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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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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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雨初歇,天色却依旧阴沉。湿漉漉的街道上满是路人走过产生的泥泞痕迹。本就人气不旺的蓬尘街一下子显得越发冷清起来,凄凄惨惨,搞得许多商铺都早早打烊,整条街就显得越发灯火零星起来。

    “全世界所有的云是不是都聚在锦城上空了?”朱昉一脸忧愁地盯着这依旧不放晴的天,又看了眼自家冷清的生意,叹了口气。

    “不好吗?”杜宗满不在乎地往自己有些凉了的茶杯里掺上热水,“只要不是阴沉沉的天,管它是下雨还是出太阳,我都能接受。”

    “要不是那些找我做白事的富家老爷们出手还算阔绰,我早就被饿死了。”朱昉垂头丧气地道。他又瞥了眼杜宗店里的冷清气象,略作回想,竟觉得这几天自家的生意连杜宗都比不上。好歹杜宗还稀稀朗朗地接待了好几位来开隙的懂行修士,也来了不少需求稀奇偏门书籍的低境修士,看样子也算是赚了些。但再反观自家,除了上次那个已过古稀的富家翁在请安魂的唁客时,又顺带记起了烧香的自己之外,这可怜的香烛铺子就真的无人问津了。

    朱昉想起铺子里屋珍藏的几只上好的头香,颇有几分明珠蒙尘,时不我与的哀愁。

    “嘿!”杜宗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吓得正发神悲哀的朱昉差点从木制的小板凳上掉下来。

    没等朱昉投去愤怒的眼神,杜宗举着手机,笑着对朱昉说道:“今晚有口福了。”

    “咋了?吃啥?”朱昉一听是吃的,也就大度地原谅了杜宗。这几日从峨眉回来之后,一直嚷着穷得揭不开锅了的朱昉可没少蹭杜宗的吃食。

    “吴老的店今天要开,赶快收拾收拾,去干一顿大的。”杜宗话没说完,就已经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了。

    “他们家是做什么的?”朱昉还没见过杜宗因为吃东西这么兴奋过。虽说锦城人就没有不是吃货的年轻人,但见过超大世面的杜宗显然也不是能被普通美食随便糊弄过去的等闲之辈。

    “啥都做。”杜宗这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背起了自己已用多年的双肩包,“今天做啥完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不过他做啥都好吃,所以也就不在乎啦。你咋还坐着?不回去收拾东西?”

    朱昉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将小板凳放回自家店门口,而后反手拉上了卷帘门。他拍了拍手上的些许灰尘,一脸得意地道:“我收拾完了。”

    “呵,又啥都不带。”杜宗轻蔑的眼神中饱含着无奈,心想就当自己是在完成萧叔的任务了。

    “嘴还是带了的。”为了白吃,朱昉哪里会在意杜宗的眼光,反倒得意地在前面带路。

    所谓“秋老虎”,描述锦城这里的气候可谓再合适不过了。虽说刚淅淅沥沥了一阵雨,但夏季余留的燥热并没有减退几分,反倒给温热的空气增加些许令人不适的湿度。锦城人对此倒是还算习惯,除了嘴上抱怨几句没人会真的在意什么。但不少外地的游人就有苦难言了,本想着来欣赏欣赏锦城萧瑟的秋景,反倒撞上了锦城夏季闷热的余韵,体质稍弱者的皮肤甚至会生出一簇簇小米大小的水泡。按当地人的说法这是湿气过重的表现。

    在杜宗的带领下,两人骑着单车,拐进了一条连通着头尾两条主干道的小路。小路不宽,甚至可以说很窄,刚好够两辆车通过的样子,错车殊为不易。故这条可以称之为小巷子的街道少有车辆来往,只有道旁商铺老板的车半剌在人行道上,只露出个车头在柏油路上,让本就狭窄的街道越发拥挤起来。

    由于刚下完雨,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各大小商铺或白或黄的灯孤零零地照着自家的门面,时不时传来一阵满大街都是的流行歌曲。由于现在才七点不到,对于自称“夜猫子”的锦城人来说夜生活还远未开始。但对于这条远离繁华商区的小巷子来说,打烊的时间却悄然到来。不少店铺的个体户老板已经开始在屋内或是门外炒起了今晚的晚饭。一阵浓郁的菜香味从远近飘来,烟火气十足。

    在这条小街的中间位置,又在墙上开了一条“小小巷”,一头连着小路,一头连着某个招牌都掉了的老式小区。一个干瘦却精神矍铄的老头正站在他改造的三轮车前,哼着杜宗不知种类的戏曲,在摆弄着自己三轮车上的锅灶。

    “吴老,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您又摆摊开业呀。”杜宗一见到这个干瘦的老头,便兴奋地诉苦道,“您这都停了一个月没开张了吧?”

