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卡多被这一拳打得脑袋发懵，差点解除了镜面变身。

    他妈的，不对，这他妈的不对。

    那个大卫应该只是空有一副大骨架子，他从来就没进过健身房！

    他哪来的这副打了药似的肌肉？

    没时间继续思考，第二拳已经来了。

    髋肩后旋，猝然发力，拳弧半圆，腕齐鼻尖。

    无比标准的后手摆拳。

    里卡多向后甩头，侧身后仰，迅速调整姿态，将将躲过这一击。

    持之以恒的格斗训练让里卡多拥有出色的动态视觉和不错的反应速度，即便敌人莫名其妙地爆发出专业拳手的战斗力，他也依然有信心......

    下一刹那，一记迅猛的勾拳就打向他胸腹之间。

    怎么可能这么快？！

    来不及后撤躲避，里卡多只能猛挥右掌，狠切在勾拳的腕上。

    如果大卫还是那个徒有大骨架的老黑，这一击会直接打散他的攻势。

    但现在，里卡多只觉得手掌砸到了一块铁。这一掌连偏移那只拳头的方向都做不到，他结结实实地挨了这拳，肚子处的镜面上出现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剧痛和窒息让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里卡多感觉自己的胃都快被打出来了。

    于是，他垂下来的脑袋又无比巧妙地迎上了一记闪电般的后手直拳。

    这一拳把他打得晃晃悠悠，连退数步，倚到身后的保险柜上，这才不至于直接倒地。

    而就在这后退几步的间隙里，他又中了几下针对要害的贴身寸拳和一记干净利落的回旋踢。

    一口气还未喘上来，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便劈头盖脸地打将过来。

    刺拳、直拳、勾拳、摆拳、弹拳。

    肘击、指戳、膝撞、蹬踹、侧踢。

    高鞭腿、低勾腿、披挂腿、右摆腿、后蹬腿。

    后背的立柜坚实地挡住了里卡多的退路，极大地限制了他的闪躲空间。于是，他只能全力集中精神，尽可能挡下每一道攻击。

    但他很快就发现，那些他来不及反应的攻击，打在身上只是疼。那些他试图防御的攻击，却会在挡下前猛然加速，狠狠在他身上打出些明伤暗伤。

    这些攻击，正一点一滴地破坏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颗细胞。

    但里卡多依然保有意识，甚至清醒无比。

    所以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每一处强弱不一的疼痛。

    他羞愤欲狂，他痛不欲生，他无可奈何。

    比起打死打伤，这无休无止又恰到好处的攻击更像是一种折磨，让他的精神在看不到尽头的疼痛中煎熬，一点点摧毁他的反抗意志。

    毫无疑问，大卫是故意的。

    机械降神，是自己支配自己，强行将自身洗脑为肌肉超人、健美先生、格斗大师、杀戮专家的禁忌支配术。

    对于支配者而言，这种强行拔高的力量对于肉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折磨。

    代价巨大，回报自然更大。

    机械降神赐下的巨力可以让大卫轻易将意塔利亚人撕个粉碎。

    但这个不知所谓的偏执狂哪配得上那么干脆的死法？！

    不过就是杀了那个狗一样的婊子而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就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

    只有将这个胆敢一次次挫败他、羞辱他、殴打他的渣滓一寸寸地锤成烂肉，才能纾解他心中的恨意！

    “里卡多先生，刚刚的话，你要不要再说一遍？”看着刚刚还意气风发的男人一点点舍弃了勇气和尊严，被打得抱头蜷缩、瑟瑟发抖，连镜面变身都无法维持，那张扭曲变形的黑脸上裂开了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笑：“现在，是谁一根一根掰断了谁的骨头？是谁一寸一寸剐下了谁的烂肉？又是谁在品味漫长的死期？”

    回答他的，是偶尔才会闷哼一下的沉默。

    对此，大卫并不满意。

    “不说话了吗？哑巴了吗？还是疼到绝望了呢？”他稍稍加重了拳脚的力道，那个人肉沙包立刻飙出道道鲜血：“对了，你要不要像你那个婊子老婆一样，跪在地上，舔我的脚，声泪俱下地恳求我的宽恕？说不定，我真的会给你个痛快！”

    他当然不期望对方真的这么做，但光是说出这些话，就比肉体上的报复还要令他畅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意塔利亚人，真的缓缓跪了下去。

    那张淌血的嘴里念叨着什么东西。

    大卫大喜过望，只觉得下身都要爽到翘起来了。

    无处发泄的快意化作一个耳光猛扇过去。

    “大点声，我听不见！”

    于是呢喃声稍大了点。

    又是一个狠狠的耳光。

    “你聋了还是哑了？我说我听不见！”

    含混不清的话语终究没法传达出太远，大卫索性伸出肌肉扭曲虬结的巨臂，钳着里卡多的脖子，像拎鸡一样将他拎了起来。

    “再说一遍。”黝黑的怪脸勉强挤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说到我听清为止。”

    “我说......”鼻青脸肿的复仇者虚弱地将手搭在那根胳膊上，轻声道：

    “......抓住你了。”

    下一刹那，那个魁梧到畸形的身躯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缩，变形，在一秒之内就化作了里卡多指尖捏着的一只臭虫。

    怎么......可能......

