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由于方丈和小和尚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故大家也都未久谈，吃过晚饭后就都准备起身告辞了。

    “以后记得来找我呀！”小和尚在离开前不舍地向杜宗挥了挥手，“在寺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闷得慌啊。”

    “咚！”一记结实的板栗落在了光溜溜的头顶。只见方丈气呼呼地说道：“你把什么东西塞包里了？怎么如此臭气熏天？”

    “啊？可能是那个败味草吧……”小和尚揉着脑袋低声答道，“杜宗说可以拿来驱蚊除老鼠，我舍不得扔，就又捡回来了。”

    “庙里有老鼠吗？”

    “啊？师父，您记性是不是不太好？灶台上的馒头不是经常被老鼠叼走吗？”

    “额……确实如此，是为师想得不周到了。但你这东西也太臭了！”

    “师父，您忍一忍就好了，反正也坐不了多久车就回庙里了。”

    “咚！”又是一记板栗，师徒二人渐行渐远。

    杜宗和刘庄林目送着两位和尚远去，心中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这……真的是一位得道高僧吗？”刘庄林并没有问杜宗，而是自言自语地感慨道。

    “应该吧。”杜宗有些哭笑不得地回应道，“倒是小和尚比上次成熟了不少，已经懂得给师父‘采’药了。”

    刘庄林转身看了看身后那扇木门，如今安静地镶在石墙之间，幽静古朴，似乎与世隔绝。星夜已至，天幕的阴影铺在青黑的墙上，和着斑驳的路灯。

    走在路上，刘庄林回想着今日的种种，依旧想不通其中关键：“这许爷爷究竟是做什么的？”

    “许老头不仅是食客一脉的高人。”杜宗并未隐瞒，坦然答道，“还是第九禁社的社长。既然我俩今天能见到他，就说明官方还是默许了你的存在的。看来我没猜错。”

    “禁社？”刘庄林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官方势力八卦门其实有九门。”杜宗说起了这桩大部分修士都不知道的秘辛，“前八门自然是大家熟知的八个卦象，而第九门被叫作‘隐门’，专掌各类与修道和灵力有关的学术研究与实验。‘隐门’之中又划分出十个禁社，专门研究一些有悖伦理道德，或者有伤世道太平的项目。由于此类研究必须严格保密，不得外传，所以取名叫‘禁社’。从一到十，其禁忌程度大致依次递减。这里是第九禁社的大本营所在，虽然他们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其实不在这里。”

    “‘隐门’……禁社……”刘庄林显然还在琢磨着这个绝对能震惊修士界的消息。他知道杜宗肯定有渠道得到这些消息，毕竟杜宗那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魏姓老人可是官野间有名的智者。

    “那第九禁社是研究什么的？”刘庄林消化了一会儿这些信息后问道。

    “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毕竟我的级别远远不够。我只知道这里的项目名和编号：‘疯狂物种（玖）’。”杜宗依旧坦诚地答道。

    “也就是说这里研究的东西其实重视程度还十分靠后？”刘庄林皱着眉头问道。

    杜宗点了点头：“除了这里，我还知道一个禁社的项目，但他们的基地在哪，社长是谁，我就完全不知道了。毕竟魏老头说话每次都只说半截，你再去问他，他就开始阴阳怪气地找茬了。”说到这儿，杜宗的声音趋向抱怨。

    “还有哪个？”刘庄林也是见过杜宗那个见人便讽的老头，不由地一笑。但显然，他的关注点还是在禁社上。

    “永生计划（柒）。”杜宗缓缓答道。

    “依旧排在这么后面吗？”刘庄林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永生，作为人类文明从古至今贯穿始终的愿望，出现在禁社的研究中并不奇怪，但刘庄林没想到这样一个项目居然也只排在第七的位置。

    “我也很好奇前面那些研究究竟有多重要。”杜宗耸了耸肩，“但我知道肯定有一个项目。就算我从没听说过，也能大致猜到。”

    “你是说……”刘庄林眼神中露出征询的神色，似乎也想到了一个答案。

    “神灵的秘密。”杜宗并不打算探刘庄林的口风，依旧十分坦诚地说道。

    “嗯。要是有我也不感到奇怪，而且理当如此。”刘庄林神色平静，第一次如此平静。

    两人陷入了沉默。各自都怀揣着心事。间隔的路灯照得两人的影子长长短短，规律地滚动播放着。

    “要小心。”杜宗突然提醒道。

    “我会的。”刘庄林点了点头，神色淡然。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讨论高中之后的生活，毕竟两人如今身上的秘密可以说诠释着修士界的最有影响的两大势力。他们作为两个在未来声名与地位必然远超常人的青年，可能会在将来的某天，站在对立面。现在两人知道的越多，以后可能就越麻烦。

