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荒诞治愈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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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迷失与解放

    碎落的砖块随着漫无边际的蓝色下坠,只在身后留下一个无比大的坑洞,一些没有支撑的砖块也零零散散地掉入那一片深沉的黑。

    “那条大鱼又在撞墙了!”

    光团激愤地喊道,随着人流正要去大坑。

    这些天,大鱼时而从星空俯冲下来,撞穿了无尽之墙,又换另一块地方,撞穿回到星空。人们万分苦恼,却对这条大鱼无可奈何,人群组成的巨手根本连它的一根须都比不了,他们只能聚集在坑洞边修修补补。

    “撞就撞呗,再建就是了。”天平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任由人群从他身边流过,像是河流中的顽石。

    “不对啊,你不是刚刚还跟我说,有了你,塔塔拉更加稳固……?”

    “你这副样子,它能稳固吗?”

    天平沉思了一会,实在想不出怎么驳斥他,索性承认道:“好吧,这黄色的玩意跟我没什么关系。”

    此想法一出,王不去也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天平会这么回答,人流在他的身周停了下来,人们们对他怒目而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塔塔拉没有让你无聊的一生更有意义吗?”

    “你这是在侮辱伟大的事业。”

    一些人转而匍匐在黄色的砖面,念念有词祈求塔塔拉净化天平的堕落。

    “惰怠之物,迷失之物。”

    “丧失天平之意义,失去生命之价值。”

    “愿怜悯的塔塔拉无尽伟大之墙将目光垂落——”

    “让他重回勤劳,找到自己的存在。”

    听着这些祷词,光团渐渐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更深的理解,光团生在世,就在于服务于无尽的建设。回忆起经自己用光彩涂抹过的砖缝,与其他砖块有了鲜明的对比,它们更加坚固,更加美观,成为了塔塔拉更重要的部分。

    “抹缝真真切切给我带来了全部的价值……”他挥舞着快接近无色的有形之光,感叹道。

    看着陷入沉默而托盘颤动的天平,王不去清晰地明悟,他一定是在反思自己的错误,内心沉痛而后悔,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光团上前,抬起一条光,正要轻轻安抚自责的天平。

    只见天平突然停止了颤动,大家安静下来。

    “我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周围人欢呼雀跃,双目含泪亲吻脚下的墙,“塔塔拉无尽而无尽!”所有人相互拥抱,庆祝又一个堕落的心灵被拯救。

    “你们是煞笔吗?我说我想起来了,是你们这群人逼迫我们修墙的。”

    “差点就陷进去了,奶奶的,王不去,机器人,给我清醒一点!”

    场面顿时一静,所有人都呆住了。光团怔在原地,色彩从地面上的砖块渐渐流向他,他喃喃道:“王不去……”不远处的机械船听到“机器人”稍稍停滞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运输砖块。

    遮天蔽日的巨鲲一次次冲击无限之墙,以天平为圆心,将地面全数撞碎,留下中心悬浮的孤岛,几万人站在岛上,孤岛的边缘坑坑洼洼。心急如焚的人们们修理的速度赶不上鲲破坏的速度。

    “喂!给我听着!”天平从发愣的王不去身上把嘴取下,逼停机械船,跳到因机械船试图甩开他而不断晃动的钢铁风向标之上,把嘴举在空中用来当扩音器。

    “你们这些爱修墙的可怜虫,给你们的墙起了个名字叫什么塔塔拉,蠢货绝对的蠢货!”不论是孤岛上的人们,还是在断环边缘一块块放着砖头的人,都抬起头,不解而含怒的看着他。

    “是的,你们墙的很宽很厚,甚至还将更宽更厚,可那又怎么样?”

    “你们获得了什么?”

    他用托盘指向孤岛上几个愤怒地看着他的人,“你,你,你,还有你!”

    “你们获得了什么?”

    他们正要开口。

    “好好看看你们那破衣服破裤子,这是你们修墙的意义吗?”有人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裤,正如天平所说,破破烂烂,脏不溜秋,他的眼里浮现迷茫的神色。

    一人愤愤不平地开口:“我们不是为了这么粗浅的东西,而是为了精神的享受,是自我意义的实现!”大家纷纷叫好。

    “感恩塔塔拉。”他跪下来亲切地抚摸地面,仿佛是自己女朋友的脸蛋,“它让我们获得了自己。”

    “荒谬!绝对的荒谬!”

