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古董远不如后世那么热门和吃香。再加上经济刚刚复苏，大家伙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提高生产力上，自然没有什么闲工夫搞这种精神享受。

    倒也是有那么一两个精攻于此的，大多都是老社会师傅带徒弟，代代相传的。

    王诗雨年龄虽小，但对老物件儿的认知确实比一般的大人都要深刻，也难怪俞教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额……”王诗雨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这点东西都是从系统那儿学来的。严格点说，系统就是她的老师。但她总不能扯着嗓子说“我有神奇的系统，那玩意儿是无敌的存在，你们在它面前都是渣渣”这样的话吧？思虑再三，她决定还是管住嘴，露出一个无辜又懵懂的笑容。

    黄老爷子瞟了她一眼，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替她解围：“怎么？你是瞧不起我这个老大粗？”

    俞教授不相信，挥了挥手示意他别闹：“老哥啊，要说其他的，我肯定相信是你教的。唯独这个……”

    “怎么？合着就你一个文化人是不？我今天还非得就跟你掰扯掰扯！”黄老爷子听不过去了，撸起袖子就想好好理论一番。

    于是乎，刚刚才稍微安静一会儿的屋子里又变得吵吵闹闹起来……

    估计是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俞娇娇早就见怪不怪了，从桌子上拿起还没翻完的《全唐诗》，向着王诗雨使了个眼色，悄悄指了指外头。王诗雨心领神会，趁着两个老头闹得正凶的时候，拍拍屁股就闪人了。

    小花园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两张靠背凳，俞娇娇坐了一张，另一张就是王诗雨的。她津津有味地看着书上的内容，不时地啧啧称奇。

    “姐姐，你看得懂这上面的字？”王诗雨见她看得仔细，问道。

    俞娇娇抬头笑了笑，“要是这点字体都看不懂，还怎么能号称自己是学历史的？”见王诗雨小脸上带着探究，她好心地科普道，“古时候比较流行的字体无非就那么几种，篆书、隶书、楷书、草书和行书。清朝的官方字体叫做馆阁体，实际上就是楷书，不过字体比较圆滑，没有盛唐时期那么精致和严谨罢了。”

    提及专业，俞娇娇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见王诗雨如饥似渴的眼神，又情不自禁地把文字的发展史都跟她说了一遍。

    “姐姐，方才那个哥哥不是说这本书可能是假的吗？您不担心吗？”如同海绵一样吸收完俞娇娇传授的知识点，王诗雨指着黄蜡蜡封面的册子，好奇地问了句。

    俞娇娇“扑哧”一声，眼睛弯了起来，整张脸倒也扬起了一种自信的光芒。她说道：“我爸这么些年一直都在收集古书，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的吗？”

    她眨了眨眼，又招了招手示意王诗雨凑近，附在她耳边低语道：“最关键的是，我家里已经有两本真迹了！所以这本书一到手里，我就知道它是真是假了！”

    “啊——”王诗雨捂住想要惊叫出声的嘴巴，大眼睛瞪成了个铜铃。黄爷爷果然说得不错，俞教授就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主啊！

    俞娇娇显然很享受她脸上这种惊异的表情，咯咯笑了两声后，眼神又幽幽转暗，带着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地冷笑出声：“陈城啊陈城，还想跟你哥比？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王诗雨心里一咯噔，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啊……俞娇娇看着跟陈城的关系不错啊，两人有说有笑，她还替他解围了呢。怎么转头，就是这种令人心底发毛的表情？王诗雨摸了摸胳膊上骤起的鸡皮疙瘩，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忘记刚才听到的话。

    中午饭是在俞教授家吃的。显然两个老头到最后也没决出胜负，以至于一直到开饭的时候都相互不给对方正眼。王诗雨夹在中间，左看右看没了主意，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俞娇娇。

    俞娇娇大力拍了把桌子，把两人吓了一跳的同时，又神色严肃地告诫：“再闹别扭，你们自己出去吃吧！”这才缓解了尴尬。

    饭毕，就是谈正事的时候了。俞教授老神在在地翘起不算灵活的腿，剔着牙斜视黄老爷子：“老哥啊，开个价吧，合适我就拿下了呗！”

    黄老爷子抬眼瞟了他一眼，默默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块？！”俞教授大骇，惊得指着黄老爷子的手都开始发抖，痛心疾首地说道，“你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黄老爷子悠悠地端起茶杯，吹去浮在表面的茶叶屑，不搭他的腔。

    俞教授心中真是百转千肠啊，一千块对于普通家庭来说，那可算是一笔巨款了！也都怪他，从前得到心水的古玩意儿的时候总会在他们这些老朋友面前炫耀，酒一多那是连底都兜了出去。这会儿再后悔有啥用？老朋友圈里都知道他从前收本古书是什么价格！

    “能不能……便宜点？”他试探着问出口。

    黄老爷子又瞟了他一眼，给了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那……好……”

    “能的！”王诗雨响亮地开口，对上黄爷爷不赞同的目光后，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转向眼中又浮现出炙热期盼之光的俞教授，她小大人似地说道，“俞教授，黄爷爷刚才是跟您开玩笑呢！这本书的品相其实并不是特别好，价格自然也不能那么贵。这样吧，我自作主张给您降个价，八百块钱成不成？”

    俞教授瞬间大喜，“你说真的？”

    王诗雨重重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俞教授顿时定心了，喜滋滋地回屋里摸了钱出来，生怕他们反悔一样直接扔进了黄老爷子的怀里：“钱收了买卖就成了，不能反悔啊！”

    黄老爷子先是瞪了擅自做主的王诗雨一眼，又扔了个卫生球给俞教授，扫了眼数目就转手给了王诗雨：“书是人小姑娘的，她说了算。罢了罢了，谁让你碰上她这个傻丫头了，就当结个善缘吧……”

    “书是你的？”俞教授质疑道。

    王诗雨不隐瞒，实话实说：“是的，我家里是收废品的，会碰到这些老玩意儿。这回也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巧我是认得书册子上的一些字的。给黄爷爷一看，黄爷爷说可能是个古董，让我带给您瞧瞧……俞教授，要是我不认识的，可能也就直接卖给废品站了。”

    她神情中略带的惋惜刺痛了俞教授的眼，他的心绪刹那就被调动起来了。

    是啊，有多少东西就被这么当成废品卖掉了而不知，别人不心痛，但他心疼得紧！这些东西，都是老祖宗们世世代代的心血凝结而成，就这么被毁掉了，是要伤良心的！

    王诗雨的话也同时提醒了俞教授，让他脑海中隐约间有什么东西闪过。

    “小丫头，要是以后你再碰上这样一些东西，自己又无法判断的，就到这儿来找我，知道吗？”他郑重其事地叮嘱着王诗雨，“你黄爷爷要是不让你来，你就自己悄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