    “你小子消息倒挺灵通的呀。”吴常见是自己的老顾客了,咧嘴笑道,露出了他那标准的缺了半颗牙的笑,“让我猜猜,肯定是吴言那小子给你透的口风吧。”

    “不然还能是谁?”杜宗理所当然地答道,很不见外地将靠在墙边的折叠木桌抽了出来,自己给自己搭了一个位置,而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吴常,“吴老,今天吃什么?”

    “急什么?”吴常佯怒地瞪了杜宗一眼,这才发现了杜宗旁边的朱昉,又笑道,“来新客人啦,这位是?”

    “朱昉。”不等朱昉答话,杜宗便抢着说道,“是我在蓬尘街的邻居,点心香的。”

    “点香人?”吴常有些惊讶地又多瞥了有些微胖的朱昉几眼,“这年头还能遇到点香人?我还以为贵派都是隐世不出的高人呢?”

    朱昉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想来城里拓展拓展门路吗?再高的高人不也要为几口饭奔波不是?”

    吴常呵呵一笑:“这话倒是接地气。不是我自夸,这锦城为了我这里这几口饭奔波的食客可不少。”

    “吴老您收拾好了没有啊?有没有什么开胃菜啊?”杜宗见两人似乎要没完没了地聊下去了,肚里的馋虫已经在作祟,只好打断道。

    “谁叫你小子来这么早?”吴常又是一瞪眼,但手上已经端起了一个砂煨罐,只见老人将它放在了三轮车的灶台上,而后掀开了罐盖,舀出了两碗肉多汤少的鸡汤,“先来碗‘知秋’吧,这可废了我一天的功夫!”

    在老人将这道名字奇怪的鸡汤摆上桌的一刹那,飘散在空中的氤氲香气也悄然飘至。饶是想要道声谢的朱昉,在闻到这不同寻常的香气之后,也硬生生地忘记了师父曾千叮咛万嘱咐的客气礼节,将嘴边的话径直咽了回去,顺便咽下了被浓郁的香气刺激而出的口水,眼睛瞪得老圆,看着这一碗油光四溅的鸡汤。

    朱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汤的状貌或是气味了。鸡肉最本真浓厚的味道直接将朱昉的思绪打懵在脑海之中。白果的清香恰如其分地夹杂在浓厚的鸡香味之中,仿佛浑然天成。油色与汤色相得益彰,让看上去便滑嫩弹润的鸡肉变得更加油光水亮。白果是沉在碗底的,虽然看不见,但那来自乔木独有的树木之清气却缓缓映入脑海。带着白果特有的淡淡轻涩之味,朱昉仿佛感受到了自家柴房的那种土瓦泥墙之质朴,却又不失林下之风的洁雅。这股令人心神一震的香气之后,便又回归于源于鸡肉的本味醇厚,如此反复往返,令人回味无穷。

    “你是不打算尝一口了吗?”杜宗见朱昉端着碗愣了半天,看着自己碗中已经喝了半碗的汤和肉,突然有一种吃着碗里的,却又不忘垂涎别人碗里的复杂心情。

    朱昉这才有些尴尬而依旧震惊地回过神来,可谓虔诚地咬了一口油与汤浸润得当的鸡肉。

    于是他便忘记了闭嘴。

    都说人类有对于油脂最原始且本能的追求,朱昉以往将信将疑,但现在却瞬间觉得大有其理。鸡肉和着鸡油的香气在口腔中瞬间弥漫开来,舌苔上每一个感知细胞随着汤汁缓缓滑入喉咙,被完全浸润。一股温暖但极致香醇的味觉体验被疯狂地输送进朱昉的大脑,刺激着他本以为不太敏感的味觉神经。

    朱昉突然明白何为最原始的冲动了,难以描述的满足感让朱昉四肢都彻底放松下来。和朱昉闻到的没有丝毫差别,在醇厚鸡肉味的间隙中,恰如其分地穿插着白果特有的滋味。带着微苦与微涩,却在极致地激发鸡肉香味的同时,保留着自身的底色。

    秋的味道,朱昉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那种阳光懒懒地洒下,缓缓晒透每一片微潮木叶的味道;那种凉爽的秋风吹拂在万物之间的味道;那种缠绵秋雨浸润干燥泥土的味道;那种树上鸟鸣;那种树下人语……

