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女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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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江南行(四)

    二十四桥有两种说法,一说唐时扬州城内水道纵横,共有二十四座桥;一说扬州西郊有桥,旧称吴家砖桥,因古之二十四美人吹箫于此,故得名二十四。陵谷变迁,水道淤没,扬州城内的二十四座桥早已不复存在。只有西郊的二十四桥,承载了文人骚客的千年情怀。

    桥的四周山清水秀,风姿独异。殳纨和胤禛各自下马,牵着缰绳拾级而上,小寇子几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站在桥上望去,水面清瘦狭长,窈窕曲折。沿岸园林满布,时看时新。湖畔垂条的柳树刚刚发芽,细细的柳丝如帘幕,如青烟,随着微风悠悠荡起,飘柔妩媚,婀娜多姿。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湖面上,折射出粼粼的波光。一池泓碧倒映着蓝天白云,天水间是精美的亭台楼阁和散淡的行人。

    美!美得让人完全醉了!两世都没怎么出过北京城的殳纨已经看呆了,她拉着胤禛不停地走,好想走遍湖岸的每一处,好想看尽湖岸的每一景。只是地理白痴的她,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眼前清妙绝伦的保扬湖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瘦西湖。

    胤禛好笑地看着殳纨目不睱接的样子,拉着她由保扬湖一路向北,踏上扬州地势最高处——观音山。

    观音山原是隋朝炀帝行宫“迷楼”的故址,从元朝至元年间开始修建山寺,历经三代,屡废屡修。沿着山前道路上山,曲折逶迤,蜿蜒陡峭。抬头看去,山上古树参天,红墙高耸。寺庙建筑随山峰走势,楼阁殿宇耸立其上,参差对峙,俨然与山冈融为一体。

    攀登到山门前,殳纨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迫不及待地回身遥望,远处的保扬湖如同一条玉带,串以烟柳画桥,松竹叠翠,明婳空灵,淡雅高洁。无边美景,撞得她心驰神迷,竟妄想着接近,再接近。右臂抖然一紧,身体撞进一个怀抱。

    “看着脚下!”胤禛呵斥着她。

    殳纨倚在胤禛怀中,微仰起头看着他关切的眼眸,忍不住抬手摸上他瘦削的脸颊。心潮幽然一荡,情绪随之起伏,一阵酸涩冲进眼底,险些逼出泪来。刹那间,仿佛今生后世自己经历过的种种委屈都要倾泻而出,想要诉说、想要哭泣、想要告诉他,我曾经有多么的孤独,多么的难过,多么的无助!

    “……”闭紧双眼,咬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倾诉。殳纨压抑着自己,那些事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也扛过来了,不要因为现在有人陪了就变得脆弱。过往所有的不愉快,就让它随着拂面的山风,散逸在眼前的水墨江南里吧!

    感觉到殳纨的异样,胤禛轻轻地拥紧了她。他知道她其实是敏感的,心思细腻而哀伤。让小寇子等人候在寺外,胤禛对殳纨道:“走,陪爷去寺里看看。”

    寺前有三三两两的小贩,兜售着各种香篆护符。还有一位花白胡须的算命先生,身穿灰布长袍,头戴瓜皮小帽。摊子上放着布包、笔砚、周易、签筒等,身后的布幡上写着“铁口直断”。

    殳纨和胤禛从他面前经过时,那算命先生忽然盯紧了殳纨,自言自语道:“怪了怪了,竟有这不知从何处来,又不知向何处去的人。”他的声音不小,但是听到的两个人都没当回事儿。胤禛是自矜身份,不屑一顾;殳纨则是在后世见过太多所谓的“大师”,可是那些“大师”连《周易》都认不全。

    观音山寺的山门是三座圆券洞型,坐西向东。门上有石额,入门有哼哈二将殿,又叫山门殿。过哼哈二将殿向左沿阶梯而上,是两栋坐北朝南的大殿。前面是天王殿,殿中供奉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像。后面是圆通宝殿,乃是山寺的主殿。殿中供奉观世音菩萨的巨型坐像,两侧还有观音三十二应身。

    见殳纨不懂何为应身,胤禛便耐心地一一告诉她:应身指观世音菩萨为济度众生,顺应各种机类而示现之三十二种形相,全称妙净三十二应入国土身。第一是佛身应,第二是缘觉应,第三是声闻应……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两位施主。”

    胤禛与殳纨闻声转过身来,见是一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站在殿侧,身旁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僧人。

    那年轻僧人道:“两位檀越,这是本寺的住持方丈,慧可大师。”

    “方丈大师有礼。”二人各自施了一礼。

    慧可大师微微一笑,对胤禛道:“老衲看施主慧根深种,与佛有缘,不知可否请入禅室奉茶论经?”

