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抱着包子小心翼翼的坐在船的另一头，好像怀中抱着稀世珍宝一样。

    “船家，你为何不吃？”

    见老翁只是抱着包子，却没有食用江幽禅不由问道。

    “我，我想回家后跟老婆子一起吃，她已经好久没吃过包子了，今天终于可以吃饱了。”

    老翁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但随后又纠结起来。

    “不，不行，还要留几个明天和后天吃。”

    “船家，你没有儿女吗？”

    江幽禅看着抱着几个包子便如获珍宝，在精打细算的老翁，心中不由难受。

    她没有济世的能力，虽知世上苦难者众，她也只能让自己不主动去看去听，然而遇上仍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以求得心安。

    “有啊，我们曾经有一个儿子，只是后来参军去了，我和他娘是不同意的。”

    老翁叹了口气，眼中闪着泪光继续道。

    “但他后来还是去了，他说等建功立业了，就让我们两口子享福，但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我们只能在家旁边用他以前穿过的衣服给他修了一座衣冠冢。”

    “那朝廷没有给你们补偿吗？”

    “给了，给了一钱银子。”

    老翁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

    远离家乡上了战场，死后只换来一钱银子，却令父母老无所养受尽苦难，若他泉下有知，不知可会后悔。

    耳边传来管弦呕哑之音，江幽禅闻声望去，是那大船之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舞宴。

    明明共存一界，但相隔咫尺却好似有着两个世界。

    “小姐，我可以先回一趟家吗？我家不远，就在湖边上，我想乘包子还热，给老婆子吃。”

    老翁乞求的看着江幽禅。

    “之后您想游多久湖都行，我不收钱。”

    “当然可以。”江幽禅轻笑着同意。

    老翁起身重新拿起船桨，吃力而又有些急切的划着。

    船缓缓驶向偏僻山林间，周围大船小舟也渐渐消失，直到拐入一处山林河道。

    随后河边不远处一依树而建的茅屋映入眼中，不远处还立着一座孤坟。

    茅屋低矮破旧，四周随处可见被风吹落的茅草。

    老翁将船停在河边，并固定在一木桩上。

    “请小姐在此稍等一会儿，我很快便出来。”

    说完便捧着尚温的包子，步履阑珊的快步走向茅屋。

    “老婆子，我回来了。”

    见老翁进了茅屋，江幽禅也下了船。

    踩在枯草与落叶之上，四周尽显荒凉。

    江幽禅刚靠近茅屋，屋中便传来一阵咳嗽声。

    “老婆子，慢点吃，来，喝点水。”

    “老头子，你也吃啊。”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你不用骗我，我们一起几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吃点吧，不要让人家小姐等太久。”

    ……

    江幽禅站在茅屋门口，听着这对老人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达着对另一半的爱。

    泞泥中的真情更显可贵。

    江幽禅没有打扰，而是安静的聆听着。

    “老婆子，我先去了，那小姐还在外面等着呢。”

    被躺在床上的老妇人逼着吃下两个包子后，老翁打算离开。

    “船家，我进来了？”

    江幽禅的声音从门口传入屋中，令两位老人一惊。

    “小姐，这屋里又小又脏，您还是。”

    老翁刚想出去劝阻，破布做的门帘却被一只洁白的手掀开。

    江幽禅走入屋中，屋里极窄，而且除了一张由破木板拼成的床外再无其他。

    屋顶和四墙都是厚厚的茅草，使得屋中弥漫着一股杂草味。

    一袭淡青色襦裙的江幽禅站立屋中，眼中并未丝毫厌恶和蔑视，微笑着的眼眸中反而带着丝丝悲伤。

    “小姐，您怎么”老翁刚想开口。

    床上盖着破烂被褥的老妇人看到老头子口中的小姐入屋，便挣扎的想要坐起身来。

    “奶奶，你身体有恙，躺着便好。”江幽禅见状轻声道。

    “谢谢小姐。”

    面对身份高贵的小姐，老夫人心中不免忐忑，但还是听话的躺下。

    “你们没有田地吗？为何住在这里？”

    即非背井离乡，那应有田地、祖宅才对。

    “唉！这都怪我，怪我生的这病，为了给我治病，老头子不仅花光了家中积蓄，还卖了祖宅。”老妇人自责的说道。

    “老婆子，你不要这么说，孩子走了几十年了，家中就剩你我了，你若也走了，我一个老头子还活着干什么。”

    老翁上前握住老妇人的手安慰道。

    “你们可愿跟我走。”

    当江幽禅有能力帮助受苦之人时，她不会选择视若无睹。

    “跟小姐您走？”老翁不确定的问道。

    “嗯，跟我回邑县，我会找大夫给奶奶看病。”

    老翁与老夫人对望，眼中有受宠若惊，有疑惑不解，在他们看来，老弱的他们生命低贱，甚至不如远不如奴隶市集中的卖身的奴隶。

    “但我们已经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跟小姐走了，也干不动活了。”老翁悠悠叹道。

    老妇人听此目光也暗淡了下去。

    “我在邑县有一家私塾，你只需干些轻活或照看一下孩子便可。”

    江幽禅没有给予他们推脱的机会。

    “我可能要过几日才会邑县，只能麻烦你们先到城中客栈住几天。”

    “啊！不，不用，我们住在这等小姐就行。”老翁连忙摇头拒绝。

    “是啊！我们也住了好多年了，不差这几天。”老妇人也附和着。

    “还是城中住着方便些。”

    江幽禅说着便上前要扶老妇人下床。

    “不，不用，小姐，民妇身上脏。”

    老妇人有些惶恐的躲开了江幽禅的手，不敢让尊贵的小姐粘上污垢。

    “小姐，还是我来吧。”

    老翁也连忙上前阻拦。

    江幽禅却并未在意，她握住老妇人黝黑而苍老的手，生在贫民窟的她，本就活在泥涅与脏乱中。

    在江幽禅与老翁的搀扶下，老妇人登上了小舟。

    在回城的船上，江幽禅为了让两人不再那么紧张，便不断与他们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