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魔法,但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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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可观,不可想

    外界对我的猜测越来越多了,直到现在,他们的讨论仍然没有停止。

    “为何读书”.......我不理解这个话题有什么可猜的,更无法理解他们为何还没有推测出正确答案。

    当然是为了活下去啊.......我时常幻想,要是脑中有个胃袋就好了,能够消化冗余之物,能够分解重复之物的胃袋,想必能把大家都治好吧。

    “爸爸!”

    “嗯,怎么了,小马。”

    他才刚刚回家,跌跌撞撞地扑向我的怀中。尽管现在才十一月,萧瑟的寒风也还是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小脸冻得通红。

    “妈妈又生气了......”

    小之又小的手伸向我的掌心,委屈地寻求着我的宽慰。

    “嗯,妈妈又乱撒脾气了,不能去惹她,还要好好听话,记得吗?”

    “嗯.......”

    虽然过于怯懦,却让人厌烦不起来,是因为我作为父亲吗,还是因为他作为儿子呢?

    “可妈妈打我,每只手都打一下,疼死了!”

    他的嘴上不满地嘟囔着,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不明所以的场景。

    “没事的,妈妈是爱你的。”

    “骗人!”

    “当然没有骗人。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已经忘了.......

    “嗯.......眼下为实,意业清净。”

    “嗯,完全正确。记住了,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想多了,就容易变得虚假。”

    出乎意料的惊喜还是发生了,虽然他距离理解这些东西还差得很远,但还是把第一步迈出去了。

    “去吧,去取暖,你的手太冷了。”

    “哦。”

    活跃的小跑在地板上踏出“噔噔”的响声,没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

    “嗯?怎么了。”

    我的眼里全都塞满了纸上的文字,没有去看他。

    “你们不是说,我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吗........现在有了吗?”

    我心一颤,将眼里全都塞满纸上的文字,不敢去看他。

    “对不起啊.......爸爸骗人了。”

    ........

    郑百马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免有些诧异。

    现在是零点半,也就是说,他从杨泛家回来后,直接睡了一天。

    心情大好的郑百马掀开被子,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舒适的被窝,以洗漱和烹饪作为一天的开端。

    毕竟郑百马不在这里常住,家里剩下的食材也就只有面条与火腿之类的易保存食物了。

    郑百马的早餐一般会在外面解决,如果不是因为起得太晚,郑百马还真不愿意自己下厨。

    ........郑百马也不敢自信的宣扬自己的厨艺有多好,不过正常的水准还是有的,不至于把好端端的食材做成生命体征维持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郑百马自己不成熟,也得被迫成熟。

    当然了,就算排除和爷爷生活的时光,和父母生活的时光里也说不上多安逸,尤其在做家务方面,郑百马从来就没少缺席过,只是那时的自己还小,因为够不到灶台而免于做饭。

    检查一圈下来,大部分调味料已经过期了,将近电器也都出现了各种的问题,就连煤气都用完了,想要做一顿早饭是几乎不可能的了。

    才一年啊.......一年没有人住就衰败成这样了。

    不过热水壶还是能用的,考虑到饮水机里的水有些发绿,还是烧点自来水喝比较妥当。

    实在不行的话,干脆打着学习魔法的名义去杨泛那里蹭点零食吃好了,那家伙估计不会介意吧。

    郑百马一手端着装满水的水壶,一边拿着手机,给杨泛发消息。

    杨泛倒是答应得很爽快,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回家,郑百马可以晚点再出发。

    他放下手机,将热水壶摆在插座旁,抓起沾满灰尘的插头.......

    “呜.......”

    不管怎么使劲,或是上下晃动,插头都始终被隔绝在外。

    随着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随着“啪”的一声,插座竟然彻底掉了下来。

    “这质量.......”

    虽然这已经是老房子了,但质量已经差到了几乎不能住的程度,毕竟这可是插座,真要触电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欸.......”

