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看了看眼前正坐在驾驶座的月光墨明，又看了看车斗里正一脸尴尬看着自己的莉莎，转过头给了墨明本体一个探寻的眼神。

    （老师，您……不会……有……）

    （她与你姐姐有缘。）

    （好。）

    科林顿时明白了墨明的意思，既然与姐姐有缘，那么就是可以信任的。只是这个美女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有点担心她能否学好法术啊……

    莉莎呆呆地看着墨明的本体，看到了他穿着的月光仪服，感到了震撼。她倒是没有对科林感兴趣，毕竟白曦是独特的，他的同志可不一定清净自制，看科林的美貌她很理解这样一个美女对任何一个有一定欲念的男性都有吸引力。墨明虽然没有口鼻挺惊悚的，但他的眼睛与气质，也不算丑。

    墨明的月光分身，看了自己的本体一眼，从头到脚开始了逐渐分解。他的身体化作海量的月白色光粒，飞向墨明的本体被墨明吸收。莉莎看着这一切，她已经明白，墨明是一位赤炎法术大师，而且还精通与月光有关的法术。若说白曦是炽烈骄阳，墨明就是清冷明月。

    “墨……明，是这个名字吧？您旁边这位女士，是？”

    科林听到这话，也不待墨明回复，就毛遂自荐了。

    “我叫科林菲尔德·齐格，来自洛斯西境，叫我科林就好。”

    齐格？

    莉莎依稀记得，那位名彻洛斯的女将军，好像叫克林希特·齐格。而且似乎那位也是金发金瞳，这位女士的容貌也与那位女将军有所相似。她礼貌地敬了礼，表达了自己的敬意，而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叫莉莎·雷兹，来自南境芙拉。有个略显冒犯的问题，请问科林菲尔德小姐能否解答？”

    “没事，问吧。”

    “您与克林希特·齐格将军，是什么关系？”

    “啊，她是我的长姐，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幺妹。”

    莉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她从车斗里缓缓爬下，小心翼翼地站住，没有破坏礼仪。洛斯的贵族非常在乎所谓礼仪，虽然他们本身礼仪很差，被诺兰狠狠嘲讽过其礼制的简陋，但作为一个洛斯平民，想与一个洛斯贵族和平相处就必须彬彬有礼。

    她向科林再次敬了个礼，但科林并没有直接回礼，而是露出了颇为尴尬的表情，摸着头，像是不自在的样子，让她感到颇为奇怪。不过她并未表现出异样，而是微笑着伸出手，做了个最能广泛接受的礼仪。

    科林确实感到很尴尬，因为她并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礼仪礼制，也没有人要求她遵守什么礼仪。那些会欺辱她的仆人根本不会在乎她的失礼，而尊重她的人则容忍她的失礼，比如她的长姐。长姐也是个非常不在乎礼仪的异类，她从不在贵族宴会上穿对应的礼服，而是想穿啥穿啥，甚至会穿军服和轻型铠甲。

    不过握手礼，她还是懂的。她紧紧握住了莉莎的手，感受到了对方的掌心温度，露出了微笑。莉莎的手很小，但科林的手也不大，她们牵手就很像是两个小孩过家家一样。两位握手后开始了“深情”的对视，互相都对对方各种打量。

    （待会儿准备出发，下一站是南境边境艾尔莎平原，我们将从那里离开洛斯。）

    墨明的心声同时在科林与莉莎的心中响起，解除了两人的神情对视，她们冲着墨明笑着点头。

    “知道。”“明白！”

    …………

    “老师，请问赤炎的神明有哪些？”

    （神明？这个世界最高的神明‘画工’，说过一句话。‘神明不过是普通生灵的升格，生灵将他们的梦幻集合于这些他们造出来的概念中，从而创造了神明。与其说我是创世神，不如说生灵需要我而让我创造他们。’)

    (赤炎的传统是信存疑无，孔圣法统推崇敬鬼神而远之，目的是隔绝神凡，但在董生时代他们选择了抛弃，让皇帝与神明绑定起来。墨圣法统推崇敬重鬼神，目的是使人约束自我不随意作恶。以赤炎的神明普遍行为而言，二圣之行皆可并行，何况画工还创造了那隔绝神凡的契约，杜绝了神明对主位面的直接干涉。于任何一位赤炎智者而言，神明不过是没有必要的力量来源。）

