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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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点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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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能借把剪子吗?”一个圆脸寸头的年轻人从店铺门外伸了一个脑袋进来,看着约莫二十岁的样子,稍显局促的神色让他本就憨实的样貌显得更加稚嫩。

    “行。”正捂着茶杯发呆的杜宗回过神来,从柜台的小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走到门口,将它递给了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年轻人。

    “谢谢!”这个有些微胖的青年笑着接过了剪刀,脸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老板你一个人开店呀?敢问贵姓呀?”

    “我姓杜,叫杜宗。你是隔壁新来的?”杜宗瞟了眼隔壁原本荒废的铺面,发现里面如今已经堆满了大小不一的快递纸箱。

    “诶,是的。”这个年轻人笑容又灿烂了几分,眉眼微微上翘,显得有些兴奋,“我也是一个人开店。我叫朱昉。”

    “敢问朱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杜宗微微一笑,问道。

    “开一个香烛铺子。”年轻人顺手从地上抄来一个小木凳和一个纸箱,然后边聊天边开始了开箱的活路,“我师父说让我来城里面历练历练,就给我在这里找了家铺子,让我来试试手。”

    “哦?香烛铺子?”杜宗在脑海中翻找了一阵子,发现了几种可能性,于是便笑着问道,“冒昧地问一句,尊师是何人呀?”

    “我师父不让我说。”朱昉摇了摇头,他已经打开了纸箱,开始清点起里面的香烛,“他老人家只想在乡下过清闲日子,不愿意被别人打扰。”

    “那朱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见没法猜出朱昉的来路,杜宗只好更加直白地问道。

    “香烛铺子嘛,当然是卖香卖蜡的呀。”朱昉抬起头来,微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当然也做点师门里的手艺,听说这条街上的店铺都是这样的。”

    “不错。”杜宗点了点头,并不惊讶这个年轻人知道这条街的一个不算太隐晦的秘密。

    这条街叫作蓬尘街,在旁人看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街名了。但在修士眼里,这条街意味着一个围绕修行而展开的市场。许多官方的物件,各地的野宝以及一些大师的灵器都有可能汇聚于此进行交易。当然,这里除了物品的交易,还有信息的交易,各类任务的交易以及提供各类修士才能提供的服务,如驱鬼、看风水、占卜等。因此,这条街的名声其实也不算小。每一个在锦城的修士应该都听说过甚至都来过这条街,甚至不少所谓“迷信”的富贵官僚人士也知道此处。当然也少不了成群结队,看准一家的老年群体们,来此为子女孙辈算卦,求平安,求姻缘的不在少数。守城卫在锦城也就为修士们划定了这么一个官方特定的交易地点,名气自然不会小。

    “那杜老板你做的什么生意呀?”朱昉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直接反客为主地问道。

    “我明面上是个古籍铺子,其实开隙的,偶尔也做做听风的生意。”杜宗十分坦诚地答道,毕竟自家好歹也是一个店面,能打出一点名气也不能藏着掖着。

    “啊?”不料朱昉一脸茫然地盯着杜宗,显然对于道上的黑话没有一点了解。

    “你以前没来过城里?”杜宗有些惊讶地问道。

    “确实。”朱昉知道瞒不住,倒也诚实地点了点头,还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后脑勺,赧颜道,“打小跟着师父在乡下住,只去镇里赶过集,没来过城里。”

    “那你师父就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杜宗有些好奇地问道。

    “师父他老人家确实是心大。”朱昉立马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哀怨,“他说反正就是来见见世面,又不去搞什么危险的事。亏钱就亏钱,大不了关了铺子回乡下继续修行就是了。”

    “嗯,也有道理。”杜宗想到自己开这家店时的心态,发现竟然与这个青年相差无几,不由地认同道,“这条街虽说修士的数量挺多的,但也确实不危险。毕竟是在城里,守城卫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犯事。不过也要看你做什么了,有些交易虽说官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人多眼杂的地方做也难免遭人忌恨。”

    “我不会的。”朱昉觉得杜宗是在暗示自己可能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交易,连忙否认道,“我可不是叫魂人一脉的,我们点香人一脉要么做不成,要么行好事,绝不会遭人忌恨的。”