    原本被插座封死的暗盒完全暴露出来,除了连接着插座的电线外,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小东西。

    一个由黑色外壳包裹住内部电子结构,再由一根线连接着收音装置的电子器械,再加上出现在暗盒之中,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窃听器。

    既然杨泛之前提到过关于窃听的事,郑百马也就没那么惊讶了,反正他又不会玩些文字冒险射击游戏,干脆就让那群人听着好了。

    他将窃听器放回暗盒中,再将插座重新扣好,虽然还是不稳,但起码看上去没问题。

    重新找一个插座,郑百马终于得以正常地烧水。

    这段时间过后,郑百马也不得不考虑退租的事情了,作为梁姨的熟人,他的房租都是按年来交的,正好准备过年底了,他也可以完全把房退掉,毕竟唯一会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死了,他也没必要再继续付房租。

    喝了几口热水,郑百马提前出门了。

    郑百马还记得昨晚的那个红衣女鬼,并期望着能再次与她碰面。

    不管怎么说,郑百马能从杨泛那里活着得到那罐能够驱鬼的东西,红衣女鬼的帮助不可或缺。虽然不知道人类能够给鬼什么样的礼物,但口头感谢之类的还是不能少的。

    下楼,出小区,来到散步道。

    不得不说,今天的散步道比昨天还要死寂。

    昨天好歹下过一场小雨,能从轻微流动的寒风与湿润的空气中稍微感受到一些惬意,而这一次,真的就什么都没有。

    不知是因为新鲜感退却,还是因为感官上的体验确实不如昨天。

    走完了前半程,郑百马也没有再遇见什么异常,遮挡视野的气生根,排队站军姿的野鬼,也包括那个红衣女鬼,都没有再度出现。

    也有可能是时间不对,自己可以像昨天那样——四点左右再来.......或者说,还有一个可能。

    郑百马将目光瞄向了散步道的旁边,由楼梯连接着的左下方,那一片在河岸边修建起来的道路,那一条路灯完全照不到的道路。

    一条灯光都照不到的道路,还在河边这种特别容易发生事故的地方,想必会有很多鬼吧........

    他往手心哈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向下走去。

    好吧.......其实,并没有。

    河边的道路虽然暗,但不至于完全看不到东西,与上方散步道隔着一条呈45°角斜坡的绿化带,使得这条道路与灯光之间的唯一阻隔就是生长茂密的榕树。整条路大约宽1.5米,本就是勉强能够给人通行的距离,还会有一些野蛮生长的杂草伸向道路中央,使得体验不怎么好。

    至于围栏,则是由桩子连接着铁链所形成的围栏,虽然美观,但是起不到围栏应有的保护作用。

    郑百马又走了一个来回,还是没有看见什么异常。

    那就只好四点左右再来看了,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也叫上杨泛一起吧。

    白忙活的郑百马有些悻悻地上了楼梯,回到了散步道上。

    然而.......就在郑百马转身离开,准备前往杨泛家时,他瞥见了一个身影。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一个人,一个女性。

    那是一位面容姣好的青年,年纪上和郑百马差不多大,穿着一件宽大到仿佛随时会滑落的黑色风衣,橘黄色的路灯穿过树叶,将婆娑细碎的影子映在她的长发上,怎么看都是那种特别受人欢迎的女人,可眼睛却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始终维持着半睁半闭,随时会睡着的样子。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毫不留情地瞪着郑百马,像是想要从郑百马的身上挖下来什么似的。

    她不但是个人,还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用郑百马的感受的话,就是“看”和“想”的层面上,眼前的这个人都不可信。

    “就是你吧。”

    她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说话时含有显而易见的怒意,却也有几分娇嗔的味道在里面。

    “什么?”

