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陆追鱼道，“我这有很多。”

    “这可是赛神仙！”轩夜却还是依然左手一口，右手一口，“外面都卖出了天价！”

    “是吗？”陆追鱼口气还是淡淡的，“你若是为这鱼而来，我可以送你。”

    谁知，轩夜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进食的速度也停了下来，像是在解释一般，“……我是真是被人推下来的。”

    陆追鱼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教书，我识字，若是安分守己，你还有命可活，将来回去想要什么我也会尽量满足，若是逾举，别怪我出手无情。”说完便把烤制好的露鱼递到他的面前。

    她虽没见过世面，但也不傻，不是别有用心，谁会来到屠修渊？只不过眼下无聊罢了，眼前的人看着也不是特别讨厌。

    轩夜沉默着伸手接过。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修炼过后，盯着洞门的任务早已换成了识字。

    从前五常倒是也拿过不少教本给她，不过那时候的小琢玉不识趣，不喜欢和他呆在一起，识字的任务便搁浅，至于法门修炼，这有何难，五常早已一字一句掰碎了揉化了讲给她听。

    然后，就在这天，轩夜表达了不满，“我受不了了！”

    “怎么了？”陆追鱼提笔写着字问。

    “咱都连着一个月吃鱼了，再好吃的东西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大王，你看是不是可以给我换换口味？”轩夜抗议道。

    “你想换什么？”陆追鱼头也不抬

    “桂花糕，甜蜜枣，酱香鸭，口水鸡，善元堂的粉蒸团子，等闲楼的桃花酿，暂时先这些吧。”轩夜把玩着笔杆，咽了口口水。

    陆追鱼横折处因为停顿太久，糊作了一团，“……我只吃过鱼。”她开口道。

    “不会吧？你活了这么久，只吃过鱼？”轩夜手里把玩的笔突然掉了下来。

    “对。”陆追鱼手抚过废纸，整张纸重新光洁如新，她提笔重新开始练习。

    “一次也没有出去过？”轩夜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同情。

    “对。”陆追鱼沉肩悬腕一刻不停。

    轩夜转了转眼珠，道，“那不然我带你出去吃？”

    陆追鱼抬头快速扫了他一眼，“我不会离开这里。”旋即，重新沾染笔墨。

    “嘁，谁稀罕似的，不出去就不出去。”轩夜嘟囔道，“来，继续学习，这回教你写口水鸡……”

    陆追鱼：“……”

    虽然不明白轩夜一介人修为何非要执着于五谷三餐，不过念在他教习自己也算尽职尽责，陆追鱼总算将晚餐作了变动，烤鱼变成了……水煮鱼，当然卖相上好像也只能说是或许，好在赛神仙滋味美味名不虚传，无论怎么折腾也不会难吃。

    水煮鱼又持续了九顿，轩夜再次发起抗议。

    陆追鱼这回下笔停顿得更久了一些，她目光认真地看向轩夜，似乎是想把他看穿。

    轩夜迎着她的目光却是无所畏惧，最后她垂下了探究的眼眸，“好吧。”她说，“尽快回来。这个东西你拿去。”

    轩夜接过她丢过来的绿芒，随后手心处便多了一条繁复精致的藤条手环。

    再抬头之时，二人之间紫雾弥漫，光与暗快速变换，尘埃落定之时，他站在红水涧的紫雾之外。

    “带上这个，就不会在紫雾中迷失方向，一个时辰后，自动失效，若回不来，也就不用回来了。”陆追鱼缥缈的声音传来。

    “我一定会回来的！”轩夜对着紫雾喊，脸上还挂着笑。

    等了片刻，实在没收到什么回应后才悻悻地转身离去。

    而在轩夜离开后，陆追鱼亦转身走进迷雾，一个月过去了，小恣意还没有出关，她有些担心，毕竟……

    陆追鱼摸了摸门上的结界皱紧了眉头，什么也感知不到，到底是被动了什么手脚？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于此同时，返程路上的轩夜碰上了麻烦。

    “轩夜？果然是你！”拦路的人，枯瘦的脸上闪着怒气。

    “就是我！怎么样？好狗不挡道啊，警告你们。”轩夜将手上的东西收进怀里。

    紫雾迷障近在眼前，他相信摆脱掉眼前的几人不成问题。

    “哼，真没想到你一个杂种命也会这么硬，屠修渊竟然也是浪得虚名！呸！”瘦高个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老实交代，郑二的事是不是你搞得鬼？”

    “郑二？自己的东西不看好，反而来找我，你也真是好笑！”又听到“杂种”这两个字，轩夜整个人也变得冰冷起来。

    “你！”瘦高个被他用话这么一刺，当即就拉起衣袖，带着小弟怒气冲冲地要把他教训一番。

    “我什么我？”轩夜站在原地，头顶铺开八柄飞剑。

    “你找死！”瘦高个对着他的头顶便恶意地轰出一拳，身后的小弟抄着兵器。

    八柄飞剑瞬间排列成一个大风车，快速飞旋，不等拳风打在上面，便已将它吹散。

    瘦高个若无所觉，下一记勾拳已经到了轩夜的肚子上。

    轩夜传出一声闷哼，脚步变换，随即人飘出了包围圈，“再见。”他说，直奔紫雾而去。

    “追！”瘦高个气急败坏，“抓不到这个小畜生，你们都给我卷铺盖滚蛋回家！”