    “可是，老师，赤炎的民众的那些行为体现了民间存在广泛的神明信仰啊？”

    （我刚刚说过，在赤炎，皇帝与神明被以儒者法统绑定起来。广泛的教育不足的民众，始终是愚昧的，他们很容易将自己的未来寄托于虚无的神像。他们不明白，在当今神明不干涉现世的情况下，他们拥有的力量虽小，但只要团结起来，集中力量，将能迸发超越想象的力量。）

    “明白了，老师，我还有个问题……”

    墨明与科林在马车上交流着与赤炎相关事项。学习赤炎语与炎文的过程中，理解赤炎文化是重要的一环，不理解赤炎文化是很难理解赤炎的思考方式与外国的思考方式之间的差异的，也就难以学好赤炎语与炎文。这种语言学习思路事实上在各国都通行，但在赤炎这种文化与语言的强关联性对于语言的学习尤为重要。

    而莉莎则是静静坐在一旁，感受着马车的平稳运行，感到颇为惊奇。她知道现在的科技发展非常迅速，但她能看到他们在起伏不平的丘陵上行驶却感受不到一丝颠簸，顿时感觉到法术发展的深入带来的生活舒适性。

    她小时候，还能见到那些旧式马车与小推车，但到她长大之后，那些旧的传统式马车就被高效高舒适性的新式交通工具替代了。值得一提的是，墨明的这个马车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梦晶车”，由梦晶动力机械提供动力，而且由于主位面的空间系法术特性，“画工”在契约签订时对许多主位面重要地点提供了特定空间坐标，这让“梦晶车”能够自动驾驶。一般而言，主位面通用的“梦晶车”虽然考虑到了乘坐舒适性的问题，但为了节约成本，大多使用了非常简陋的悬挂系统，颠簸情况仅比旧式马车稍好，在高速情况下反而会更差｛因为旧式马车极速低｝。

    据墨明所说，他这马车算是试验品，来自亚米三十年前的实验性作品，经过他改造后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试验性改造。他完善了这车的试验性悬浮悬挂，这使得车厢与车基座分离，几乎从根本上消除了颠簸现象。但缺点随之而来，悬浮法术需求的能量太高，加上主位面对空间系法术的代价颉颃研究较少，为了代价颉颃，他无法让这辆车的性能低耗的同时低代价运行，要么高耗能要么高代价，这就说明作品的潜力巨大尚未被发掘，暂时是失败作品。

    虽然莉莎不懂为何墨明对在她看来非常不错的作品评价很低，但她还是选择了默默记下那些墨明的话语与修正机器时的动作。在一周多的观察中，她学到了很多此前白曦没有教过她的，比如如何调节梦晶机械的纹路能量输入与能量输出比、如何设置必备的代价颉颃装置、如何进行对比实验来找出梦晶法术的特性。墨明在调试机械时非常专心，会细致地检查机械的核心功能，并且每次调试完都会进行固定时间的试运行，待运行没有问题后才会再次投入使用。她见过科林将一个损坏的“机械信使”的法术装置完美修好，甚至改造成了同时可以按钮激发与自助激发的双模式装置，自助激发召唤出的机械信使不再是固定的齿轮信使，而是能根据施法者的输入能量召唤出较为完备的机人信使。

    当那个智能程度极高，甚至能与施法者进行讨价还价，商定物流附加功能与价格的机人与科林聊天时，莉莎被深深震撼了。当她询问这位被召唤而来的机人有关机械界的问题时，它竟然准确说出了她的名字，还递出了自己的名片，声明它是她的粉丝，对她饰演的拉米娜皇后很喜欢。机人说，机械界与主位面的联系在最近百年变得特别密切，它们对主位面的诸多艺术作品都有一定关注，而拉米娜皇后是黑暗年代时诺兰的“童真皇后”，因她对机械的狂热又被称为“齿轮皇后”，自然而然机械界也对拉米娜皇后有相当程度的好感，连带着饰演拉米娜皇后的莉莎也有一定好感。