    微微张开双眼,远处昏黄的路灯似乎迸溅出活力的光线,在枯黄秋叶的衬托下,宛若一根根颤鸣的琴弦。远处闲人的话语声才此刻被放大,清晰地流入朱昉的耳中,让他一瞬间有些明悟了何为市井,何为夜闹之铺。墙角的几株妖娆的杂草依旧保持着墨绿,迎着不卑不亢的秋风,随性而散漫地自由摇摆着。一阵腊梅香,自不知何处传来,淡染而浓晕,夹杂出如诗歌般的玲珑剔透之感。此时的种种观感似乎都被朱昉放于口舌之间,仿佛轻轻一品,便能晕散开一方秋意……

    “把你嘴巴闭上好吗?”杜宗看着朱昉沉醉其中的窘态,笑着打趣道。

    “这也太……”朱昉看着正忙着擦拭灶台的吴常,一脸不可思议,“这是人世间能做出来的味道吗?”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不相信的。”杜宗笑意更盛了几分,心满意足之态溢于言表,“但每位慕名而来的食客,在他们第一次尝吴老的各种创新菜时,都是不相信的。”

    说罢,杜宗看向吴常,高声喊道:“吴老,今天有啥大菜呀?”

    “一盘‘小隐’,一盘‘烟火’,一盘‘秘语’。”吴常头也不抬地答道。

    朱昉一脸迷惑地看着杜宗,杜宗笑道:“我也听不懂,等着吃就是了。”

    吴老头的小摊在这一小片区域内是出了名的好吃,但也是出了名的紧俏与怪诞。不光是吴老头出摊完全凭心情,而且桌位也少得可怜。这些若是都暂且不说,更令人觉得可笑的是每次出摊吴老头只做他当天心血来潮想做的几道菜,完全不给客人点菜的机会,更令人觉得刁蛮的是,这些菜虽然食材平凡,做法家常,但就是会有一些稀奇古怪还特别文绉绉的名字。这些名字大部分人都不求甚解,吴老头当然也不在意。但若是有人对这个名字提出异议,甚至是嘲笑讽刺,那么他将被立马赶下餐桌,永远无缘这么一段与美食的美妙邂逅。

    大部分来此打牙祭的食客虽然不知其中三昧,却也不妨碍他们大快朵颐。但总有那么几个老顾客会突然声泪俱下,或是若无旁人地畅然大笑,让周围的客人觉得荒诞不经的同时,又更加佩服起吴老头的做菜功力。

    “老板儿,你这呵儿出摊呐?”一个隐隐有宰相肚气势的中年寸头男子经过小巷口时发现了吴常,操着一口地道的四川话,顿时惊喜地叫道。

    “就是嘛!今天有位客人要招待,就顺便出了个摊摊儿。”吴常一边整理着调味料,一边笑呵呵地答道。

    “那好撒!我马上把我们打牌的几个哥儿给你叫过来捧场哈!给我留个位置喏!”寸头男子插着拖鞋,立马脚底抹了油似地跑开了,生怕待会儿晚到片刻便会没了位置。

    “龟儿子,少叫点儿人,我一大把年纪了可炒不到好多菜!”吴常冲着男子的背影笑骂道。

    “吴老,今天有贵客?”在一旁听墙角的杜宗好奇地问道。

    “是。”吴常捋了捋自己额间的白发,嘴角一咧,“那可是来自你们八卦局的贵客。要不是吴言那小子在他手底下干活,我才不爱搭理这些杂事呢。”

    杜宗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是知道吴言在八卦局工作已经好些年头了,但由于境界不够,能力也一般,靠着他爹吴常早些年的香火情辗转了好几个卦门,但似乎都不太满意。杜宗倒是最近听吴言亲口说他进了八卦门的某个机密组织,混得还算满意,只是具体做什么他就不能多说了。但他的权限等级已经从“辛”级升到“庚”级了,不算出彩,但好歹还看得过去了。

    毕竟在官方体系内的话语权或者说地位几乎就看每个人的保密等级了。“癸”级属于新进员工与编外员工的权限,“辛”、“壬”两级算是大部分正常员工的权限等级,之后的“庚”级虽然大有人在,属于“泛泛”之列,但好歹也在整个八卦局内属于中偏上的那部分群体了。

    而且不说别的,同样靠着魏老头关系进八卦门的杜宗也在“庚”级。虽然杜宗名气确实不小,但事儿也确实没多干,可以说较之吴言还不如。但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吴言可谓杜宗八卦局内大部分八卦消息的可靠来源了。毕竟魏老头虽然对于最高的那些机密有所了解,但对于下层那些无聊的八卦,工作调动、人员安排则毫无兴趣,因而吴言也算是给过杜宗不少够分量的内幕消息。而且在吴老头出摊时吴言还提前告诉了杜宗,这也足以证明两人关系不赖。

