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轩和林鲸鹿穿过雪原冰川，再次与队伍汇合时，冷冽的风呜咽着，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谭轩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苍莽的昆仑，白雪茫茫。

    好像一切都走在既定的时间轨迹上，它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身的神秘再次埋藏。

    王多福身后跟着姜秀，二人迎着谭轩而来，尤其王多福，对他有一种本能的基因亲和。

    “天灾小组全灭，你们可以稍微放松一段时间了。”

    姜秀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王多福就明显的多，作为曾经长期驻守边疆的军人，他心中仍存热血:

    奈何有其他人在场，只能默默赞了一句，大佬牛批！

    林鲸鹿和她带领的留守者先行离开，他们有自己固定的一套规则和路线，看起来似乎要沉稳，也忙碌的多。

    姜秀只在谭轩下意识皱眉时，才会不经意间，投来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没有王多福习惯养成的，强者崇拜心理。

    ……

    “你们先走，立刻、马上，快！”

    王多福闻言，没有质疑，迅速转身给姜秀一个充满疑惑的眼神，一言不发地启动零式装甲，冲天而去，姜秀紧随其后。

    他作为西境小队的主导者，即便心中不解，仍然没有浪费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

    只有十分了解谭轩的姜秀，才从谭轩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异常。

    刚才的谭轩，给了她一种判若两人的“陌生”感，像是突然之间被另一个灵魂替代。

    但他们都知道，能以这种凝重的语气，命令而不是商议，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以他们的序列层次面对不了的境况。

    黑箱果不其然的再次断线，二人只能通过个人智脑，将谭轩的异常，汇报给了总部基地的宋玉楼。

    宋玉楼虽然早已习惯了谭轩的“人格切换”，但仍然第一时间，调动源式战舰，锁定西境昆仑荒原……

    此时此刻，肃立在风雪中，抬头望天的谭轩，第一次没有强制将“弱人格”感知剥离。

    共享“视角”状态下的谭轩，第一次了解到，艾维奇强大精神阈值下，隐藏的那一丝不安和“疯狂”。

    大雪盖昆仑，啸风漫西荒。

    一颗几乎遮天蔽日，挤满谭轩头顶天幕的恐怖黑色竖瞳，摄人心魄的左右巡视，最后锁定了风雪加身的谭轩。

    一道乌发及腰，身穿银色盔甲的身影，自诡异竖瞳中，一步步踏天而来，俯视脚下已成“雪人”的谭轩。

    遮天竖瞳隐入虚空，那种惊悚的压迫感随之消失不见。

    没有多余的交流，那人如同天外飞仙，陨石般撞向此时直愣愣抬头望天的谭轩。

    一时激起千堆雪，恐怖的撞击余波，让刚刚蓄满积雪的昆仑山脉，再次雪崩！

    谭轩在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中，身陷以他为基点，形成的陨石般深坑。

    他抽出七尺长枪，双腿微曲，拔地而起，主动冲向携势俯瞰自己的银甲，飞雪为之停驻，疾风流于枪间。

    “神谙……”

    “观战”中的谭轩，通过他有些疑惑的细语，知晓了来敌的名字。

    神谙手中擎着一把比自身体积还大的黑色巨镰，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长发飞舞。

    他像是静谧如雾的杀戮机器，穿梭在虚空中，擎据黑镰，与谭轩手中不断出击的长枪，眨眼间便是千百次的拼斗。

    二人每一次的交手，都恰到好处的精准攻击在对方势尽之际。

    场中气氛压抑的使得“谭轩”，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随后才反应过来，观战的自己已然“下线”，只配无声默喊……

    谭轩枪尖寒星流火，势大力沉的拍在神谙肩头，透过银色盔甲斜扎出一道血花，但很快便自动愈合。

    同时背部漏了空隙的他，被瞬身而来黑色镰刀，狠狠砸在背侧，发出一声闷哼。

    二人短短时间斗战了千万次，各自负伤后又一次惊天拼撞，长枪与巨镰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随后一触即分，谭轩深呼一口清气，看向势如渊海面无表情的神谙，悬浮在空中:

    “你还是来了。”

    神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再次提起巨大的黑色镰刀，杀向谭轩。

    谭轩从来没见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完全被对面的神谙压着打。

    黑色的巨镰，像是应死神的召唤，每一次将落未落的挥击，都在谭轩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它灵活如同半月的割裂谭轩身旁的空间，一脚将他踹飞，凹进身后的山体中，声似炸雷，落石满天。

    谭轩很快从人形凹洞中，飞出，再次持枪挑向神谙，眼神中复杂难掩。

    他的意识中清晰的浮现出，神谙的下一次轰击，必将斩中自己的右肩，但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那把黑色镰刀的斩击。

