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门口，文文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因为许天然的白色围巾上也沾上了油渍。两颗油渍的位置都差不离。

    倒是许天然有些纠结，这学校人实在是太多了。下意识把手往腿上伸去，却只摸到了毛茸茸的盖毯。

    鸭子…鸭子没带…

    许天然在心里呼唤了几声系统，没有得到回应。

    他看着眼前灰暗的绿字，蹙起眉头。早上出门之前。他还说过话呢。怎么现在又休息了？

    没等他再多琢磨，一只黏糊糊的小手搭在了他转轮椅的手上，紧紧攥住。

    扭头看去，小丫头仰头跟一个年轻女人打招呼：

    “沈老师，我带人来了，这是我哥哥！今天我哥哥跟我一起参加活动！”

    说着扭头，指着许天然给老师介绍到，另一只手扯了扯脖子上的围脖。

    迎着年轻女老师好奇打量的目光，许天然木着脸，扯出了一个笑容以做回应。

    看着轮椅上的大男孩木讷冷漠的表情，沈老师回神点点头。收起打量的目光，掩下目光里的同情，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文文哥哥好，这是第一次来咱们学校参加活动吧。欢迎呀！”

    说着扭过头对文文说：“陈文文同学，那你就带着你哥哥先入场吧，记得在操场入口领一份活动表给你哥哥看看。”

    文文点点头，下意识准备迈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忽然收回步子，仰头对着沈老师回答了一句：

    “好的沈老师，那我就带我哥哥先过去了。我们这就去给我哥哥拿活动表！”

    许天然一路僵着身体跟着文文向着操场划去。

    走着走着，小丫头突然停了下来，扯了扯许天然的袖子。低着头认真滑行的大男孩抬头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小姑娘小丫头眼珠一转，忽又抬步，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子径直往前走。

    正纳闷着，听到有稚嫩的童声响起：“陈文文！陈文文！这是谁？！你带的谁来？”

    一个小胖子噔噔噔的跑了过来，脸上肉一颤一颤的。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陈文文笑了笑，扬声回道：“这是我哥哥！”

    小胖子努力睁大他的豆豆眼，在许天然和陈文文身上来回扫射：

    “你还真的带人来了！这可是你头一次带人来！你还有哥哥？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过？”

    小丫头扯了扯围脖：“你没看到我跟我哥哥都围的一样的围巾？这还能有假吗！”

    说着小嘴一翘，哼了一声，拉着许天然在小胖子惊讶的眼神里继续往前走。

    许天然收回目光，察觉到几道注视，复又低下头去。

    来来往往的人群吵吵闹闹，耳朵里全是小孩子的追逐笑闹声，间或夹杂着大人或训斥或夸赞的声音。

    然而，当他滑着轮椅，跟着文文从这些人群中走过去的时候。这些这些声音都会忽然低下来，戛然而止。

    随着他们走过去，又变成了窃窃私语。

    那些人扫过来的目光让十九岁的大男孩感到不适。他甚至想转身就逃，但前面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却像磁石一般吸住了他。

    心里烦躁得慌，身上开始发热，这毛衣有点扎脖子，他扯了扯领子，干脆把眼镜摘了下来。

    呼，好像一下子安静了。

    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滤镜。奇妙的是，周遭的声音好像也随着眼镜取下，变得模糊了。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只小丫头的声音清晰起来：

    “哥哥，这个表给你。你看这上面有活动日程，排在第一个的就是开场舞，文文也有参加哦，你等会儿就能看到了！”

    许天然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点点头，听出小丫头声音里满满的期待，他接过日程表看了起来。

    排在最上面的就是年级主任讲话，因为这个活动仅一年级学生参加。

    幸好，不然不知道还多多少人。

    心里默默庆幸了一下，继续往下看。然后就是开场舞，紧接着就是自由的游戏活动。

    流程倒是不复杂，挺好。

    把许天然带到第一排的前排位置坐好，小丫头就被老师喊去化妆了。

    小丫头一走，周围的声音又开始争先恐后地往他耳朵里钻。许天然掏出耳机戴上，打开降噪，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看了看手机，才9:20，这活动要持续到下午四点半。啊，开始想家了。

    瞄了眼绿字，还是灰暗的颜色。这家伙怎么回事……不会是离家太远就掉线了吧。

    思绪翻飞间，有人挡在了面前。抬头一看，是化完妆的小姑娘过来了，立在他面前，嘴巴张张合合，似在说着什么。

    抬手切换了降噪，小姑娘的声音涌进耳朵里。

    “天然哥哥，我马上要准备上台了，你记得帮我拍几张照片哦！”

    说着把手表取下给他，叮嘱到，“用这个~”

    许天然点点头，小姑娘走之前把外套也留下了。

    抱着暖和的外套，他低下头看了下手表，智能手表他没用过，看下相机怎么用。

    突然，有稚嫩的童声传进耳朵里：

    “妈妈，那个叔叔跟我们坐的凳子怎么不一样？”

    跟着是一个女人紧张的声音：“哎呀，小点声。人家坐的那个叫轮椅，当然跟我们不一样了。”

    小孩继续问道：“什么是轮椅？这个椅子下面还有圆圈圈。跟我的小自行车一样，那这个轮椅也能动吗？”

    女人有点不耐烦：“能动，当然能动。”

    周围有窸窣的声音响起。

    小孩惊讶地高喊：

    “哇！这个椅子好棒。又能靠坐着，又能动。坐着就能动也太舒服了吧？

    我也要这个！妈妈，你给我买，我也要坐轮椅！以后我要坐着轮椅上学放学。我都不用站起来了耶，好方便哦！”

    许天然紧了紧手。

    周围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那孩子被打了，男孩哭的哇哇的，女人恶狠狠的声音做了解说：

    “呸！呸！呸！

    我要你坐轮椅！要你坐！那东西是正常人做的吗？那是瘸子坐的！你个臭小子，赶紧把话给我吞回去！快呸！”

    周围有“好心”的家长劝导着：

    “是呀，大宝。那玩意儿是腿有问题的人才坐的，真坐上去，那就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小孩子在周围人的劝导声中渐渐回过神来。打着哭嗝儿一抽一抽的说：

    “站、站不起来、就站不起来！我、我不怕！”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声响，小孩子嚎的越来越大声。

    许天然拧着眉毛，抬手又把降噪给打开了。

    隐约听到的声音说：“大宝妈，别打了，表演开始了。”

    抬头一看，模糊看见应该是个四五十左右的男人站在台上，开始讲话。

    许天然听不到声音。就看着那人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头一会转过去一会儿转过来。

    像看一出单口相声，不过是默剧。无聊。

    消磨着时光，终于到小丫头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