    “哦?点香人?”杜宗终于打探到朱昉的生意了,但也有些惊讶。

    点香人一脉在江湖上确实属于那种与世无争并且也没人忌恨的小流派,就有些像江湖郎中一样。不过点香人的作用还远没有郎中那么要紧,简要地说,点香人的作用是稳定人的心神的。对于那些有精神问题甚至快走火入魔的修士而言,请点香人为自己点一炷心香稳定心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对于某些神经衰弱或者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凡人而言,点一炷心香也有安神、助人睡眠的作用。但由于功用实在与人无害,因此也不存在因技术问题而导致严重后果的情况。所以在江湖上,点香人便是一种经常被大家都忽视遗忘的角色。

    但由于近来的八卦门等官方势力对点香人一脉一直都抱有一种有意无意的打压趋势,因此点香人如今在江湖上已经很少见了。其原因就在于他们这一大支的道法根源还是落在人心上的。因为五十多年前的那场“丧心疫”,导致官方对于能够控制人心的手段都特别忌讳。虽然点香人一脉一直籍籍无名,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但也因为那场“丧心疫”,导致自己莫名其妙被列入了打压名单,受了些无妄之灾。所幸现在的情况有所好转,朱昉能从守城卫那里注册到这个铺子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我听师父说我可是整座锦城第一个开铺子的点香人呢!”朱昉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膛,跟杜宗熟络了几分也就放得开了些,“以前的铺子都垮了。师父说如果我好好开,说不定能长久地做下去,也好在城里讨个活路,为后面的门中人引路。”

    “嗯,好好开,在这里你也没什么竞争,我看能成。”杜宗看着这个喜怒形于色的年轻人,虽然心中有些担忧,但依旧鼓励道。

    “我也是这么分析的,谢谢杜哥!”朱昉一脸恳切地点了点头,而后也开始拆起了另一个纸箱子。

    杜宗和朱昉又草草地聊了两三句后便又回到了自家店内。

    杜宗绕过柜台,走到了里屋,摸出了电话,打给了一定还在加班的工作狂萧警官。

    “喂?”果不其然,萧警官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隐隐还能听见那头房间外座机的响声。

    “隔壁的点香人是萧叔你安排的吧。”杜宗根本不需要确认便能肯定这一点。

    “对。”萧警官倒也坦诚地答道,“那个姓朱的年轻人是点香人一脉的,师从野亭大师,就是当年和峨眉老方丈论道的那个。现在上面对这一脉放得开了些,所以我们还是希望这一脉的修士能够多和我们合作,在城里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我让他开在你旁边,也是想着你平时能多照顾照顾他。”

    “行吧。”杜宗也没太当回事儿,毕竟自己也帮不上太大的忙。一来自家的古籍铺子都生意惨淡,哪有能力帮别人揽生意;二来自己对这一脉也只是有所耳闻,根本不懂他们的手法,隔行如隔山,让自己帮忙也只不过是个门外汉去瞎掺和。

    想到这儿,杜宗基本上把刚交到自己身上的活儿在心底给推了个八九成了,于是在从萧警官那里得到准确消息后便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回到了自己柜台后的藤椅上,抱着自己的茶杯,又开始发起了呆。

    今晚的生意像往常一样,格外惨淡。风从门外吹来,无心地翻了翻书页,也无声离去。

    锦城就一点好,闲是生活的主调,也是锦城人的审美共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杜宗觉得也就锦城还能分自己这个闲人几分地了。因为闲人在锦城不是被嘲讽的对象,反倒隐隐带有几分光彩。打牌、喝茶、约酒,凡是能摆上闲龙门阵的去处,必然有一大群地地道道的老锦城人作常客。那些繁忙奔走的工作狂似乎只能在最最市中心的地带看见,一旦走出一环路,大家似乎便卸下了现代城市的面具,回归了绵延此地千年的“文化本态”之中。