    神谙手中的巨镰像是某种规则的既定，无视空间规则不可规避。

    即便谭轩意识到它下一次，将会从自己眼前闪现至颈部，但只能用长枪钉向神谙胸腹，迫使他回防。

    但神谙依旧遗传了天灾的疯狂传统，完全不顾自己将会被长枪刺穿，黑色镰刀如期而至。

    谭轩已经感觉到脖颈处，隐隐作痛的血线，那把恐怖的巨镰几乎快要真的砍下他的头颅。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子恐怖的弯折九十度向后，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但是随即被长枪加身的神谙，一脚踩在胸口，狠狠砸向地面，又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

    神谙仍旧面无表情的将，扎在自己腹部的长枪，一寸一寸的拔出，上面满是殷红的鲜血。

    随手一掷，长枪如同流星般落在谭轩手边，喃喃自语道:

    “你拥有了人性，也变弱了，这样下去，我们的希望又在哪里？”

    神谙将嘴角的血缓缓擦去，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放手黑色巨镰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凌空虚渡，走向深坑中的谭轩。

    看着躺在泥石中，也不愿意爆发无间的谭轩，神谙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光华一闪而过。

    “我累了。”

    谭轩闻言，吐出一口血沫，看着纤尘不染的神谙，缓缓躺在对面的泥污中，神色黯然。

    果然，神谙自始至终便心存死意。

    至尊受到旧约的束缚，无法真的降临蓝星。

    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他有资格来面对自己，尽管需要强行跌落境界，才能进入蓝星。

    不等谭轩回答，神谙自顾自的轻声说到:

    “你离开极境已经二十二年了，我们也没想到，你会流浪星空，回到这里。

    也对，如果不是蓝星，你也很难活可以到今天。

    他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像是神坛之上高高在上的神了，但是你看到了吗？那只眼睛……

    爱丽丝死了！

    谭轩？帮帮我，我真的很累很累了。

    我快要记不清门前那颗高大的苹果树了，那条游鱼儿鲜嫩的小河，我的阿妈，我的名字……

    我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有时候真羡慕你，谭轩。”

    在谭轩陷入回忆时，神谙悄无声息的瞬身至他身边。

    长枪再次一寸寸穿透肌体，但这次，是神谙的后脑。

    “我不叫神谙……

    你要好好活着，你是对的，失去了人性，再强大又跟石头有什么区别？

    如果可以，把我的骨灰葬在风里，我要回到故乡，去找阿妈，去找...爱丽丝了……”

    谭轩看着神谙眼神逐渐黯淡，最后寂灭，他慢慢抽出长枪，那上面附着着，神谙强大如星核般的精神特性。

    这也是他来找自己的目的之一吧。

    将神谙的尸体合上双眼，扫清尘埃，谭轩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

    神谙是天灾中，唯一“干净”的人。

    在谭轩的记忆中，他从不曾杀戮过普通人。

    爱丽丝是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但稍显“疯狂”的姑娘。

    二人自“地狱”中杀出，成为天灾的种子，最早充当艾维奇“守护者”的人，便是神谙。

    他毋庸置疑的超脱了无距，为了降临蓝星来到自己面前，主动落境，应该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但是疼痛，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记忆里的神谙，始终长发飘散，纤尘不染，一身白色盔甲，沉默跟随在“地狱行者”身边。

    谭轩从来不清楚，他竟然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可惜，那个叫爱丽丝的圆脸小姑娘，死去了。

    从前的自己也不清楚，像他们这样的杀戮机器，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后来，他找到了。

    支撑神谙活着的意义，应该就是没被抓到天灾里的，那段仅存的回忆。

    同为精神支柱的爱丽丝，大概率是被吞噬掉了。

    他的名字被夺走，他的同伴死去，他的故乡再也回不去了……

    这就是被天灾，被起源选中的悲哀，连死亡也不能自己做主！

    死亡对于他们而言是宿命，活着才是不幸的开始。

    看来那位高高在上的“至尊”，很快就会更加“完整”，然后，来找自己。

    ……

    谭轩将黑色镰刀收起，激活零式机甲，将神谙的尸体带回九号基地，放进熔铸炉中。

    到了他这个程度的肌体质量，想要烧成骨灰，一般温度的火焰是绝难办到的。

    宋玉楼看着满身血迹，伤口正快速愈合的谭轩，陷入深深的不安，欲言又止。

    他全程“远观”了二人的战斗，虽然不知道大佬最后是怎么赢的，但是:

    蓝星如今需要面对的敌人，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吗？

    “……”

    炉中的火将神谙吞噬，最后变成一盒宛若星辰沙一般的骨灰。

    谭轩式的沉默，他再次飞向西境，将他撒在风雪中，眸间轻黯。

    又一位故人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