    不待杜宗打听一下吴言的近况,只见一个发际线堪忧的白发老者出现在了小巷入口处。他穿着一件黑夹克,里面是深色的格子衬衫,笼了条老旧的黑色西裤,腋下夹着一个很老式皮质的公文包,把手机举在自己面前老远的位置,眯着眼看着屏幕,而后他转过头了看到了正在摆摊的吴常,立马露出了笑脸,快步走了过来。

    吴常见到了这位他今晚特地出摊招待的贵客,笑着走上前去和这个年纪与他不分伯仲的老者握了握手,而后两人同时默契地说道:“幸会幸会……”

    那位陌生老者在与吴常短暂寒暄告谢之后将视线移到了已经老老实实坐在小木桌前的杜宗二人。他的眼神停留在杜宗身上,打量了片刻,而后有些怀疑用一口京腔问道:“敢问您是杜宗吗?”

    “您客气了,我是杜宗。”杜宗只得站了起来,握向老人已经伸出的双手。

    “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们。”老者显得有些惊喜,“不介意我和你们坐一桌吧?”

    “当然不介意,乐意至极。”杜宗对这个吴言的上司也十分感兴趣,当然很乐意直接向当事人打听打听吴言究竟在做什么。

    待三人坐定后,不等杜宗询问,老人便很自然地笑道:“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周酉,在八卦门里工作,和你爷爷算是老相识了。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一次,但那时你才刚……可能一岁的样子,肯定记不得我了。”

    “周爷爷好!”杜宗见老人如此亲和,初见的尴尬和拘束也缓解了几分,“这是朱昉,是我朋友,是刚搬来城里开店的一位点香人。”

    “哦,点香人啊,这年头还真没见过几位点香人呢!后生可畏啊,幸会幸会!”周酉惊喜地看着朱昉,又一次伸出了手,和朱昉握了握。

    “周爷爷,您今天可是吴老的贵客,我们都是沾了光才吃上一会吴老的菜呢。”杜宗笑着问道。

    “惭愧惭愧。”周酉苦笑着摇了摇头,双手很规矩地叠在木桌上,一副商谈交流的恳切模样,“我在京城可就听说过吴老这家店的名号了,临走前张安隅那小子还特地找上门来跟我又推荐了一次这里。这次来锦城出差,本来也打算来碰碰运气,回去也好跟那小子显摆显摆。你和他以前是同学吧?”

    朱昉发现本露出礼貌微笑的杜宗点了点头,但收敛了些许笑意,脸上露出几分惆怅。这使得周酉的话说完之后,饭桌上陷入了一阵沉默。

    幸好这时吴老头端了碗他精心熬制的“知秋”,打破了短暂到旁人难以察觉的沉默。周酉的注意力也自然转移到那碗光是色、香便足以诱人心神的鸡汤上,在吴老头期待的目光中,周酉又重复起朱昉喝汤的过程。

    “怎么了?”见周酉赞不绝口地和吴常交谈,朱昉小声问道。

    “没什么。”杜宗苦笑道,“一些往事罢了。”

    “你认识那个张安隅?”朱昉好奇地问道。

    “当年我、刘庄林和他都是同班同学。当年他和刘庄林一样,也是四位引神者之一,只是和刘庄林他们选了一条不同的路罢了。我不是前几天才跟夏老聊过吗?当时你也在场的呀。”

    “走神去了,谁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呀……他也拜了一位神灵为师?”朱昉问道。

    “不,更复杂一点,他……”杜宗摇了摇头,答道。

    “你们尝过吴老的鸡汤了吗?”这时吴常已经离开了木桌,回到了他的摊位开始炒起了今天的特色菜,周酉也终于将注意力放回到杜宗两人身上,打断了杜宗本想说完的话语。

    “碗都还没收呢。”杜宗笑着指了指自己和朱昉两人面前的空碗,而后道,“味道不错吧?吴老每一样菜的味道都可以称之为一绝,而且风格种类还大不相同。您今天肯定能大饱口福,只是得担心担心舌头会不会被鲜掉了。”

    周酉畅快而赞同地笑了起来,声音洪亮,而后他压低了几分音量说道:“没想到吴老能将灵力融入菜肴之中,这是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事。都说灵力可入法器,许多高境界的修士还能将灵力注入凡物,蕴藏其中,使之能化为己用,即所谓‘点石成金’。但我还从未见过能将自身灵力注入食材之中,变为食材本身的增强剂的。有些像是在养物,但其中机理依旧有很大差别,无论是灵力的结构还是灵力与食材分子之间的镶嵌模式,包括其中的相互作用,弛豫态与暂态波动的解构与表达,都可谓是独树一帜。”

    整个饭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您是……科学家?”杜宗有些惊讶地看着老人,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