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晴。有风，雪停。乔可儿避开了众人的视线，轻轻叩开了高振天的房门。

    高振天的酒杯刚举起，又放下。他看着乔可儿笑道：“你今天好像不怎么高兴，有心事？”

    乔可儿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公子，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

    高振天道：“你并不是一个喜欢打探消息的人。”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危险。”乔可儿深情的看着高振天道：“我知道你不会隐瞒我的，对吗？”

    爱，是无法掩饰的;情，是发自内心的。高振天看着这个善良的姑娘泪流满面的样子心如刀绞。他知道乔可儿是为自己担忧。自从父母死后，还没有人为自己流过泪水。触及心灵直达灵魂深处的感动让高振天忍不住浑身颤抖。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冲动，很想抱住眼前这个姑娘哭诉一下多日以来的委屈，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拥抱，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慰籍。他承认自己已经对乔可儿产生了好感。可是高振天知道自己不能够这么做，如果今天自己把感情释放出来的话就等于害了乔可儿。这一辈子她都会生活在这种永无休止的逃离和苦难之中，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浪子注定是孤独的，朝廷的迫害，东厂的追杀，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生命的暮钟已经在自己耳边敲响，他不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去伤害一个纯真少女脆弱的心灵。

    高振天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想让你知道，只是不愿意你过多的参与其中。毕竟，这个江湖不算太平。”

    乔可儿道：“我本就不是江湖人，我关心的也不是江湖事。只是在这个动荡的江湖中，还有一个值得我关心得人。”

    高振天道：“如果这个人不值得你去关心呢？”

    乔可儿道：“心有所属，无怨无悔。”

    好一句心有所属无怨无悔。高振天叹了口气道：“你问，我答。”

    乔可儿道：“科尔沁这个地方很少出现朝廷的人，朝廷十三太保此次全部出动是不是因为你？”

    高振天点了点头道：“十三太保领头的上官青云就是杀我全家，诛我族人的主谋。从江南到科尔沁，他们追杀我了一路。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么快。”

    乔可儿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为什么要对你斩尽杀绝？不单单是为了斩草除根吧？”

    高振天坐了下来，端起了酒杯道：“东厂虽残暴却也不会对我这么念念不忘。他们之所以这样步步紧逼，是因为我活着，朝廷有的人就会活不好。上官青云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

    乔可儿道：“你得罪了人？”

    高振天道：“得罪了一个本不该得罪的人，而那个人也是我们所得罪不起的人。”

    乔可儿道：“魏忠贤？”

    高振天道：“魏忠贤虽权势滔天，但在那个人面前却是跳梁小丑。”

    乔可儿不懂得朝廷之事，自然也不会知道高振天到底得罪了谁。她还想继续问下去，高振天却不给自己机会了：“有些事情你知道就好，没必要苦苦追问。倘若日后有机会我肯定言无不尽。”

    乔可儿道：“朝廷的人来到客栈，是不是意味着你就要离开这里了？”

    高振天道：“浪子没有常驻不走的地方，这个地方的风沙太大，冬天太冷。不管朝廷来不来人，我都会离开的。只不过他们的到来让我离开的打算提前提上了日程。”

    乔可儿道：“你怕连累我们？”

    高振天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不想死在这里。”

    乔可儿道：“其实你本不用走的，朝廷不会永远呆在这里。只要我们行事小心一点，等他们走了你就安全了。”

    高振天笑道：“你太小看东厂了。他们的情报组织遍布各地，只要被东厂惦记上，这个江湖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乔可儿看着高振天那张疲惫却依旧俊俏的脸庞内心一阵剧痛。她明白这个落魄的刀客一定有许多难以启齿的苦衷，她也明白失去双亲却还要强颜欢笑的痛苦。她想安慰高振天，可是话到嘴边，竟不知从何说起。

    高振天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如果我不走的话，我们大家都会有麻烦。”

    乔可儿道：“可是你要到哪里去？你能到哪里去？”

    是啊，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大到能容万物，却唯独容不下一个小小的高振天。

    乔可儿缓缓坐在了高振天的对面，看着桌子上绽放的梅花一脸落寞。她伸出右手轻姿婆娑的抚摸着盛开的花朵，失神地说道：“风吹来的时候没有人能抵挡的住，倘若人离开的时候呢？公子，你终究是一个过客。”

    高振天道：“在这个动荡的江湖，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左右。也许最初的那份情谊会保持不变，但结果往往差强人意。这不是我们独有的错。”

    乔可儿道：“公子非走不可？”

    高振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若不走，死的人会更多。”

    乔可儿道：“每年冬天的时候科尔沁总会有许多手持刀剑的侠客。他们都留着长长的头发，孤寂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忧伤。等到客栈门前的那棵梧桐树花开之时，他们都会聚集在树下祈福，祈祷科尔沁的图腾保佑自己平安。江湖儿女江湖行，半壶黄酒满杯情。公子，倘若你真的要走，我愿意陪你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哪怕天涯海角。”

    高振天看着眼前的乔可儿一阵心痛。是怎样的动力驱使着一个少女鼓起勇气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除了爱还能是什么？高振天很想拥乔可儿入怀，人生得此女为为妻，夫复何求。

    但是，他不能。

    望着失落的走出房间的乔可儿，他不能说出一句柔情的话。他听到了乔可儿强制压抑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低声哭泣的声音。他想乔可儿肯定恨透了自己。高振天赶紧背过了身，他必须铁下心来不给乔可儿任何一丝的希望。哪怕乔可儿怨恨自己。

    房门关上，高振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低声抽涕起来。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这样温柔贤惠的女子，哪个男人能忍心拒绝？豆大的泪珠就在乔可儿离开的那一刻悄无声息的滑过了高振天的脸庞落在了地上，绽放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高振天看着飞溅的泪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仿佛有把刀狠狠的砍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般，他的心都碎了。

    高振天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一般，喃喃道：“对不起可儿，你的爱，我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