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千亿大佬换档IP赛道
繁体版

第二章 逆转

    那年余君十八岁,顶母亲的职进入国营工厂,生性要强的他难以适应工厂内森严的等级秩序,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把能得罪的领导都得罪了个遍,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火。

    当那个在工人面前一贯鼻孔朝天的车间主任一巴掌向他脸上扇来时,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等他回过神来,主任的脸已经肿得不成人形。

    如果不是厂长退休在即,主任那个当了十多年副厂长的丈夫有意息事宁人,余君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不止是下岗。

    失业后,余君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冷静下来的他并不后悔,只是有点迷茫。

    就在这时,那句犹如诅咒般的判词传入他的耳中。

    彼时余君并未因此动怒,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自然也不会把这种神神叨叨的言语放在心上。

    若在往常,余君根本不会搭理对方,不过左右无事,他心思一动,走到算命摊前,也不问对方如何看出他的命格,直截了当地说道:“老神仙,直说吧,在你这儿改个命,什么价?”

    老头儿神秘一笑,说道:“命者,天意也,岂是人力所能更改?”

    余君不吃这一套:“我这不都喊你老神仙了吗?你只管开价就是。”

    老头儿摇摇头,说道:“我知你不服,不如这样,咱们当场赌上一把。

    “你赢,老朽便将祖师爷传下来的宝贝赠你,那宝贝虽比不得话本上那些仙人法器,好歹也能为你消弭几番劫数。”

    “你输,只需将一月工钱交予老朽。”

    “非是老朽贪图财物,此举只为点拨你一回,好教你知晓天命难违,往后收敛性情,莫再争强好胜,方为避祸之道。”

    余君失笑,不问可知,老骗子口中的祖传宝贝,必定是个屁用没有的玩意儿,这无本买卖到了他嘴里竟成了“输赢都是为你好”,想来这番话术才是对方真正的祖传宝贝。

    不过,这老骗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余君今日刚刚失业,这场赌局恰是棋逢对手。

    心里暗暗发笑,余君做出一副气血上涌的样子,恶狠狠地说道:“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赌了!”

    老头儿微微一笑,说道:“你取一枚硬币,自选一面,自抛自接,若你所选的那面朝上,便算你赢。”

    余君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此赌法,对方没有出千的可能,不过对方也根本不需要作弊,因为即便输了,对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他也懒得问老头儿所谓的祖传宝贝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依言取出一枚硬币,说道:“我要面值。”

    老头儿点点头:“请。”

    余君也不废话,抛,盖,开,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硬币向上的那面,赫然印着面值。

    余君一言不发,将托着硬币的手伸到老头儿面前。

    老头儿瞪大双眼,嘴唇直哆嗦,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余君咧了咧嘴,他可没做任何手脚,之所以愿意赌这一局,就是想看看老骗子这出戏文的下半折。

    “还行,像那么回事儿。”

    老头儿堪称精湛的演技让余君郁闷的心情略有好转,正当他打算故作平静地问对方一句“怎么说”时,老头儿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在他的掌纹处来回摩梭,口中喃喃念叨着:“怎会如此?竟是如此!”

    余君有些不耐,不等他发作,老头儿突然回复清明,收回双手,面露惭愧之色,说道:“老朽失态,得罪,得罪。”

    余君懒得跟他废话,手指微动,示意对方交上赌注。

    老头儿也不磨叽,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珍而重之地交到余君手中,留下一句:“一点一日,慎之。”

    余君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对方,却见眼前一片空白,哪有什么算命摊,又哪有什么老骗子,唯有手中的锦囊提醒余君,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白日幻梦。

    他打了个寒噤,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发现里面装着一枚白玉雕琢的骰子。

    经历了如此诡异的事情,余君那本就缺乏坚实基础的唯物信仰早已摇摇欲坠,联想到老神仙“一点一日”的说法,他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个猜测。

    三天后,他默默记住了当日公布的福彩头奖号码,随后小心翼翼地掷出了那枚骰子。

    如他所愿,骰子定格在了一点,而时间也真的倒退了一天。

    ……

    ……

    手握白玉骰子这等能够逆转时间的大杀器,余君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疯狂的赌徒,而或许是冥冥中真有命数,其后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他逢赌必赢,竟是没有遇上过动用骰子的机会,直到今天。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余仁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救回余仁,哪怕要他将剩余的五次逆转时间的机会全部用掉,他也在所不惜。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使用骰子,余仁的死亡在他看来颇有蹊跷——那小子一直生活在都城,为什么会突然前往上城?从小就对山水风景不感兴趣的他,又为何会顶着暴风雨来到浦江边?