    杜宗好容易等来了一位开隙的熟客,却因为自己也不懂行情便三两句打发走了。

    杜宗望了望侧墙上的钟,发现时间也不早了,便从柜台上抄起手机和钥匙,背上双肩包,熟练地关门打烊。

    出门后,杜宗见隔壁朱昉的铺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香、蜡被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在矮桌上。黄白钱纸也一摞摞地垒在侧面的格子柜上。供人焚烧的丧服和鞋帽,画像以及各种观音像、佛像也有序地摆在各处,显得井然有序。当然,整个铺子最亮眼的还是各式各样的香。虽然杜宗对此并不了解,但从铺子里传来的淡淡的香气便知道,这些香至少从材质和做工来说还是很地道的。

    “你收拾得挺快啊。”杜宗笑着看向店里正收拾着纸箱包装的朱昉,“你明天就要开张了吗?”

    “也没有。”朱昉见是杜宗,脸上的笑容不自主地便漫散开来,额间的汗水在暖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光,“我点香用的材料还没有快递到货。今天忙完了明天就可以休息一天了。”

    “那正好,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杜宗笑道,“你应该还没逛过大城市吧,明天带你去开开眼界。”

    “要得!”朱昉开心地笑了起来,“以前师父说的城市和我现在看到的城市完全不一样啊,没有他说得那么混乱和嘈杂嘛。”

    “只能说你和你师父都不全对吧。”杜宗笑道,“城市确实比你们乡下复杂许多,但大家其实都一样,也没有那么不堪。”

    就在杜宗准备和朱昉告别之际,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大衣,戴了一顶深棕色鸭舌帽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光是远观其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随时紧绷的肌肉便知道其绝非常人。那人看了眼已经收拾打理得差不多的香烛铺子,语气有些焦急地问道:“这是点香人的铺子?”

    “是,就是这里。大哥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我姓朱。”朱昉见自己刚把东西摆好便有顾客上门,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招呼起来,“虽然铺子后天可能才会开门,但您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可以为您提前安排。”

    “后天才开门……”那男子有些失望,眉头微微一皱,但依旧有些不死心,“今天不能点香吗?”

    “实在抱歉。”朱昉还没见过这么着急点香的人,被这焦急的语气说得一愣,而后抱歉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小店才开门,材料还没有快递到货,我实在没办法现在就给您点香。”

    “要不您留一个电话吧。”杜宗在旁边提议道,“到时候货到了我们就直接联系您。”

    那个男子似乎这时才发现朱昉旁边居然还有一个年轻人,有些诧异地看了杜宗一眼。杜宗此时也才得以正视这个男人的全貌。

    只见他浓密的眉宇下长着一双极其有神而锐利的双眼,瞳孔深黑,仿佛墨染过一般。但他的眼白散落着血丝,眼角的皮肤有些松弛,似乎因什么原因而精神有些萎靡。看他的面孔应该不超过五十岁,但鸭舌帽未能遮住的双鬓已经泛白,甚至有向整个头皮蔓延的趋势。他的眉头紧皱,额间的纹路清晰可见,但嘴角却略显松弛,一副疲累的表现。

    当然,最令杜宗意外的是他体内的灵力,其特点一个字就可以形容:乱。他体内的灵力储备一看就是修士级别的,约莫是四五境的那种。但如今杜宗怀疑他若真是硬碰硬连一个二境的修士都打不过。因为他体内各处的灵力在杂乱无章地流动着,似乎完全不受身体主人的控制。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灵力的运动其实还算有迹可循。每一处穴位的灵力似乎都在向一个特定的位置移动。但这样的运动显然被男子的主观意志所阻抑着,以致于灵力呈现出一种杂乱无章的错觉和肆意跳动的表象。

    “我可能等不及了。”那个男子脸色一沉,神情显得绝望而但眼神却异常坚毅。

    “您怎么了?”朱昉显然看不见杜宗所看见的那些,但对男子如此激动的表现给吓了一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离门的人吧。”杜宗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个中年男子眼神顿时一凛,一股煞人的剑意瞬间喷涌而出,刮起阵阵疾风,吹得人脸生疼。

    “冷静冷静!”朱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立马后退了一大步,左手回收,掐起了自家的道诀。