    失去钳制，里卡多摔在地上，但仍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只臭虫。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臭虫扑腾个不停，不断释放出污浊的臭气。

    它似乎轻易就能挣脱那无力的禁锢，但总是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没用的，只要我不放手，你就破解不了我的赝术。”里卡多看着指尖轻轻捏着的臭虫，目光中透出无限的恨意和惋惜：“可惜，不能就这么捏死你，不然就会让你变回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瘫坐着休息了一会，恢复了足够的意志力，将身体拔出剧痛的枷锁.

    然后，他缓慢地站起身，喘息着，一步一步地挪向大楼的外侧。

    这栋大厦还未完工，连最高层的外墙都没修好。漆黑的夜幕渗透进来，将前方的路晕染得如同深渊。

    “放心，我不会将你扔下楼的。”自言自语一般，里卡多耐心地向手里的臭虫解释道：“你可能会在脱手的一瞬间变回来，靠着那副恶心的躯体扒住楼面，将一切引向更坏的局面。”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让它发生。”看着前方的浓夜，里卡多露出满足的微笑：“狗娘养的黑鬼，咱们一起死吧。”

    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里卡多艰难而坚定地迈入深渊。

    “砰！砰！砰！”

    三声枪响，终结了这条即将抵达终点的复仇之路。

    意塔利亚人宽厚的胸膛上出现了三个血洞，迸射出体内本就不多的血液。

    他带着讶异地表情，艰难地回过头，想要看清，命运究竟派来了哪位使者，为他带来如此残酷的结局。

    他只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举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手枪。

    那老太太面容陌生，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任何神采。

    里卡多叹息一声，倒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只臭虫扔向不远的楼外。

    是那名看守楼顶的布影人。

    大卫来到这一层后，立刻就发现了那个潜藏在阴影里的老太太。他宽仁地放过了老太太的性命，只是将她支配，扔到了角落里，让她如炮塔般自动攻击射程范围内敌人。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开启了“机械降神”的自己，竟然也能被那个小小的赝师打败。

    他更加想不到，此前随手布下的一招闲棋，竟有起死回生之效。

    脱手而出的臭虫转瞬就变回了肌肉扭曲的黑塔壮汉，在地上滚了两圈，终究还是没有滚出那个致命的边缘。

    大卫站起，鼓起的肌肉渐渐瘪了下去，理智则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现在的局面，已经没必要继续维持“机械降神”了。

    他走向里卡多那具生死不明的躯体，面色恍惚，步态踉跄。

    刚刚的筋肉形态会对体能产生巨量消耗，而且拥有极大的副作用。

    其中一个表现，就是身体每动一下，都会传来撕裂般的巨大痛楚。

    但他依旧不能倒下，依旧不能休息，依旧要忍着痛苦走过来，亲自确认这名噩梦般的仇敌真的已经死了。

    复仇者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无可奈何地流逝着最后的生机。

    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丑恶的黑脸，无声地述说心中的悲伤、遗憾和刻骨的仇恨。

    卑鄙的胜利者故作镇定地站在他身前，用恶心可笑的优雅掩盖内心的恐惧。

    “太可惜了，里卡多先生。”黑人轻轻摇晃着脑袋，露出可憎的笑容：“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呵呵呵呵。”

    “不过，嘿嘿嘿，好消息是！”他将一只脚挪到里卡多的胸口上，用力地踩着那几处枪伤，让血流得更快一些：“你马上，哈哈哈哈，就会见到那个婊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微笑迅速变成了大笑，大笑瞬间变成了狂笑。

    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整个楼层都回荡着那阵令人作呕的笑声。

    一道凛冽的刀锋砍碎了狂笑之幕。

    “你，就是大卫吧？”

    伤痕累累的青年缓缓走出电梯，墨镜片片碎裂，白衫血红欲滴。

    “继续笑吧，你要死了。”

    他目光空洞，面色阴沉如冰，双拳紧握，流下浓稠如墨的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