    如果不先查清余仁的死因,贸然逆转时间,很可能会浪费一次宝贵的机会。

    沉吟片刻,他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个卫星电话,打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余君语气平静,说道:“查一个人的死因。”接着报上余仁的身份信息,以及大致的死亡时间、地点。

    片刻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回复:“抱歉,这单生意我们不接。”

    余君心头一紧,他的担忧应验了,余仁的死亡果然另有隐情。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哪怕能多了解一点情报也好:“你们不是号称ClA能查到的你们就能查到?”

    对方答道:“如果您是在问我拒绝的理由,我必须提醒您,这本身也是很珍贵的情报。”

    余君说道:“你开个价。”

    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问道:“您愿意出多少?”

    余君毫不迟疑地说道:“我手上掌握的罗氏制药股权,就是我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心。”

    这一次,对方沉默的时间更长。

    良久,对方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天,两百亿美元,上帝也会被您的父爱感动,但很抱歉,关于这件事情,我最多只能告诉您,我们既没有胆量,也确实没有能力追查令郎的死因,相信ClA也一样。

    “言尽于此,请您节哀。”

    ……

    ……

    如果把普罗大众眼中的世界比作一个金字塔,那么余君无疑已经接近了这座塔的顶层,也正因如此,他才能隐约察觉到云层之上的阴影。

    这个世界真正的掌控者是不屑于人前显贵的,他们云山雾罩,不露真容,让仆从屹立于金字塔定,吸纳民众的敬畏与怨愤;他们双掌翻覆,便能在世间掀起狂风暴雨,任苍生在漩涡中苦苦挣扎,绝不允许他们追溯自身苦难的源头。

    当初余君就是不愿意在脖子上套上项圈,成为大人物手中的棋子,才会在当打之年急流勇退,而如果那个情报组织提供的消息属实,那么毫无疑问,余仁的死亡,一定与那些云上之人有关。

    凝视着手中的白玉骰子,余君陷入了激烈的挣扎。

    掷,还是不掷?

    诚然,那位大人物抹去余仁,有很大概率是临时起意,毕竟都城也不是没有埋人的地方,何必非要选在浦江。

    问题是,即便余君逆转时间,安排人手监控余仁,也未必能阻止对方,反而可能会牵连到余君自己。

    理论上,真到了那一步,余君可以再掷一次骰子,抽身自保,问题是,骰子能否连续使用是个未知数,他也不舍得用如此宝贵的机会做实验。

    他忍不住点了根烟,走到阳台上。

    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此刻,他不得不拾起这个陋习,帮助自己强打精神,排遣情绪。

    海风轻拂,吹散余君面前的烟雾,却吹不散余君心头的阴翳。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权衡利弊已经没有意义,他需要想清楚的,是自己的心意。

    他开始思考余仁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却意外地发现,此刻他能回想起来的画面少得可怜。

    捡到那小子时,他正值而立之年,事业处在快速上升期,同样飞速发展的还有那一整个时代。

    周遭环境日新月异,机遇随处可见却又稍纵即逝,敢赌敢拼、永不服输的他怎能容忍自己被时代的浪潮抛在后面?

    建材、地产、IT……他的事业版图疯狂扩张,代价则是永无止境的忙碌,连睡觉都要见缝插针挤出时间的他,能有多少机会与儿子相处?

    仿佛是要为自己辩解一般,他喃喃自语道:“太忙……太忙了,而且你小子一点都不可爱。”

    是的,从小余仁就与“可爱”不沾边,从那些负责照顾余仁的专业人士口中,余君听到最多的评价是“贵气”。

    什么叫贵气?

    说得好听点,是矜持,说得难听点,就是冷漠、疏离。

    而在余君眼中,那小子永远是一副若有所思,而又闷闷不乐的模样,就连睡着时,也常常是眉头紧蹙。

    谁会喜欢这样的孩子呢?

    何况,那些年他真的……真的太忙了。

    谈不上有什么自责,毕竟如果不是他,那小子早就死在洪水中了。

    但此刻,他心中依旧充溢着某种莫名的情绪,堵得慌。

    就在这时,一抹金红跃出海面,初升的朝阳向世间洒下蓬勃生机,也在刹那之间点燃了他积郁的情绪。

    他恍然发觉,原来这情绪名叫“遗憾。”

    烟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余君取出白玉骰子,随手一掷,喃喃道:“臭小子,有空得跟你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