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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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旧海波

    陆吾的指挥中枢,指令以光的形式交错成一支小步舞曲,十数机甲组成可拆卸的棱锥,这就将断了气的消消乐抬往武昂,荻已经无影无踪。它转头,确认方舟星系表面覆盖的椭球形机甲群传输数据正常,而后关闭了机甲群的透光。

    五秒后,星系内部的实时光学数据,通过方位压缩成每一块机甲对应的数据,传输到了最外层的机甲群。此时,覆盖了整个星系的椭球光屏完成了自己的内部重组,接收到的数据通过机甲内部的解压还原成光蚀。与此同时,在外部的观测光源中,整个方舟星系骤然消失,又再度浮现,就像是一艘失踪已久的油轮,在宇宙深海中,幽灵般起伏。

    位于运算中心的恒星,此刻表面正同时爆发着数万场风暴,陆吾十年来人为制造的黑子此刻同时被引爆:外部的数据并非实时数据,而是对实时数据进行了五秒的插值拟合运算后统合的全局虚拟数据,此刻爆发的瞬时能源,勉强跟上了如此浩大的计算,只是并非完全稳定,运算不及时的时刻,最外层机甲以默认的光蚀回应反射,默认状态中,‘方舟’内,除了尘埃云和岩石,空无一物。

    爆炸并不均衡,根据计算好的方向,恒星的质心开始偏转,由此引发的引力波及着武昂及周围的空间,让那抬棺的凌锥显得像是灵车飘移。

    那六段盘旋在恒星附近的巨械,蛇一样四散游离,其中半截留在武昂附近,其余如同液体球一般从内到外扩散,中枢显示,源源不断的全量的物理学参数,正在被这层‘液体’捕获和储存。

    光枢静止了片刻。陆吾在等,等一个信号。

    直到巨械向外扩散到机甲群背面,陆吾终于等待一个时空探测警告:外界0.25公分处存在高维时空扭曲,方向五点钟,朝‘方舟’中心以光速移动。

    光枢瞬间如银蛇狂舞,陆吾指令,开始下潜!

    刹那之间,外围的机甲群和那群机械‘液体’完成了交换,机甲沉入‘液体’之内,迅速组成机动阵型,外部的视野变得透明,能看到边界处,从虚空中伸出来一只‘手’,这是陆吾的探测数据给出的结论,事实上,肉眼来看,几无可能看出它的轮廓:那是一段由各种各样瞬时转换的可见不可见光波交缠成的巨掌,与它相比,‘紫微右垣一’甚至不过是神明掌心的弹珠。

    那只手颤巍巍地伸进了巨械散开的液面,随即,被液面彻底封闭。

    紧贴着光的‘轮廓线’,那层液面实时传输着任何你能测量到的物理参数,光、热、材料硬度,而拟合后的数据点由于需要整合,每多一个参数,消耗的能源以指数级上涨。但这并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这只光手的移动轨迹,并不如人类手掌,而更像是无数道随时可以改变方向的光束群。

    当爆炸已经无法提供足够能源后,包围恒星的机甲瞬间变成了强增压机械,将紫微右垣一往质心压缩。随着紫薇的急速变小,引力作用也在急剧增强,而陆吾调转武昂,对变轨瞬间的切向加速度正交方向施加推力,武昂在这种不稳定的波荡中,轨迹极不稳定,在那只‘手’的摸索下,好几次都险而又险地被那半截机械的‘液面’挡住。

    陆吾将剩余的质能向恒星质心一点驱赶。逐渐地,质心附近,光不再是光,电场效应引力效应都变得不稳定,能量越稠密,该点的时空曲率越尖锐,与此同时,‘幽灵星系’明灭的交替越来越慢,空无一物的默认状态越来越长:剩余能源已经无法支撑这样的算法量级。

    陆吾操纵着武昂,与那只四处游荡变形的光手始终保持差之毫厘的距离,直到恒星达到质量限界,形成黑洞的瞬间,它骤然掉头,光甲迅速撤离,那颗此刻不比武昂大多少的新生黑洞就这么被‘拍’在了那只光手之上。

    如果黑洞吸附的并不是三维时空的物质,黑洞会有什么变化?

    正如惯性力是引力低一维的模型,三维是不可观测点的‘黑洞’,在更高的维度,瞬间拓展成了一段没有尽头的通道,像是一根刺穿皮肤的空心针管。

    陆吾操纵着武昂与剩下的机甲,一头扎了进去,随即,‘黑洞’诡异地消失了。

    那只手吃了一惊,暴怒地拓展自己的指节,像是钢琴线连接的几十块碎肉一般,四下扫荡。

    然而此地一无所有,不论机甲或巨械,那些虚伪的图像好似从未存在过。

    宇宙空茫如深海,‘方舟’真如幽灵一般,消失在暗无天日,两万米以下。

    虚空之中,那颗心脏正在急促地跳动。在树瘤退下后,它不甘心地重新搜索了一遍,仍旧无果。

    它少见地带上了一丝愠怒: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而今的它,残缺不全,高维感知尽失,不过是靠树瘤乞命……连三维的蝼蚁都可以捉弄它。

    如若不是它的本体在那场战争中炸得分崩离析,何至于此!

    它恨恨地将‘光’手从那个它颇为憎恶的老鼠洞中收回,在高维中弥散开更为复杂的波形,随着它‘光’海之中的徜徉,原本无形的时空微微震颤,无数本来平行甚至彼此远离的时空被强行聚合在一起,落成了一个蠕动的,肮脏的肉团。

    树瘤不知何时出现在它身后,语气谦卑:“陛下,请将它交给我。”

    它焦躁:“喂给那只蜘蛛。这里头,是那个时空所能抵达的所有未来。”

    树瘤:“是。”

    它捧着那团肮脏的黏液混合物,语调狂热:“让平行时空收敛或发散,如此不可思议的能力……不愧是‘混沌’,即便只剩下一颗心脏,陛下光彩不减当年。”

    “我必让您的光辉重新普照世间,就算三千世界毁于焚天烈火……那是您降临时,微不足道的代价。”

    它喜悦的声音是尖锐又痛楚的,像是千年前的异教徒,被烧死前的惨叫。