    胤禛自少年时起便对禅宗有很深的领悟,闻言欣然同意。但这论经辨义女子却不方便在场。他刚一看殳纨,慧可大师便指着一旁的年轻僧人道:“施主不必担心,女施主这里,可让弟子净空陪伴就是。”

    殳纨笑着向净空合什施礼:“那就有劳小师傅了。”又对胤禛道,“爷去吧,我也想再四处看看。”

    “也好。不要乱跑,酉时前需回去。”

    “知道了,爷放心。”

    胤禛和慧可大师去了禅房,殳纨便跟着净空小师傅继续参观起寺院来。出了圆通宝殿,后面就是藏经楼。楼下是般若堂,堂中供千手千眼观音像。绕过东侧偏殿,便是一座小巧精致的紫竹林。紫竹耐寒,此际依然繁茂扶疏。登上几级台阶后,就是“鉴楼”,即“迷楼”的旧址。改迷为鉴,正是取“前车之鉴,以警后世”之意。

    净空一边为殳纨引路,一边说道:“唐朝冯贽曾言此处‘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户,上下金碧。’”

    殳纨扬着头,不住地四处观摩,感叹道:“果然名符其实。”

    净空道:“女施主,不妨登楼南眺。远水近山,尽收眼底。”

    “好啊!”

    跟随净空步入鉴楼,登临俯瞰,视野极为辽阔。近处山色,远处水色,天边烟霞色,铺展开连绵画卷。殳纨微一探身,四周悬崖峭壁,险峻之极。不禁幽幽一叹:“确实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无限风光在险峰’?妙啊!”说话的竟是寺外的那名算命先生。

    殳纨见到他有些纳闷儿,不是追到这儿来给自己算命吧?瞧他一眼,面色微冷,没有接话。

    一旁的净空行单掌礼道:“小僧见过潜之先生。女施主,潜之先生是方丈大师的好友。”

    潜之先生笑笑,对殳纨的冷淡不以为意。复向净空道:“在下与这位夫人有些事要谈,劳烦净空你在门外守一会儿。”

    “是。”净空听话地转身出去了。

    殳纨此时脸色已然全沉了下来,看向潜之先生的目光傲然中充满防备。她开始怀疑,调开胤禛,是不是眼前这人授意的?

    潜之先生在殳纨对面坐下,伸手道:“殳格格请坐。”

    “潜之先生如何知道是我?”被他一语道破身份,殳纨反而放松了下来,果然是安排好的。

    “老朽有一好友,想来殳格格应该认识。”

    殳纨想了想,问道:“刘景仁?”

    “呵呵,殳格格果然冰雪聪明,正是刘景仁。”潜之先生一捋胡须道,“半月前刘景仁曾来老朽舍下一叙,他言道拜殳格格所赐,八爷九爷迫得他在京城已是呆不得了。”

    见殳纨只是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潜之先生径自续道:“老朽听他说得有趣,便为殳格格推了一卦。然而卦象所现,竟由安逸富贵渐变为一片空白。实老朽演卦数十年之未见,着实奇哉怪也!今日观得格格面相,仍是看不透。却不知是何缘故?”

    殳纨煞白了脸色,惊异地看着他,半晌才模梭两可地回答道:“自来处来,往去处去。人生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后半句已是感伤起来。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便少了适才的凌厉:“先生也是白莲教中人?”

    “不是。”潜之先生摇摇头,倒也不再纠结于殳纨的来历,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不知殳格格,对白莲教有何看法?”

    “图谋造反,祸国殃民。”殳纨说得毫不客气。

    “哦?可以见得?”潜之先生笑眯眯地问道

    殳纨在后世时,因为喜欢看历史小说,从而对反复在小说中出现的白莲教产生了好奇。该教兴起于隋唐,自北宋起,就屡有野心之人藉教义行造反之举。到明正德年间,白莲教奉无生老母为创世之主,宣称“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的思想。行得却是聚敛钱财,非法集会之举。教中教主大权独揽,等级森严,压榨得依然是普通百姓。

    潜之先生听过殳纨这一番说辞后,饶有兴趣地笑问:“据老朽所知,殳格格虽在旗,实为汉人。白莲教欲推翻满清的鞑子皇帝,难道不应该吗?”

    殳纨无奈地叹了口气,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这件事还要让她解释多久?各族儿女团结一致,共襄中华盛举,就这么难吗?“先生不看报纸吗?据我所知,《大清朝报》扬州也有啊。”

    “老朽愿闻殳格格高见。”

    “高见谈不上,我和报上的观点一致。中华大地上的各族人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