪同。”

    肃彧问道：

    “天香院那边，是你安排联系的？”

    “没有，天香院的一切，李逸早就安排好了。”

    “召王去天香院之前，你和天香院老鸨有过联系吗？”

    “没有。”

    肃彧想起召王遇刺那天，召王的豪华马车，刚在天香院门口停住，天香院老鸨就抢出大门迎接。

    也就是说，天香院老鸨在召王到来之前，已经知悉召王要来，早早在大门口恭候了。

    肃彧若有所思，问道：

    “你和召王很熟吗？”

    卜易才不假思索回答：

    “不熟。”

    “不熟到什么程度？”

    “我们认识不到一年，我们只是偶尔来往，我只是邀请召王，在郊外狩过一次猎。”

    卜易才用手帕拭去额头的汗水：

    “这次去天香院，是我们认识后的第二次交往。”

    肃彧继续问道：

    “李逸要你去天香院作陪，是不是想要你替召王买单？”

    卜易才断然摇头说：

    “不是，召王那样的身家，绝对不会让别人替他在天香院买单的。”

    “哦，为什么不会？”

    卜易才脸上闪过一丝猥亵的笑容：

    “在天香院玩耍的人，比的是豪掷千金的气派。

    在天香院替别人买单，会被视为对别人的侮辱。”

    肃彧垂下眼皮，无话可说。

    麻的，贫穷果然限制人的想象力。

    替人买单竟然会是一种侮辱？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肃彧抬起眼皮，笑道：

    “不好意思，我和我的两个手下，从来没有进过天香院，不懂这个规矩。”

    卜易才哈哈大笑。

    “这不奇怪，吃你们这碗饭的人，不可能去那样的地方。”

    卜易才收住笑声，一本正经说道：

    “不过，你要办这件案子，不涉足天香院，就像睁眼瞎一样，很难明察秋毫。”

    肃彧笑了。

    卜易才果然了得。

    巨富投其所好的功力，很是丝滑，令人心情舒畅，毫不尴尬。

    卜易才以知己的口吻提出建议：

    “我建议你去天香院走一走，看一看，真正体验一下天香院的内情，这对你侦破案件，很有益处。”

    肃彧故作犹豫：

    “这样……不大好吧。”

    卜易才一本正经解释道：

    “我来安排，这绝不是我刚才说的侮辱。

    你和我们这些人，不是一路人。”

    肃彧点头应允。

    侦破召王遇刺案，天香院是重要一环。

    肃彧问梁良要过探访天香院的调查经费。

    梁良明确拒绝支付。

    侯池、咸炎又那么强烈向往去天香院……破案。

    我不能给年轻人的工作热情泼冷水。

    卜易才见肃彧答应下来。

    他顺手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卷银票，数都不数，一股脑塞进一个绸缎口袋，放在肃彧身边的茶几上。

    “这些银票，足够五个人在天香院挥霍一天。

    不够花，记在天香院我的账上。

    你只要告诉天香院掌柜，我的密码是：养廉唯俭，就一切搞定。”

    肃彧忍住没有笑喷。

    他看一眼茶几上绸缎口袋。

    “咱们这样，算不算行贿受贿？”

    卜易才笑道：

    “你知我知，这间屋子发生什么了呢？

    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叫行贿受贿？”

    卜易才最近派人了解了肃彧的情况。

    肃彧从召王遇刺案的嫌疑人，摇身一变，成为侦破案件的要人。

    这背后得有多可怕的势力？

    人们只看到肃彧是一个小衙役，却忽略了他是一个举人出身的衙役。

    这样的衙役，值得屈尊交往。

    卜易才很清楚：

    召王遇刺案是个分水岭。跨过去万事大吉。

    跨不过去，人财两空。

    到时候，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肃彧提着沉甸甸的绸缎口袋回到县衙。

    他来到梁良书房，把鼓鼓囊囊的口袋放在梁良书桌上。

    “我搞了点儿办案经费，除了我们三人去天香院的费用，其它全部充公。”

    梁良看一眼塞满银票的口袋，问道：

    “你去找卜易才化缘了？”

    肃彧点点头。

    梁良说道：

    “卜易才赚的银子，不知道多少是不义之财，得，我们先花着。”

    肃彧把卜易才回答讯问的话，复述一遍。

    梁良听到很仔细，有几句话还用毛笔做了笔记，然后问道：

    “你带队去天香院，有没有把握？”

    “说实话，天香院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你这样的大佬才镇得住。”

    肃彧恍然明白过来，说道：

    “卑职斗胆进言，佥事大人若能同行，我们就心里不慌了。”

    神秘的天香院，谁都想去逛逛啊。

    梁良听了苏玉东话，心里很是受用。

    他依然面露难色，说道：

    “我带你们仨去天香院，倒也不是不可以，呃……且看时间能不能允许吧，我很忙的。”

    肃彧揣着去天香院的几张银票，出了书房。

    他对自己的非常规野蛮操作心安理得。

    召王遇刺案变得越来越复杂。

    现在无论采取什么手段，目的只有一个：

    抓获凶手。

    在规定的时间无法破案，等待肃彧的，不是凌迟处死，就是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