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头的不对劲，郝叔也不例外。让黄齐生把王大强带到休息室后，他叫住了王诗雨，严肃地问起来：“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我哥他被张海潮骗了！”王诗雨苦笑着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讲了起来。

    郝叔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跟张海潮是对班，接触不算多。平日里只觉得这个年轻有点懒散，收来的东西总是往后头库房一堆就完事，连收买货品的记录也是乱七八糟的，常常都要他返工重做。

    但到底是一个单位的工友，他还真没往坏处想。

    听王诗雨这么一说，他还有点不相信：“真是张海潮做的事？”

    王诗雨重重点头，“叔，我们犯不着编个故事来讹人。”况且这种事情普通人能想到吗？脑瓜子再好也不能往这种歪主意上想吧。

    这倒也是。郝叔对上她的视线，小姑娘的眼底有焦急和懊悔，就是没有心虚，让他又增加了几分信任。

    “那你们有证据吗？”

    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也戳中了王诗雨的痛处。

    他们……就是没凭没证。

    要说王大强这孩子也真是被鬼摸了头了，这么大数目的钱出去，连个字条都不让人写。也不知道是说他傻呢，还是说他社会经验不丰富，这不明摆着就是让人空手套白狼吗？

    王诗雨表情讪讪，无奈地挠了挠脑袋。

    郝叔立刻就明白，“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八道。”哪怕私心里郝叔是相信这几个孩子的，但没有证据的事情哪怕摊到台面上来说，也很容易让人狡辩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眼底浮现出几许心疼，说道：“就当吃了个亏吧，从今往后谨慎着些。”

    王诗雨哪能甘心吃这样的暗亏，眼眸转瞬间，对策就浮上心头。她向着郝叔招了招手，等他凑上耳朵时，说起了悄悄话。

    “等里格朗，我等里格朗……咦……哈！”自打从王大强手里搞了那六百块钱后，张海潮的窘迫处境一扫而空，加上昨天夜里连着胡了几副大牌，如今他这腰兜里又充盈起来。

    他哼着小曲，把自行车靠到墙角，优哉游哉地摸出钥匙拧开了废品站的大门。

    一屁股往凳子上一坐，他随手翻着对班留下来的记录本，眼底一阵轻视。这破工作，一年赚得钱还不如他在赌桌上两三夜赢得多，能有什么前途？就说他那对班姓郝的，眼看着都直奔五十去了，一个月也就几十块工资。

    张海潮“啧啧”了两声，鼻子中哼出了一声气。

    不过在这上班也有个好处，竟然还能碰见傻子。他嘴里的傻子自然就是王大强，张海潮可是没想到这看着贫困潦倒的小小少年，口袋里一摸就能摸出六百块钱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对于骗王大强这件事儿，他早就想好了对策。他说话、收钱都是趁着没人时候，王大强那是打心眼里相信他，连张字条都没让他写。

    原本张海潮收钱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发虚，可如今他可乐得要死，谁说他骗人了？那话是他说的吗？他收钱了吗？有证据吗？

    在这种自我暗示下，他这些天过得尤其心安理得。而且他也打定主意了，下回王大强要是再来找他，他就直接装糊涂，有本事他就拿出真凭实据去告他！

    所以人无耻起来，有时候真的连畜生都不如。

    早在他踏入废品收购的那一瞬间，王诗雨的目光就紧紧地追随着她。张海潮得意洋洋的脸色，深深地刺痛了她，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黄齐生离着她远了两三步，怯懦地说道：“二丫，你这招真的有用吗？”

    让他假扮跟王大强一样的拾荒少年，跟张海潮套近乎，骗取他的信任，再引诱他上钩。怎么听，怎么就那么悬乎呢？

    王诗雨瞥了他一眼，努了努嘴：“别那么多废话，轮到你上场的时候到了。”

    在王诗雨的淫威下，黄齐生向来不敢多话。也不知道为啥，明明自己比这丫头高了不止一个头，可面对她的时候自己就是气短。用王大强的话来说就是，只要二丫眼睛一瞟，他连动不敢大动。此时此刻，他就深有体会啊……

    依照王诗雨的指示，黄齐生拎着一麻袋乱七八糟的东西，绕了一个大圈，走进了废品收购站。

    “你好，我要卖废品。”他敲了敲玻璃窗，露出一口白牙。

    张海潮正嘚瑟呢，来了生意也不积极，挥了挥手指着窗户旁边贴着的一张纸，含糊地说道：“按照上面写的分类，分好了再喊我。”

    黄齐生依言照做，分类这种事情他帮着王大强做了不少，自然是懂得的，没出几分钟，又开始敲玻璃窗。

    张海潮抱着茶杯不耐烦地走出来，凑近了一看，倒是对面前这个小子另眼相看。他问道：“看着眼生啊，你以前在哪儿卖废品的？”

    “就在这儿啊，你们这儿不是有个姓郝的收购员吗？我总是在他手上卖废品。在你手上也卖过一两回，不过东西比较少，估计你没记得住……”黄齐生憨憨一笑，回答道。

    “老郝啊？是有这么个人！我就说呢，你咋分得这么娴熟！”他的话里挑不出任何毛病，见是熟客，张海潮的态度也略微好了些。

    他跟老郝说是对班，其实也是要看业绩的。谁收的东西多，谁收的东西质量好，都是年底奖金的来源。所以一听说是在老郝手上的客人，张海潮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哟，还有铁皮条条呢，这是去职工楼了？”他眼尖地发现少年摞了一堆牙膏皮，眼中光彩大放。这一眼看去，起码得十几个呢，免不了让他猜测起来。

    黄齐生装模作样地腼腆起来，说道：“大哥好眼光，我昨天一天都在北城的职工楼门口。”说着，表情又无限向往，“还是有个正经工作好啊，每个月有工资，哪里像我们一样，一个月只能顾自己一张嘴……”

    他絮絮叨叨地向张海潮描述自己在职工楼里看到的景象，小到孩子们玩的玩具，大到工人们从食堂带回来的吃食……又说起自己的悲惨凄苦的身世，感叹老天的不公平。

    最后的最后，他叹了一口气，羡慕地望着张海潮，说道：“大哥，还是你们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