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秋风骤起，天色近晚。大片火红的霞光，快马加鞭似的赶来，不一会儿就吞掉了原本尚蓝的苍穹。

    司乌岭的勇士们施展着飞檐走壁神功，像瞬间洒向大山的珠子，弹跳几下后，便消失不见。剩余人马，萧、千二人各领一支，沿着山脚下的岩壁谨慎前行。不出一会儿，一支带着蓝色烟雾的箭矢飞向天空，队伍按照萧钰儿的既定方针快速突进，宛如一道在山体间移动的黑色锁链。又过了不久，第二支蓝箭飞过，队伍重复起刚才的动作，缜密又扎实，那条黑色锁链继续转动，仿佛整座山被这锁链带着走，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着庞大的身躯。

    慢慢的，霞光已统治整片天空。探路的乌鸦们停止了前进，山下的两排锁链同时静止，炎虎的大营赫然出现在眼前：红色的营帐与霞光交相辉映，好像是营帐的顶幡直接连在了云上。旗帜缓缓地飘着，眼尖的乌鸦们一眼便瞅到上面的绣字——虎！确认无误，正是炎虎大营。萧钰儿的队伍，一下子“飞”入山间。千羽的队伍则像刻苦的蚂蚁，费力的一步步向山顶攀去。到山顶一看，大营中的一举一动已尽收眼底。

    这一整片军营规模庞大，浩浩荡荡，不见尽头，目测有五万人之多，比白水大营还要大上一圈。那些红色的营帐、旗帜、军服与晚霞并在一起甚是壮观，就像一条巨大的红色瀑布横亘在眼前。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兵？难道炎虎这次倾巢而出了？不对，如果是全部人马，屯兵一处也太不合理了？这附近山势落差大，以高打低易如反掌，这破绽实在太明显。想到这儿，萧钰儿以她敏锐的嗅觉的意识到，此时已经不能再往前半步。再往前去，敌人的视野将把他们看个清楚。

    这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淡淡的花草香，钻进萧钰儿的鼻子。她诧异的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山上没有任何植被，这香气虽然微弱且飘忽，但萧钰儿确信它就在周围。她小心翼翼地往前移了一小段，到了队伍的最前端，此时的香气开始愈发清晰。

    她目光扫过一排排营帐，当扫到第六排中间时，发现了很多黑色的圆形瓦罐，有点像装酒用的老坛子，从里面飘出白色的烟雾，那烟里还伴着蓝绿黄白各种颜色的星闪，时不时会跳跃一下，甚是好看，不知不觉就会让人看得入迷，嘴角自然洋溢出莫名的微笑。

    不对！萧钰儿突然觉得自己很反常，这是怎么了？她强行把自己那痴痴的状态收回来，看了看身边的士兵，只见他们一个个眼神都直了，麻呆呆死一般的直视着前方！

    突然一个士兵身体失去控制，从山上摔了下去，在掉下去的瞬间，他好像幡然醒悟，但已经来不及，只得大喊一声，坠下山崖。这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了轻薄的空气，余音在山间回荡，像一颗石头倏得投入静湖，激起一层层圆晕，不断散向远方。

    声音传入大营，只见那些炎虎将士突然转头看向萧钰儿这边，每一双瞳孔如猩红色的火焰，向四周喷射着愤怒。那一张张面孔竟突然化成了老虎的模样，露出阴森又饥馋的白色尖牙！

    坏了！萧钰儿知道，这是中了幻术了。从那一堆坛子里飘出的奇怪烟雾就是元凶！这时她才明白，炎虎军敢大张旗鼓的把大营扎在这么靠前位置的原因，这就是他们的秘密武器！

    萧钰儿平日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但毕竟年纪尚轻，对幻术的了解也只是从一些前辈的经历中有所耳闻，自己这还是头一回撞见。和听到的描述相似，起初不会有什么感觉，只是略微感觉有异样的气味，然后就是目光发直，眼前出现超乎常理的幻觉视听。根据中术时间的长短与深浅，产生的幻觉效果也有所不同。轻微的，可能只是眼前有些带有星星点点的闪耀。严重的，则可能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世界，最后引起精神失常，意识崩溃，自我失控。

    这是一种十分阴毒的招式，因太过邪气，被江湖各界所不耻，很多年前就被列为妖术、禁术，如果哪个势力使用此招，就会成为天下公敌，人人见而诛之。

    但目前的情况不同，现在这里是战场，不是江湖。如果江湖还需要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来平衡各方势力，那战争则完全可以摒弃这些脆弱的共识，战胜和杀死对方才是王道，至于用的什么手段和方式，没人会在意。

    萧钰儿他们已经来不及考虑该如何迎战，炎虎军营顿时像沸腾的岩浆一般喷涌袭来。无数只周身带着熊熊烈焰的老虎，张牙舞爪的朝他们扑来。一边跑一边捡起地上的石块砸，他们手中的石头，在飞出去的瞬间都一个个都变成了炙热的火球，带着狂舞的火舌飞向萧钰儿和千羽的部队，宛如天崩地裂。

    萧钰儿咬紧了牙关，锁了一下眉，紧了紧双拳，露出一副无畏的样子，扭头对身后的千羽说道：“带上你的人，沿来路撤退！不得延误，我们司乌岭来断后掩护！”

    萧钰儿话音刚落，一股澎湃的豪情激荡在千羽心头，他顿时感到热血上涌，击退了刚才的畏怯，脱口而出：“不！要战则一起战！”说罢就弯弓搭箭，直指炎虎军营。萧钰儿一把摁住千羽的弓，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说好的，任务完成前，听、我、的！”两双眸子各自坚定地锁着对方，似乎在那视线中间穿流着两条无形的缎带。它们相互交织，攀附缠绕，最终结成了一张解不开的网。

    千羽明白，此时是不能迎战的，撤退才是明智的选择。况且自己的部队尚有马匹，现在撤还来得及，再加上萧钰儿的掩护，虎头脱险绝非难事。但如果留下迎敌，自己和萧钰儿谁也走不出这里，萧钰儿的命令果断且理性。

    但他自己实在不忍，不舍，放不下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子。他又想起自己阔别已久的父母，还有处处护着自己的张晨，到现在又轮到刚刚情义相通的萧钰儿。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如此歹毒！一定要想尽办法让自己在乎的人离自己远去？而且是越来越快，真的连一点情面，一点温存都不愿留给自己吗！自己难道是天煞孤星？为什么要被命运如此捉弄！想到这里，千羽刚刚涌起的热血被瞬间浇了个透心凉，一下子没忍住，竟湿红了眼眶。

    看到千羽突然哽咽，萧钰儿先是一惊，而后也微微动容，把手搭在千羽肩上，冲他一笑道：“放心吧，我的人轻功一个比一个好，与这些老虎周旋不在话下，死不了。等敌人退了，我就来找你，好吗。”

    千羽不语，只是低着头，泪水划过脸颊，滴进干裂的土里。“嗯，我说到做到，好吗？”萧钰儿又晃了晃千羽的肩膀，再一次温柔地对千羽承诺着。

    千羽依旧没有抬头，而是一把推开了萧钰儿，然后大声朝自己的队伍喊道：“千羽小队听我命令！都给我把缰绳握紧了，向来路撤退！冲刺！冲啊！”说完一转身，背对着萧钰儿，停顿了一下说道：“你记住，你还要让我带你去找马飞天呢，保重。驾！”说完，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看着千羽逐渐远去的背影，萧钰儿会心一笑。然后转身露出凶狠的面容，恶狠狠的说道：“为了司乌岭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