    所幸下一秒后男子突然神色一黯,叹了口气,四周的剑意也瞬间消散了。他的嘴紧闭着,显然是因为在体内灵力大乱之时还虚张声势,被招法反噬了。

    “我们进屋说说吧。”不等朱昉和杜宗答话,男子便首当其冲地踏进了这个灯光昏暗的香烛铺子之中,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朱昉无助地看着杜宗。待杜宗点头后,两人才慢吞吞地跟了进去。

    待三人于里屋坐定后,那个男子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而后才眼神阴沉地说道:“你说得不错。”

    “离门是干什么的?”朱昉只听说过八卦门,但具体每一个部门是干什么的记得就不太清楚了。

    “离门主要负责对各秘境,险地,结界的镇守,同时管控着寂城,也就是修士的监狱。”杜宗解释道,而后转头看向眼前这个男子,“不知怎么称呼?”

    “胡,胡忠。”那个男子呼出一口长气,将方才的反噬简单调理了一下,而后望向朱昉,“能帮我点香吗?”

    朱昉小声地答道:“我需要把把脉。”

    胡忠将手伸了过去,只见他青筋毕现的手腕上还蔓延着几道深黑色的条纹。它似乎还在呼吸,在皮肤上缓缓起伏,像是某种来自地狱的藤蔓。

    “这是什么?”朱昉显然没见过这种诡异的东西,又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断狱的存在。”胡忠无所谓地答道,“不用管它。它都跟我了快十年了,没什么害处。”

    朱昉还是有些忌惮地碰了碰那些细细的黑色条纹,而后才将手指放于脉搏处,闭上眼开始听脉。

    只见朱昉的眉头越皱越紧,许久过后才睁开眼沉声道:“你体内的灵气是我见过最混乱的。我不清楚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只能说给你点香风险很大。”

    “有多大的概率?”胡忠的神色并没有多少改变,看来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很难根治的,“用你能想到的极端手法都行,我只要提高成功率。”

    朱昉顿时面有难色,迟疑了片刻而后道:“极端些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对你的身心损伤都很大,而且你可能点香之后会……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胡忠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想了想,而后他的眼神重回坚定,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一道深邃的光:“可以。”

    朱昉有些佩服地点了点头:“如果你实在赶时间就明天下午吧,货应该那时就到了。您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和住址吧,到时候我们去找您。这边人多眼杂,环境也不算安静,不太适合点香。”

    “好。”胡忠留下个人信息后,便立刻起身,不等朱昉说些告别的寒暄便走出了里屋,就欲离开这家香烛铺子。

    “等一下!”杜宗突然出声制止道。

    胡忠和朱昉同时疑惑地看向杜宗。

    “那个……请问您妻子和您生活在一起吗?”杜宗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问道,见胡忠神色有异,立马补充道,“可能点香之后需要有人照顾您,我担心离门的人可能……”

    胡忠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缓缓道:“她和我离婚了,现在在外地。我能照顾好自己。”

    杜宗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胡忠见两人都没问题了,便又点了点头,离开了香烛铺子。

    杜宗和朱昉注视着对方,但谁都没有开启话题的打算。

    “他到底干什么的?”朱昉终于耐不住好奇,语气中满含着震惊与敬佩,“体内的灵气已经紊乱到这个地步了,按理来说灵力冲击身体各处的神经和穴位,应该痛不欲生才对,他居然还能忍住。”

    “他是离门的人。”杜宗叹了口气,对这个雷厉风行的男子显然也十分佩服,“他刚才也说了,他是断狱的看守,以他的境界,多半已经是看守长了。”

    “断狱?那是什么地方?”朱昉长年和师父隐居乡郊,对这个远在天边的秘境并无了解。

    “断狱是一处巨型秘境。而所有巨型秘境,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极其险绝苦厄之地。离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好这些秘境的入口,不让一些魔道修士进入其中冒险,同时也防止一些秘境中的存在出来危害世间。”

    “那断狱里究竟有什么?”朱昉想起了胡忠手腕上那些细密的黑色条纹,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不知道。只有真正进入其中的修士们才知道自己究竟遇见了什么。”杜宗耸了耸肩,“我只知道那些存在都可以说是世界的反面,于人而言,都是极具破坏性的,并且接触它们的人也极易被感染,甚至被同化。去那些地方待过的人通常都不允许与常人接触,更不可留下后代,就是怕被那些目前人类都还不了解的存在给感染了。”