    “我说,这里的事,都是你惹出来的吧.......算了,你和我走一趟吧,我争取把你身上的事处理掉。”

    她抛出橄榄枝的同时,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果然不简单!能够一眼洞穿自己的,目前也就只有杨泛一人了。

    “你在说什么,去哪里,处理什么。”

    “当然是把你作为‘溪马’的那一面处理掉咯。”

    “不可能!”郑百马的回应非常斩钉截铁“已经有人帮我解决掉了,你在说谎。”

    “真是的.......”她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你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吧,真正骗了你的,肯定是你口中的那个家伙吧。反正......能解决掉这件事的人,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万一呢,你说得太理所应当了吧。”

    “可你现在还是‘溪马’啊,都这样了,难道还不是铁证吗?”

    她说的话,郑百马都没法求证,恐怕有那么一瞬间,郑百马自己都有些动摇,不敢确定杨泛是否真的欺骗了自己。

    “这么说吧,就算交给那个人处理,你也大概率会死;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你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不如跟着我去追求那一线生机。

    况且,如果是他来亲自来找你的话,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这个女人看似诚意十足,却几乎不透漏有用的信息,几番话下来说得郑百马云里雾里的。

    “他是谁?”

    “我只能告诉你,他很强,远超你的常理。”

    很强.......想必也是魔法师了,不知道杨泛能不能应付他。

    话都谈到这一步了,郑百马的选择也就相当明显了,一边是给予自己实质性帮助,愿意教授魔法的杨泛,一边是突然出现,语气高傲的古怪女人,就算是精虫上脑的蠢货都知道怎么选。

    “好吧,我们走吧。”

    郑百马放出话来,趁着那女人放松的一瞬间,拔腿就跑。

    于此同时,郑百马从口袋中取出手机,尽可能地压抑住不停颤抖的手指,向着杨泛发送信息。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与话音一同杀到郑百马身边的,是一柄匕首!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精准命中郑百马的手掌,像是刺破纸张那般轻松地贯穿郑百马的掌心,无情地将澎湃的痛觉植入肉体,任其随着血液涌向全身。

    吃痛的郑百马恍惚了一阵,踉跄了几步便摔倒在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贯穿了手掌的匕首。

    “不要想了,就算要把你的手脚都切断,我也不可能放任你祸害他人。”

    尽管郑百马想再度爬起来,可打颤的双腿也好,不断淌血的手掌也好,不受他控制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能够站起来的可能性了。

    “不用挣扎了。魔力,身体,心理,这些东西都只是普通人的水准,你不可能赢过我的。”

    她一步步地向着郑百马走来,踏碎地面上的婆娑树影,露出了一直隐藏着的匕首,眼神与刀尖毫不掩饰地对着郑百马。

    郑百马对她的眼神产生了一丝熟悉感,那是一种与漠然无限接近的饶有兴致,就像看着将死的鸟在扑腾,就像看着虫子在被碾碎躯体时的挣扎。郑百马曾想当然地认为那种饶有兴致的感情是人性的体现。

    直到有一天,他才知道,所谓的“兴趣”或是“愉快”,都只不过是被那置身事外般的“漠然”吞噬殆尽后的残渣.......

    他曾无数次在爷爷身上见识到这种扭曲且悚然的情感,现如今,这样的眼神,再度出现在了面前的这人身上。

    “吾乃魔法师——奚萍笙。行吾真实之愿,即为一切之法。”

    随着她最后的宣告,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再次挥动,携着断头台的气势,向着郑百马袭去。

    ........

    郑百马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懂事起就时不时地在帮我的忙,以至于我都有点恍惚,难以分清是谁在照顾谁。

    现在,这样的日子可以结束了,百马帮我把他母亲抬上了后备箱,做完了他最后能帮助我的事。

    “好了,然后.......然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干涩地吐出了最后能说的话,有些惋惜地期待着他的反应。

    恍惚茫然的几年下来,他的手心已经能大到握住很多东西了。

    “没了。”

    “没有也好,对了,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嗯,眼下为实,意业清净。”

    这句话,我从小让他参悟到大,他从未想过,这是我们一家人生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意思就是,把看到的当成真实的,不要去多想。也就是让眼睛相信那些所看到的,而非用心灵去相信,知道了吗?”

    “嗯,用眼睛,而非心灵,我知道了。”

    “那么,就此分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