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来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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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永恒

    她的脑袋里,有谁在打架。

    柳奕的身体完全没有知觉了……

    泥壶,那些小小的虫巢,在她眼前打转。

    “腐草为萤……”

    “君子豹变……”

    “吾本无名……”

    “化境而生……”

    无数声音在她脑子里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像歌唱,又像低语,像祝祷,又像诅咒——

    她的太阳穴出奇地疼。

    恶心,想吐……嗯,这一定是感冒的症状。

    骤然间,她又开始“看电影”了。

    森林深处,有一条蜿蜒奔腾的河流,那河水怒吼咆哮着,劈开大地。

    河谷沿途,俱是陡岸。

    “十数代以来,流传的预言说:祭师,将在一个神圣之日被黑豹杀死。”

    两个年轻的侍女从“她的”面前走过,柳奕听见她们交谈。

    这个世界,由来只有美丽神秘的花豹,是他们部族的图腾——黑色的豹子,那是多么独特又邪恶的力量。

    他当然不会允许它出现,甚或接近祭师的身侧。

    祭祀还没开始,一个年轻的巫女头绕鲜花,手托经文——她从他身边走过,一双黑色的眼睛坚定又执着。

    他看着她,年轻巫女的目光,不经意地,流过他的眼底,轻如羽毛般拂过他的心头,清澈冰凉,痒了又痒。

    她走了。

    年轻的侍卫手持着长矛,咧开嘴傻笑。

    星光从黑色森林上空峡谷般的天际划过,就像混浊奔腾的河流从大地的裂隙间流淌——

    又是一个祝祷的日子,他变成了手执长剑的武士,依旧站在人群之后。

    头戴鲜花的少女,现在是手执神杖的女巫,第一次主持庄重的祭祀仪式。

    “有一天,部族的祭师会死在黑色利爪之下……”

    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柳奕头疼得厉害,脑子快要分成几瓣。

    她又变成另一个人,与其他人一起,被困在木头的牢笼里。

    “今天,要向这神圣的河流敬献牺牲。”女巫的“她”打开手里陈旧的卷轴。

    她第一次念诵这上面的文字,艰涩又忐忑,想尽力将它诵读得准确清晰。

    她紧张,又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她看见河岸边的囚笼,部族的敌人,将被作为祭祀的供品奉献给神圣的河流。

    这是她第一次主持这样的祭祀,充满了不安,和坚决。

    歌声一般的祝辞响起,河岸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听见。

    她的嗓音清灵优美。

    阳光穿过森林,照耀在开阔的河谷之上。

    祭台,就建筑在峭壁最险峻突出的位置。

    武士的他执着长剑,站在人群之后……

    一只野蜂从囚笼间飞过,囚徒的他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有一天,你找不着回家的路,”他的阿妈说,“么就跟着野蜂走啊,它是你的阿妈,会给你引路……”

    女巫开始跳舞,她手里敲着白色的羊皮鼓。

    破旧发黄的皮卷轴一寸寸展开,她已经熟记上面的每一个符号。

    在那歌声和鼓声里,柳奕头疼欲裂。

    岸边的人群开始骚动,等待把祭品的囚笼推入大河。

    身后的武士紧张又不安,他越过人群,看着那个河岸边敲鼓起舞的背影。

    阳光下,金色混浊的河水冲击着两侧赤色的陡岸,卷走了峻峭崖壁上的岩石。

    囚徒们望着天,空中有一只老鹰盘桓。

    野蜂在囚笼的木头缝隙中飞来绕去……

    俘虏们开始祈祷,祈祷大河能够带着他们回归故土。

    歌声绵长婉转……

    鼓点沉着坚毅——

    武士浑身发抖,他双眼模糊,他的手握不住长剑,他长出了尖牙?

    他听见人群中的尖叫。

    他知道,卷轴即将展开。

    祭师的祝词快要结束。

    阳光照耀大河两岸。

    囚笼里的异族人,在等待最后的一刻,他们相信自己即将走向通往天空的神梯。

    女巫回过头,展开的卷轴尽头,飘落一片孔雀翎。

    武士变成了黑色的豹子,一跃而起——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闻到了她的气息。

    河谷上的囚笼被推落陡峭的悬崖,奔腾的河水在脚下咆哮。

    有一个年少的族人在他耳边惊惶尖叫、绝望哭泣。

    木石碰撞,碎片飞溅的刹那,囚笼中伸出一只手,攀住了河谷峭壁上的岩石。

    天上的苍鹰飞走了。

    那只野蜂也飞走了。

    黑色的豹子咬住了巫师的喉咙,它感受到她最后一次呼吸。

    它跃过众人,跳下祭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河谷——他要回到属于自己的浓黑森林里,成为永恒的传说。

    战俘的奴隶从河的另一岸爬上了陡峭的崖壁,阳光下,他看着河对岸的异族人。

    祭台边的人群,也静静看着河对岸的年轻祭品,他们忘记了喧嚷。

    大河奔流着,卷走了破碎的囚笼和他的族人。

    它带走了一切。

    年轻的奴隶回身走向另一个世界……

    “么不晓得回家呢路,你问野蜂啊……”他眼前没有光亮,耳朵里只剩下一个呢喃低语的声音,“……阿妈给你引路。”

    “天,有三重又三重,三重又三重……”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的故事。

    “地,又有三重又三重,三重又三重……”

    “人,就在天和地中间。”

    “我的孩子……”

    “你要去哪里?”

    啪嚓——

    柳奕额头上一阵刺痛。

    有什么,正痒痒地爬下来。

    她抬手摸了一把。

    滑腻腻……

    湿漉漉……

    是血迹。

    “我最近……做了什么得罪这个世界的事吗?”她问自己。

    她以为她没有。

    “我以为我没有!”她一脑门子血,有气无力趴在地上。

    四周一片,蒹葭苍苍。

    “啊耶——”一道熟悉的声音说,“你怎么打开了这个东西。”

    柳奕精神一抖擞,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苍苍蒹葭的荒野之中,只有一头似笑非笑的石头狮子。

    “不用问,”对方立即阻止了她,“开天眼,听说过吧?”

    “是的,没错,就是你脑门上那个血糊淋当古里古怪叫你痛不欲生的玩意儿。”

    “副作用。”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石头脑袋一口气不换地说个不停。

    它又没气嘛。

    “你认为,成就一个世界重要,还是成就自己更重要。”

    “没什么,就是一个问题,随便问问,”它说,“而已。”

    “好的,你不用说出来,我知道了。”

    “这个世界上,”石头脑袋说,“不,是所有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东西,不可磨灭。”

    “你们变来变去,不停改变,这是万物之道,无可逃避。”

    “总有一些,最早的,真实的,本质的东西不可改变。”

    “那就是永恒。”

    “它们只变化,升华、蒙上一层面纱,对,神秘的……”石头脑袋咧着嘴笑,“被曲解、被误会、被厌弃,会过时,有时候重新被理解、被认识,被追捧、受奚落——却永远存在,永不改变。”

    “啊……你不要骂脏话嘛——”

    “你懂的!”

    “努力,加油,不要那么快把自己小命玩完哦!给你笔芯。”

    茫茫旷野上……

    蒹葭苍苍的景色消失了。

    荒原之中——

    一棵巨树,矗立远方。

    柳奕捂着额头走了过去。

    她看见两个人,坐在树下。

    “不要跟我说话!”她没好气地大吼一声。

    两个人影,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