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之章 (七)
在黑石领地和斯尔-法米王国之间,有一大片纵横数千里、布满田野村落的沃土;这片土地被北方的国家称为疾狼领,南方人则称之为拉特拉戈领。名称虽异,但肯定是魔界最肥沃的一块土地,疾狼和拉特拉戈不过是叫法上的不同,拉特拉戈是发音,疾狼则是其词义。虽然在几百年前,这片土地的领主已经正式使用拉特拉戈为其领名,但是北方人一时还难以改变习惯,正正经经的叫出它的名字拉特拉戈。
拉特拉戈的意思是“奔跑的狼”。拉特拉戈领由五个城市组成,拥有魔界最富饶的土地,每年收获的粮食被运往西方各地。在魔界西方的二百一十三个王国、七百个自由城市和八十七个自由领中,有七分之一的人口靠拉特拉戈出产的粮食养活。这么丰饶的土地,自古就被人窥伺;于是拉特拉戈的子民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练就了一身好本领。拉特拉戈的战士都有以一挡千的本事,在世人的眼里,他们就像奔跑着的狼群,战士们也称自己为疾狼一族——拉特拉戈领的名字就是由此而生。
拉特拉戈的领主哈基立马哈特城外一处高岗之上。几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目送先锋部队阵容鼎盛、旗帜飘扬地开往前线,大举进攻即将派兵攻打拉特拉戈的斯尔-法米王国。进攻的目标是斯尔-法米王国与拉特拉戈接壤,原法米特王国的米索拉城。他当时心中得意振奋之情和现在的焦虑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度日如年的感觉实在难以言表。
八年前,他运兵遣将截击了一股从哈特城外、西北方边境入侵的大约两万人的军队。入侵者使用的是通用语,但是明显的带有法米特口音;最后被虏获的指挥官更是在说了一句大意是即使死了也继续效忠祖国的话就服毒自尽了,而他说的那句誓言是古老的斯尔格加罗语。事后,他向斯尔-法米王国的国王去了一封信,质问此事。第一封信没有回音,恼怒的他又去了第二封措词强硬的信件——这一次有了回音……斯尔-法米王国的国王对于质问非但没有给予任何的解释,反而以强硬于他十倍的措词说“如果斯尔-法米王国出兵,一个月内必定荡平拉特拉戈领”……那傲慢至极的态度令他一怒下将回信撕成了粉碎!
从那以后,拉特拉戈领就陷入了对斯尔-法米王国的极度不信任中去。而事情随后的发展也令拉特拉戈忧虑重重,领内不只一次的抓到了疑似斯尔-法米王国的斥候。可恶的是这些斥候一被抓住就服毒自尽,完全不给他向斯尔-法米王国对质的机会!只能把那些斥候的遗物、包括搜集的情报的部分给斯尔-法米送去,期望对方能给个解释;可是斯尔-法米要么不回应,要么就回复一封夹带着干花的空白信件。那是落须草的干花,落须草是拉特拉戈田野旁最常见的花朵,拉特拉戈人常用这种花草来譬喻闲来无事——斯尔-法米居然暗讽他“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
哈基实在想不通,斯尔-法米从来没有解释,而是一再以傲慢的态度来激怒拉特拉戈。如果说对方是无法解释,那样的态度实在不像;如果是不屑解释——和拉特拉戈弄僵关系又有什么好处?正因为摸不透,八年来拉特拉戈才强忍住没有对斯尔-法米王国出兵。斯尔-法米王国领土面积虽然是拉特拉戈的七倍,但是它没有军队;斯尔-法米是一个纯粹的贸易王国,这是众所皆知之事。所以,当半年前再一次的抓到了打探军情的斥候,又得到斯尔-法米在边境的米索拉城集结了大批的雇佣军的消息后,拉特拉戈毫不犹豫的出兵了。
今趟倾师斯尔-法米,他以疾狼族最勇猛的银狼将军为帅,出动骑兵十三万;疾狼战士个个能以一当千,这十三万精锐对付斯尔-法米不到三万的常规军和七零八落的两万雇佣军绝对绰绰有余,实力足以把兵微将寡的敌人的任何抵抗辗成碎粉。不只是哈基这么想,全拉特拉戈的人都这么认为。所以,为了保卫家园,疾狼的勇士们雄心壮志的踏上了征途。
然而,自疾狼军进入了斯尔-法米王国国境后,拉特拉戈就完全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哈基今年已近千岁,拥有一副疾狼族人在灿烂的阳光下晒出的黝黑肌肤,像每一个疾狼勇士那样拥有着高大强健的体魄,有着仿佛永远也用不完的精力。他生就一副黑膛脸,下巴上留着浓须,配上高高的鼻梁和深陷的深褐色眼眸,骑在马背上自有一股疾狼第一勇士的气度。此时,他的眼神凝注在地平线的尽头,目光失去了以往的霸气,隐隐的现出一丝忧虑。对于曾经预见的斯尔-法米望风披靡,在疾狼军的雄师的践踏下崩溃败亡的情景,他越来越不确定……
三个月了,哈基越来越沉默。不知道为什么,过去被忽视的事情一一浮上心头。四百年前,还是六城同盟的斯尔-法米曾经抵御了胡狼囹格的侵略;两百年前,囹格在最后一次对斯尔格加罗领的侵略中大败,囹格王国因此而分裂,从此西方再也没有了那只令人畏惧的胡狼……四十多年前,斯尔格加罗帮助法米特复国……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哈基张大了眼睛。
那是银狼索拉的小儿子肖南,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年轻人染血的战袍和他手中的半截旌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无须再询问了。哈基闭起了眼睛。
“领主……”挺着疲惫至极的身躯,肖南想行礼,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其他人呢?”
“只有我一个……”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哈基强以镇定的语气问着,竭力漠视自己语音中的颤抖。
肖南蠕动着嘴唇,好半晌才发出声音:“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拉特拉戈的领主感到一阵昏眩,也从马背上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