    “那我刚刚才触碰了……”朱昉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

    “没事。”杜宗见眼前这个微胖的年轻人一脸惊慌而检查起自己的身体,不由地被逗笑了,“胡忠身上那个已经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虽然依旧被他的身体排斥,但那个存在本身已被胡忠消耗掉了,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中和掉了。如今他手腕上遗留的不过是一种表征而已,类似于一个伤疤。”

    “这样啊……吓死我了。”朱昉有些后怕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犹有一些不放心,“城市里也太危险了吧,师父说得果然没错。”

    “其实也不尽然。”杜宗笑着解释道,“说实话,离门的那些修士是和现实社会相隔绝的。我在锦城这么多年,都很少看到离门的修士。你今天只是运气比较特别罢了,一来就碰到了一个。不过,说不定八卦门让你们点香人一脉来城里的目的之一就是这个,治疗与安抚离门的退役修士。你们能帮他们挽救一些离门的老员工。”

    “离门的修士为什么很少回现实世界?”朱昉好奇地问道。

    “因为他们大多都被感染了。”杜宗神色一沉,有些惋惜地说道,“严重的直接身死道消,或者被同化为秘境中的那些存在;不严重的多半也精神不稳定,且行为时常不能自控,会被统一隔离起来;而那些正常的大多都还在服役,也不可能在现实社会中出现。真正通过安全考核正常退休回到社会中的修士其实并不多。”

    “看来离门是一个随时都在打仗的高危部门啊。”朱昉也有些感同身受,同时对方才那个强大而坚韧的男子有了更深的敬佩。

    “话说回来,”杜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方才说的极端的方法是什么?我一直以为点香人一脉是极度纯良的门派,没什么过激的手段呢。”

    “这怎么可能?”朱昉笑着摇了摇头,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表现出了充分的自信,“在古代,我们毕竟还是会和其他门派之间有利益冲突的,没什么手段怎么生存得下来。我刚才说的那种极端手法在我们那里叫‘吹灯’。”

    “吹灯?”杜宗有些疑惑地看着朱昉,显然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

    “人心如亮,其念如光。情念向外界发散,又因规矩、礼法、知识而有所收束,故其整体如灯,中明而外暗。点香人一脉要做的就是将人之心绪凝之为一炷心香,而后点燃这支心香。自此之后,一切情思,一切意念,皆为一米,点点闪烁。”朱昉说起自家学说来还是有模有样,“正常来说,吹灯的步骤要靠持香人自己来完成,我们只是点香罢了。但有时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我们只好代劳,把吹灯的活儿也揽了。只不过这样做是有后遗症的,原因在于我们作为外人,是不知道你哪些情绪和意念是无关紧要的,而哪些是重要的。我们在吹灯的过程中可能会伤及持香人的思绪心性之根本,让他出现精神上的问题或者是情绪大变。”

    “那你觉得他的成功率高吗?”杜宗看向胡忠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高。就算是我来吹灯,他甘愿性情大变,成功率依旧不高。”朱昉惋惜地答道。

    “这可是你的第一笔生意。”杜宗适时提醒道,“你还是应该注意一下你的名声,不要接成功率太低的活。”

    朱昉想了想,而后抬起头来,直视着杜宗,双目炯炯有神:“世人若愿熄灯,我辈必应点香。灯灭无香,是师门大忌。这应是我的第一笔生意。”说罢朱昉顿时蔫了下来,闷闷地说道:“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这是八卦门想让我做的。我怕若是不接这活,第二天就被赶回去了。”

    蓬尘街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了下去,本就零散的行人变得更加寥落。几个店铺相邻的摊主一起打烊后准备小聚一次,闹闹嚷嚷的声音在这条古朴上的小路上渐行渐远。月色方明,星光隐逸。

    在朱昉敬了自家祖师爷一炷香后,朱昉和杜宗两人顺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离开了这条古香古色的小路。朱昉的背影投射在古朴的石板地上,时明时暗,边缘偶尔冒出些许失焦般的毛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