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魔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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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之章 (五)

    事情究竟是如何开始、如何结束的,他并不十分了解,战斗离去与来临之时一样突然。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死亡并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可怕,因为他没有感到恐惧、没有痛楚,只有轻飘飘的渺茫感。

    他抬头望着黑色的天空,漆黑的月空上找不到罗拉的影子。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白月的美丽光辉了。

    黑月努尔冷冷的注视着他。小河的流水声正他身上传来,那是伤口涌出的血。他就快要死了,而那并没有让他觉得害怕。

    在他看到父亲、兄长惨死的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是不由得担心起远在家乡的母亲……谁会告诉她这件事呢?还有谁能向她详细地描述这一夜?她同时失去生命中最挚爱的三个男人,起码有知道事情经过的权利,但是有谁能说呢,大家都死了……

    他们都有心理准备,知道这次的战役将会伤亡惨重,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是如此全面性的败亡。

    力量从他身上一点一滴地消逝。躺在那里,他安静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他太累了。累得不想思考、没力气去想像死后的世界,反正他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身边已经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他静静的看着一具具身躯在彻底丧失生命力后化为灰烬。

    这就是发动战争的后果。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四只马蹄,鼻子闻到了一股怪味。他吃力的转动头颅,看到一匹有着青灰色鬃毛的马,骑在马上的男子有着和马匹一样的青灰色头发。男子正用夕阳般的金红色眼眸打量着战场。

    好半晌,男子才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他扫了眼他的伤口,开口道:“生命就像一首诗……我想不通为什么总有人争先恐后的将自己送到别人的刀口下,让自己才开了头的诗被人轻易的截断。”

    他在说什么?肖南没有听懂。他躺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男人说的应该是很优美的语句,可为什么他听了竟然想笑?

    男人注视着他半晌,然后十分缓慢的勾起笑容,从腰际的口袋里掏出好几张皱巴巴的便条。他一张张的看着,口中不停的念叨着:“不是这张……也不是这张……啊……是这个,好像。”

    “死亡无法带走我的忠诚,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肖南无法理解的听着男人口中的一长串誓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男子停下了朗诵,睨了他一眼,说:“我在送你上路——这不是你们疾狼族的丧礼悼文吗?”

    肖南闭了闭眼,终于忍无可忍的喊了出来:“这是婚礼祝文!我要死了,你不来救我,却在那里废话连篇的——哎哟!”

    男子很有礼貌的等着下文,过了一分钟,他确定眼前这个濒死的青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才道:“既然你不需要悼文,那在下就不打扰了。”说着拉了拉缰绳,准备策马而去。

    “……我需要……你的帮助……”

    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男子露出诧异的表情:“疾狼族不是永远不向人低头的吗?”

    “……”肖南沉默片刻,鼓起了最大的勇气,说出了他这一生第一个的也是唯一的请求,“请你……将我们的死讯……带给我的母亲……”

    男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可他依旧没有饶过这个濒死的青年:“这就是战争的后果。发动这场战争的你们想必早以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他说着环视了下这片被死者的灰覆盖得满满的平原。

    “但你要求的对,战胜者的确有抚慰战败者的责任。”男人说着举手示意,另一只冰凉的手立刻覆上了肖南的额头。

    肖南这才惊觉自己的附近还有人站着,他竭力转动头颅,想看看那只手的主人。

    “别动。”

    轻柔的声音来自手的主人,一片白色的光芒从那只毫无温度的手上发出,覆盖了肖南的全身,他感到一股舒适至极的冰凉抚过他的伤口;伤口逐渐愈合,强烈的疲惫感忽然袭来。挣扎着留住最后一丝神志,他说:“你们不要救我,战士的责任就是死在战场上——”

    “你错了,战士的责任是保卫家中的亲人。”轻轻柔柔的嗓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已经是半个死人,早一点死、或者晚一点死,其实并没有差别。我们没有救你,只是延缓了你死去的时机。你自己回去向你的母亲述说这一切吧。”马背上的男人不再促狭,他和颜悦色的看着这个疾狼族的青年。

    肖南的眼皮逐渐合拢,抵御不住的睡意将他征服。恍惚间,他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拉法,你那黑色的幽默感无论何时都要跳出来晃荡一下。”

    “这不过是对入侵者的一个小小惩罚。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我相信我已经充分令他明白了什么是‘即将死亡’。”

    静默片刻,轻柔的嗓音道:“只有充分体会过死亡的人,才会真正明白活着的意义。”

    马背上的男人笑了笑:“上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肖南的脑中一黑,终于沉沉的睡去。他没有听到两人接下来的对话。

    “拉法,疾狼族派出来的战士全军覆没。”

    “他们领地内只剩下不到三万的战士,已经没有实力出兵了。”

    “衷心的祝愿他们真能得到休养……这几年的日子绝不会太平。”

    “应该说自他们被黑石策动出兵我们的那一刻起,就告别了太平。我不相信疾狼族能够休养生息,黑石一定会趁此吞并疾狼的领地。今天不过花了一小时就解决了疾狼十三万的兵力,就算他们能够逃过黑石的吞并,休养生息,十五年内也绝不敢再攻击我们。”

    “你也认为他们可以逃过黑石的大军。”

    男人笑了:“他们自己虽然逃不过,‘某些’人却很乐意帮助他们逃过。”

    “身为‘某些’人之一的你,今天已经在疾狼青年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时候对于我们称得上是‘阴谋家’的身份,还真感到无奈啊。”

    “所谓的和平,不过是又一场战争爆发前的阴谋期;究竟是令这一阴谋期无限延长,还是令其以最快的速度爆发——这是历史纪录者用以区分是否‘和平人士’的准则。”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都是‘阴谋家’了。”

    “你要这么调侃自己致力于和平的身份,倒也没错。”

    卡尔拉历1529年,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魔界争霸战全面爆发。无论是否乐意,整个魔界都被卷入了这场野心的角逐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