    “谢谢。”刘庄林突然说道。他很清楚杜宗今天为什么把他带过来看这些。他也有些惊讶于官方那边的默许。不过他不能投桃报李，因为他那个师父并没有给他透露什么可以跟杜宗分享的消息。而那些与他的修行息息相关的事，他不敢说。倒不是怕杜宗知晓，只是怕隔墙有耳，或是有心人对杜宗的事后刺探。

    毕竟刘庄林的师父是当年两人高中时所经历的那起神降事件的罪魁祸首，也是十几年前第一个降临世间的九境神灵。一个长得乖乖巧巧的小胖子，道号“天真”。

    3

    古朴大宅中的许世宝正低着头在自家的院子里踱步。他仔细地盯着地面，似乎在端详着什么。

    突然，他躬下腰，将一小撮泥土从松软的地面扣下，而后颇为不雅地直接放入嘴中。他细细地品尝起来，眉头渐渐皱起。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冯，你们有查到什么吗？”许世宝低声问道。

    “没有。”老冯答道，“那个叫刘庄林的小子在碰到杜宗之前，在锦城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他在去见杜宗前，去过哪些地方？”老人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老冯答道，“去过他家，去过蓬尘街杜宗的店铺，还去过太皇街。”

    “太皇街？”许世宝心中“咯噔”了一下，立马问道，“他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多久？去见了谁？”

    “就在昨天。”老冯虽然心有疑惑许世宝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但还是如实答道，“我们调了监控。刘庄林是昨天上午九点半去的太皇街。但太皇街里是没有监控的，这您也知道，所以他具体见了谁我们也不清楚。问了街上的人，都对这个人没有印象。现在只知道他是下午三点离开的，都是人流量比较大的时候，想必街上的人没注意到也很正常。”

    许世宝陷入了沉思。这正常吗？这太不正常了！

    “您还有什么事吗？”老冯见许世宝沉默了许久，开口询问道。

    “方才你们在墙外有监测到什么吗？”许世宝问道。

    “没有。”老冯答道，“一切都很正常。刘庄林的境界并没有变化。”

    “时刻盯紧他。”许世宝命令道，“一旦有什么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好的，我明白。”老冯挂掉了电话。

    许世宝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仰头看着沉睡的天幕，眼神晦暗不明。而后，老人苦恼地挠了挠头，看上去颇为忧愁。

    “杜宗这小子。”许世宝气笑起来，“玩起花招来跟魏无期一个德行。这是在逼我站队啊……”

    许世宝开始抓起脚边的一把土，揉成团后，开始一粒一粒地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品味着。他在回顾刘庄林在园子里的一举一动，这些土壤可不是一般的死物。在这第九禁社里，许多你觉得稀松平常的物品，都拥有它自己的生命。

    “感觉不出这小子有什么异常啊。”许世宝自言自语道，“难道来这里不是刘庄林的主意，而是杜宗的主意？这算是什么？诚意吗？”

    许世宝的脑中开始交织起各种可能，但越想越觉得杜宗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自由散漫。他开始暗暗感叹于这个愣头青的成长。虽然不知道魏无期怎么想，但他是觉得现在的杜宗，已经有一分后浪推前浪的意思了。

    “确实来了啊。”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晦明不定，若有所思，“又是一场神降么？”

    老人自己都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件事上报给官方的人。毕竟在锦城，魏无期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守城卫和八卦局都得看着魏无期的态度行事。他如今的态度都那么暧昧，想必也不需要自己来多此一举了。

    老人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这片花园。被采得有些七零八落的植被开始缓缓回归原处，那些看上去疏松柔软的泥土也开始缓缓挪动移位。

    许世宝突然有些期待。他觉得魏无期的无动作其实可能是给杜宗的一次考验。以神灵为代价的考题，也只有魏无期这种疯子才可能实现了。他有些期待这两个年轻人能走到哪一步。就如同他期待地旁观着当年校园里发生的一切一样。

    上一次惊艳他的，是那四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这一次惊艳他的，许世宝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会是杜宗。

    只是，作为一个餐天地以修身的“云水仙人”，他会接受一个更加乱象横生的世道吗？许世宝不知道，也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