    拉米娜皇后死后，机械界的先贤们甚至有几位冒着违反《异界通行契约》条款的风险，前往主位面吊唁这位首创了机械界召唤法术体系的大师。而莉莎在《亚斯兰传说》饰演的拉米娜皇后，正是创造机械界召唤法术体系的时代的拉米娜皇后，将那天真与对机械的狂热饰演得很好，这位自称为“苏尔型智能机人007号”的机人非常喜欢。

    机人给予了莉莎一块独特的齿轮状梦晶，露出了机械控制的标准“欢笑”。它说，这是它一位大能友人的梦晶，可以捏碎来寻求一次紧急求助，也可以进行多次激发来与那位机械大师交流经验。

    当然，这位机人也给了科林一块梦晶，不过并不是齿轮形状的梦晶，而是树根形态的梦晶。它没有在莉莎面前说明这块梦晶的能力，毕竟主要召唤者是科林，莉莎是出于它个人喜好的附加福利。

    那么科林接到的树根梦晶是什么呢？

    机人对科林倒不是像机魂大悦一般热烈，而是表达了对科林法术能力的欣赏。机械界并不是与自然互不相容的，相反，机械界的自然类生灵并不少，甚至存在几位人类的自然系法术大师。它给予科林的就是其中一位自然系法术大师的作品，和给莉莎的梦晶一样分一次性与多次可用型。科林召唤它交给它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消息送给姐姐，并要求机人尽可能隐蔽送信。机人很顺从地接受了任务，将信放入自己的特制保护袋内，走入机械传送门回到了机械界。

    科林目送了这位非常友好的机人，对机械界有了一个相当好的印象。似乎姐姐也学过类似的法术，还经常用这个法术传达信件。可惜她以前身体虚弱无法学习法术，不然这些友善的异界生灵可能幼时的她会追着要礼物呢……

    不过现在，她要开始新生活了，学习法术的进度还不错，她已经学了大半的《自然法术初解》，而墨明答应的“待月归”她已经理解了基础施法需求，已经可以象征性的舞动长剑，只是那句“月下美人独舞翩翩，湖畔白虞孤芳冉冉。”她尚不能理解，以至于不能像墨明那样化作月亮化身一般招来月光海洋为己而行，只能招出一点点月光照耀自己周身，并且伤害颇小，略显尴尬。

    墨明说，“待月归”的真意，实际是可以多种方式理解的。以他的理解，是古赤炎的著名故事《虞美人》的一面，但这仅仅是真意的一种映射，理解这一映射便能施放属于他自己的“待月归”。也就是说，科林理解墨明所述的真意语句，是从墨明的理解来理解“待月归”的核心，但她完全可以理解出属于她的真意，来施放属于她的“待月归”，也许能让法术表现出不同的表现形式。

    科林起初不明白“施放属于你的‘待月归’”是什么意思，但当墨明在她面前演示了同时施放两把月光剑，她就理解了其中意义。明明是同一个法术模型核心，却表现出两种形态，一个是轻薄的能随风飘扬的细长仪剑，另一个是厚实的能横压千军的璧玉重剑。更为重要的是，这两种表现形式并非是“月光剑”这一法术的所有形式，而是墨明掌握的几十种形式之二，且总表现形式并无硬性上限。

    赤炎法术如此多变并非是孤例，许多外国法术也有多种表现形式之分，就如齐格家族的“斩龙”可以是提供己身全面抗性，也可以获得极高力量。赤炎法术会以独特的“真意”来表达法术形式的独特性以及核心思想，每句“真意”都会有其实义与扩张义，带来赤炎法术的多样性与精深性。

    科林学得很投入，她在两周的学习里学了许多赤炎的文化。在她学习时，莉莎还会用非常清晰明辨的赤炎语讲一些赤炎故事来辅助她学习。

    她听说，赤炎有一位岳将军，曾经是一个时代的慷慨强音，以其出色的军事才能屡战屡胜，几乎一己之力扭转了与北方异族的军势差距，却在内因外谋下冤死诏狱。她了解到，赤炎的“相”与洛斯等国的“宰相”“首相”完全并不是一个等级，其代表的是赤炎根深蒂固的文官士大夫阶层的顶层，也是制约皇权的重要权位。她理解了，日月在赤炎代表的深远意义，以及赤炎对神明的独特态度来自何处。｛注：某亭是大理寺的亭名之一，应该能算诏狱？}