    “你看看你身边,那一个个同伴的眼里是什么。”

    “是迷茫!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那人于跪姿抬头,从下方越过他人的颧骨,第一次注意到那些眼眶中迷茫而充满血丝的双眼。

    “我是一个不畏风险的赌徒,越是高风险,越是高回报,你们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

    “——付出巨大而看不到收益。”

    “曾经有一场几千万入场的游戏,我豪掷千金,只为了结局的丰厚奖励,而胜利之后,主办方却只给了我入场费百分之一的奖金,当我走出赌场,它在我身后轰然飞天。”

    他们仰视着站在孤岛最高处的天平,虽然不明白赌场和游戏是什么意思,但是大概能了解他想要传达的想法。

    “你们的游戏很无聊,要无限的时间,换取那根本不知道在哪的意义。好好想想,这个意义价值是你们自己想要的,还是被所谓的伟大塔塔拉给催眠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为你在为谁修墙?”天平尖锐地向之前那人提问,他正因初次发现众人与想像中的精神状态完全相反而沉思。

    他迟疑了半天,不确定地说:“嗯……可能是为了别人?”

    “他说你们工作是为了别人!”天平大声起来,让声音穿越孤岛,到达围在塌陷外缘的人们耳朵里。

    “唉,我只是说可能……”那人的声音淹没在天平的声浪中间,没有掀起一丝浪花。

    “你让身边的人获得了喜悦吗?你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吗?你会在发自内心地赞美他,‘哇,哥们你抹缝抹的真好,真让我高兴吗?’”天平用戏谑的语调说。

    面面相觑,一双双黯淡的眼睛相对,手中不曾停下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下来了。

    “你们没让别人爽,也没让自己爽。”

    “只是让脚下的墙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厚,用无尽的日子去修建一堵不可能完工的墙……你们被无知的锁链捆住,成为奴隶。”

    “我问你,如果不修墙,你会去干什么?”天平依旧指着那人。

    “我……我想用砖搭一个空心正方体,然后自己坐在里面。”

    “很好,你该给这个正方体起个名字!”

    “额……方子。”

    “好,那叫它方子。”

    “你呢?”他指向另一人。

    “我吗?”

    “对。”

    “衣服好脏,我想让它干净一点。”

    天平让身下的船长出一个淡水舱,又连着一个皮管,他打开阀门,水喷到那人脏兮兮的身上,把他淋得湿漉漉的,黄褐色的水沿着身体流下,渗进砖缝之中。

    “记住了,这叫洗衣服。”

    “真正想干的事,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就叫作自由!”

    “我想帮他把衣服洗干净……”那个被淋湿的人旁边站住一人,犹犹豫豫地向着天平祈求。

    “你想干就去干,不要问我!你自愿帮助他,我把水借给你。”天平把淡水仓推翻,砸在砖墙上,半个仓嵌在里面,水管和阀门扔露在外面。

    “这叫作帮助吗……”那人喃喃自语。

    有了先例,这些人纷纷开始做出一些自己从未做过的事。

    想要整理自己的人们请求烧砖匠,他从无中炼制出各种粗陋的工具,用来修理人们的外貌,两把刀用螺丝钉在一起,可以修剪乱糟糟的头发,裁剪身上的衣服。

    工匠造出一把凿子,几人接过凿子,把垒砌的砖堆雕刻出想要的造型。

    站立的人,行走的人,奔跑的人,迷惘的人,沉思的人,大笑的人,俯视的人,仰望的人,平视的人,天平,奇形怪状的团,蛇一样的船,鱼。

    黄色的大地上群魔乱舞,不安分修墙的人如同浪潮一样向更远处传播。

    有人在生孩子,有人在黄色大地上刻下诗篇。

    天平对如梦初醒的王不去等人说:“该走了,他们独属于自己的生活游戏开始了。”

    王不去若有所思,寻一的人果然没有简单的。

    没有十三的嘴,他和迭代训练模型恐怕要困在塔塔拉之间,永世沉沦。

    大鱼在星空中用硕大如同岛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众人,他等待着。

    机械船载上天平和王不去,长龙飞入群星之间,那里火车在永恒地穿梭。到近前王不去才发现火车的车头,原来是一个不断从嘴里吐着残肢的头颅。

    “象征死亡的列车吗?”

    除了这些交织的火车,好像没有别的方法能快速穿越群星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现在时间紧迫,身上系着几万人的姓命。

    “看来只能上车了……”王不去咬着牙对犹豫许久的大船和上面的天平道,“走吧。”

    意外的是,机械船却停在列车前说:“我要留下来观察他们,这是对丰富数据前所未有的宝贵机会。”

    不等几人说话,解释完的它就用机械臂把天平和王不去从敞开的车门放进车厢。

    “喂,机器人——”火车转瞬就要离开,前往未知的远方。

    大鱼如一阵涌动的蓝色挤进后面的车厢,化作小鱼在过道与床铺间游动。

    长长的船飞速倒退,消失在窗口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