    三小弟立马顾不上屠修渊的险恶，朝着轩夜的方向直奔而去。

    与此同时。

    “后来呢？”她问地上躺着的一团血肉模糊，藤条化作的鞭子被收在手里。

    “后来他说要自己出马去干掉守渊婆，就和我们分开了。”那团东西气力刷街，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话说得断断续续，听起来非常值得让人同情。

    只可惜，他碰上的是陆追鱼，她似笑非笑，“我听说你们的关系可处得不怎么样，你为什么要下来找他？”

    “大师兄一定是伤心极了才会这么说，仙女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们捕蛇一脉，最重要的就是血脉传承了，可大师兄他……”血团哼唧了两声，“他从下到大都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而被人叫做杂种，所以才想迫不及待地想抓到传说中的守渊婆证明自己，全宗上下也只有我会关心他了。”

    “捕蛇，守渊婆，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陆追鱼脸上满是寒意，“轩夜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

    她挥出一鞭子，地上的人形便被打断了气。

    恰在此时，小恣意闭关的地方传来一声动静。

    轩夜本想借助手环的力量，直接走到里面去，谁知后面三人却跟得很紧。

    为了不让那里暴露，轩夜只好带着他们兜圈，没想到一个时辰竟然会这么快就过去，他却因为转圈子把自己也转晕了，没了手环的指引，他只得不断地祈祷自己的好运。

    也许是上天真的对他有所垂帘吧，有惊无险地轩夜走到另一片广阔天地，那紧闭的洞门，似乎有什么奥秘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让他变得不像是自己，目光狂热地朝着洞口靠近。

    洞口里面似乎很痛苦，激烈的碰撞跌倒之声传来。

    轩夜像是着了迷，正当他把手放在洞门上之时，一朵碗口大的紫黑色铁花飞旋着穿胸而出，又再次穿心而过，重新飞了回去。

    陆追鱼一脸肃穆，看向轩夜的眼睛是浓浓的厌恶。

    轩夜转过身，脸上还带着错愕，不过很快他便靠着洞口，一点一点艰难地滑了下去，血浸透衣服，沿着手臂低落至地下，汇集了一条弯弯的血路。

    陆追鱼冷眼旁观着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入怀，不忘全身戒备。

    “桂花糕，”轩夜将点心捧了出来，“我没多少钱，只买得起这个。”他笑着。

    鹅黄色的糕点上被包裹得很好，只可惜被放置的地方一直流着血。

    “你不该来这里的。”陆追鱼走到他面前。

    “你……小心，我的同门他们过来了，他们捕蛇的技巧可比我好多了。”说完后，轩夜将糕点放置在她的手心，“尝尝，看看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好吃。”

    见陆追鱼没有动作，轩夜又小心翼翼帮她把外皮带血的油纸去掉，捻了一块，放进她的嘴边，“张嘴。”

    陆追鱼动了动嘴唇，最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把糕点抿进了嘴里。

    “味道怎么样？”轩夜吐完了血问，苍白的唇色上只有那点还带着丹色。

    “很甜。”陆追鱼道。

    “希望你尝到这个味道的时候还能记得我。”轩夜缓慢绽开了一抹笑，额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陆追鱼耐心地将糕点包好，放在了自己的乾坤袖中，找了个角落珍藏。

    洞门口血液不知不觉流了一地，陆追鱼抱起似是在沉睡的轩夜，将洞门口重新变了干净。

    随后找了个地方，挖好坑，将他放了进去，细细地整理好他的衣物，面容也擦拭了干净，从头到脚都理了个整整齐齐。

    “对不起，”她说。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分开之前明明只是一场简单的外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生死两隔。

    她有些难过，自百年前的劫难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眼前不知为何有些模糊，她只能不停道歉好让自己的愧疚减轻一些。

    泪水滴落的那一刻，陆追鱼甚至有些意外，随后她把多余的情绪收敛，尘土倾盖。

    纯粹的黑暗里，轩夜没有错过脸上滴落的那丝凉意。

    “我想好了，我不想死。”他对着脑海里的那条鱼说。

    “契约达成，死愿成，一切后果愿主自负。”和“赛神仙”长得很像的一条鱼说了这么一句，失去了踪影。

    天旋地转，轩夜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之时，他已身处七嵬坡，他想起了前世，关于妖族，关于玄烨，关于苍澜，关于五常；他亦知晓了今生，关于人修，关于轩夜，关于门派，关于陆追鱼，可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及，鬼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