    她曾向墨明询问他对岳将军故事的看法，而墨明沉默许久，给出了他的答案。

    （岳将军是伟大的将领，是有宏图伟志的大人物，但他所处的时代，对武将的限制矫枉过正，注定了他的悲剧。那个时代，文官体制极度畸形，与皇帝共同压制武将，这就注定了不会有真正意义的高明武治。而没有武治，文功就是空中楼阁，一触即溃。文功武治是相辅相成的，缺失了文功，武治过丰一样会带来悲剧。和平时，治国往往偏向文功；战争时，治国往往偏向武治。而只有能平衡文功武治同时发展的统治者，才能成为赤炎的伟岸，在史书里获得属于自己的独有名字。）

    （嗯……老师，赤炎有什么皇帝能完美做到文功武治兼得吗？洛斯帝国似乎总会出现过分的武治……）

    （赤炎的皇帝不同时代是不一样的，以其执政基础决定了他们的倾向。在岳将军的时代，皇帝的执政基础是广泛的大地主以及他们支持的士大夫阶层，必然是倾向文官的。而事实上，自始皇以来，历朝历代皆以文功为重。）

    （武治过重的时代，曾发生一场大乱，最终导致军阀横生，地方割据，破坏了赤炎延绵千年的中央集权。而赤炎数千年，并无一个能完美的兼得者，但有文功武治皆强的伟岸皇者，他们往往出现在时代初期和中期，出现在时代活力最旺盛的时间段。这其实是必然的，在时代早期，往往领导者威望高扬，能力卓群，班底忠诚能干，同时客观上社会主要矛盾尚不明显，也没有衍生出其他矛盾。总之，一切都是新生的环境适合统治者施为，也很好解决施为中产生的问题，因而便于达成目标。）

    （老师，您有推崇的赤炎皇帝吗？）

    （我个人对于赤炎的皇帝并无推崇，仅对他们的言行举止有所考察借鉴。赤炎的皇帝们无论个人思想的进步落后，终究是特权专制的代表者。或许他们能够像圣唐太宗那样开明专制，但终究是与广大民众背离的。他们自身的时代局限性让他们在所处时代是伟岸之人，但对于现在的赤炎，他们应该成为赤炎人的研究案例，历史经验的集成体，而不是个人崇拜的虚幻图腾。）

    （所有历史都是当代史，赤炎的旧时，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及处理方式适用于他们所处的时代，而我们只能参考参训吸取经验教训，真正实操实行需要当代人的智慧与定力。在研究与学习中，要时刻谨记多学多思，并且对于历史事件应该考虑到对应的时代背景去思考问题，而不是以古绳今抑或是以今准古。）

    （明白了。老师，我对赤炎历史有一定兴趣，您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参考书籍？）

    现在，她的手里捧着一本《通鉴》，正阅读着这本对赤炎古代君王皆有评判的书籍。她从中了解到那些君王的言行举止与方策理念，同时还从作者本身的时代笔触感受到古赤炎人的传统思想。据说这本书墨明的一位挚友特别喜欢，上面还有他的签名。以科林的炎文水平，她辨认出了这个名字。

    白曦

    一个很有赤炎风格的名字，科林总觉得这个名字和墨明有莫名的联系。

    签名不远处还有一段寄语：“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当她看向在旁读着《尔雅》的莉莎以及正在车厢尾部聚精会神阅读莉莎给的《菲忒得一世》的墨明时，她还是选择继续阅读手中的《通鉴》而不去打扰他们。莉莎的赤炎语非常流利，而且正是一位赤炎人教授的赤炎语，科林觉得还是哪天找个机会请教莉莎。

    三人读着各自的书籍，坐在平稳运行在艾尔莎平原上的马车里，渐渐行往洛斯边境，准备跨过边境前往诺兰。

    墨明说，他会在诺兰建立一个相对完善的组织，需要她们的襄助。

    科林的预感法术，有着隐约的感应，她选择了接受。

    她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来安心学习知识。她在芙拉固然有友好的邻居，但特殊身份终究会吸引来危险。诺兰虽然与洛斯敌对，但相对缓和的环境不会像洛斯一般满是帝皇眼目无法自由发展。

    远方的风景逐渐进入他们的视野，即将抵达的地方，叫“鲁珀村”

    一个已经消失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